第二七六章天大一條船

接下來的幾位重要男、女配角——按出場先後次序排名:

徐登,文鴦,江統,司馬乂,蔣俊,王敦。

先說徐登。

對徐登,何天做了什麽呢?

何天替徐登過繼了個兒子。

天底下沒有哪個宦者不夢想有後的——因為他們沒有“播種”能力,這種夢想,反較正常人更加強烈,午夜夢回,噬心齧骨。

並不為傳遞基因,甚至也不為養老,而是為身後血食。

這個時代的人,哪怕思想最領先時代的樸素唯物主義者,一想到如賈庶人之言“在下頭吃啥?天天喝西北風啊?”也會不寒而栗。

但如前所述,徐登幾不同同族人來往,找不到合適的、可以過繼的族子——就算平日彼此正常來往,他又不是啥權宦,誰又願意將兒子過繼給一個宦者呢?

唯一可能的過繼對象,隻有他幺弟的兒子。

但亦如前所述,徐登幺弟的第一個兒子,死於大疫,生第二個兒子的時候,夫妻倆年紀都不算小了,弟婦生產,是拚了命的,因此,對這個兒子,寶若性命——過繼給別人,就算他幺弟肯,他弟婦,也必不肯的。

然而,何公出手,彼終於還是肯了。

小戶人家,有無法承受的壓力,也有無法抵禦的**。

最重要的是,過繼獨子給大兄,並不實質性損害自己的身後利益——何公說了,朝廷雖不許兼祧,但那是暫時滴,最不濟,我也會給你們要來一道特旨,雲雲。

此時代,“兼祧”是非法的。

相關情形,詳見本書第二零九章《我要去救你的仇人了》。

徐登感激涕零。

除此之外,徐登亦認同郭猗如下的說法:

同為篡代,但成都王多有不同於趙王處,除了故皇後說的“篡代”和“篡弑”不同外,成都王有自己的內宦係統——孟玖就是打頭兒的嘛;因此,成都王做了皇帝,絕不會再用師傅您這班老人,您老人家最好的下場,是在金墉城陪“太上皇”住冷房子。

成都王若有進一步的舉動,十有八九,“陪住”就變成“陪葬”了。

但何公變成了故太子,情形就大不同了,對吧?

……對!

於是,為身後計,為性命計,徐登上了何天的船。

再說文鴦。

文鴦是叛而複降的羈旅之臣,本就不是司馬晉的忠臣,兼以微過被黜多年,內心何能沒有怨望?更不必說,兄弟倆滿門老少,盡為司馬氏所殺,而朝廷一無所問!

何天救了他兄弟性命,莫說冒個故太子了,就是造司馬晉的反,文鴦也會跟著幹的。

再說江統。

這位就大不同了。

江統算司馬晉的忠臣,而其為人,不可利誘,不可威逼,亦難因私恩而廢公義。

但這出戲,又絕對少不得此關鍵角色——東宮舊臣、名節素著、親曆“癸未夜變”。

許多話,隻能江統來說,換一個人,效力大打折扣。

江統最終被說服,基於兩個基本的認知:

二陸被夷三族,江統失望於成都王,終於認定,諸司馬再無一值得扶助者。

此其一。

江統亦認同何天和文鴦的判斷:成都王即便篡代,也隻是暫時得誌,很快便會失去支持,到時候,不管取代成都王的是誰,朝廷都無法繼續維持控製地方必須的權威,則諸藩睥睨,你方唱罷我登場,天下紛亂,不知伊於胡底?

於是,四夷趁機而起。

此其二。

何以免天傾?

唯有止亂。

何以止亂?

唯有天命攸歸,諸王不再生覬覦之心。

即是說,統嗣之合法性不受任何任何挑戰。

但是,合法性沒任何疑義的那一位,已經掛掉了。

江統是《徙戎論》的作者,對於中原盡腥膻的恐懼和敏感,超過了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人,也壓過了他對司馬氏的忠誠。

何況,如前所述,這個時代,“天下,天下人之天下”,依舊是士大夫的某種共識。

何況,何天冒故太子,將來,皇帝還姓司馬,天下,還是司馬氏的嘛!

終於,江統也上了何天的船。

再說司馬乂。

何天開的條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定金一:非但救你性命,更免你為張方虐殺。

定金二:張方之頭顱。

尾款一:東海王是你的第一號仇人——吾許你手刃之!

尾款二:成都王是你的第二號仇人——吾為你廢之!

尾款三:事定之後,你或為太宰、或為宰衡,總之,宗室第一人,安富尊榮,血食不替。

相關情形,參考本書第二六三章《定金,尾款,大交易》。

若交易不成,尾款自然不付,定金呢,也是要收回滴。

不付尾款,理所當然,定金……如何收回?

唉,張方的腦袋已經砍下來了,安不回去了,這第二筆定金嘛,就算啦!

呃,那,第一筆定金?……

……

呃……明白了。

於是,擺在司馬乂麵前的,隻有兩條路:

第一條,手刃東海、廢黜成都,報大仇、修大怨,然後,為太宰、為宰衡、為宗室第一人,安富尊榮,血食不替。

第二條,就鼎鑊、就刀俎,為羌煮、為貊炙。

換了您是司馬乂,您選那一條路走呢?

於是,司馬乂也就何天之範了。

再說蔣俊。

這一位,其實不必多說——即便何天冒充的是皇帝,她也會指著階上的那一位大喊,“你才是假的!”

再說王敦。

唯一的“反派”配角,但不能沒有這樣的角色,不然,戲就不好看了。

所謂“質證”,有質疑,才有證明,才能一步一步“去天下疑,分天下謗”。

一個人怎麽唱得好雙簧呢?

不過,王敦不是“自己人”。

三十歲之前的王敦,算是熱血青年一枚,有自己的驕傲、抱負和底氣,並不那麽容易屈於勢力,不然,也不會同江統一起,冒禁送廢太子於伊水之濱。

另外,他對何天,有很深的心結。

諸君如果記不大清王敦同何天的梁子是咋結下來的,可以翻一翻本書第一四二章《伊人獨行歧路,俊彥齊聚名園》至一五二章《哎喲我去!我發現曆史了!》。

而王敦有強烈的感覺——這個死而複生的故太子,就是何天假冒的!

最後,王敦雖還是不得不“屈於勢力”,但這個感覺,並未消退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