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零章武號森列,故人無情

沒幾天,消息傳過來了。

天子詔:

齊王冏——大司馬,加九錫,備物典策,如宣、景、文、武輔魏故事。

成都王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錄尚書事,加九錫,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河間王顒——太尉、侍中,加三賜之禮。

常山王乂——撫軍大將軍,領左軍。

廣陵公漼——進爵為王,領尚書,加侍中。

新野公歆——進爵為王,都督荊州諸軍事,加鎮南大將軍。

齊、成都、河間三府,各置掾屬四十人。

以梁王肜為太宰,領司徒。

……

剛剛幹掉了個“加九錫”的,幹掉他的那兩個,便迫不及待的又給自己“加九錫”?

還公開宣稱,“如宣、景、文、武輔魏故事”?好像生怕別人不曉得你覬覦大位?

嗬嗬。

至於河間王顒的“加三賜”,其實就是“加三錫”,從“九錫”中抽出“弓矢、鉞、圭瓚”這“三錫”來,雖減“九錫”一等,但也有點兒遠遠兒的眯縫著一隻眼覷著太極殿上那張寶座的意思了。

問題是,司馬顒這家夥,出兵是出兵了,但特麽同趙王的軍隊連個照麵都沒打過呀?

他到底幹了啥?就混了個“加三賜之禮?”

哦,還是幹了點啥的——執齊使,送趙王倫;討擒起兵反趙的夏侯奭,腰斬之。

這大餅分的!

……

江統對齊王冏大失所望,以母親病重為由,堅辭封賞,他是陳留人,陳留郡同許昌所在的潁川郡接壤,距繁昌不算遠,回鄉之前,繞了個小圈,到瓊苑來見何天,長籲短歎。

“我是勸過齊王的,沒用!”頓一頓,“其實,加九錫,成都王是不以為然的!隻不過,齊、成都,功業相若,他不受,齊王亦不能受!所以,隻好勉為其難了!”

何天心說,瞧您介個口氣,是不是又看上成都王啦?

微笑說道,“似乎還是有區別的——”

頓一頓,“成都王的名號,看著熱鬧,但‘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錄尚書事、入朝不趨、劍履上殿’什麽的,再熱鬧,也比不得‘宣、景、文、武輔魏故事’呀!”

江統怔一怔,“可不是?這就是齊王的心思了——無論如何,都要壓成都王一頭!”

歎口氣,“我是心灰意冷了!反正,仗也打完了,朝廷的施政,也不是我這樣的人可以影響的,我且回鄉,盡心侍奉阿母,別的,不去想了!”

何天輕聲一笑,“仗打完了?未必吧?”

江統微愕,“雲鶴,此言何意?”

何天推過一張紙來,“齊、成都、河間三王,各置掾屬四十人,這是這班掾屬的名號,你看看,有什麽特異之處?”

江統細看,麵色漸漸異樣,“……大都是武職?”

“對了!”何天聲音冷峭,“武號森列,文官備員而已!見此知兵之未戢也!”

江統去,孟觀至。

一見何天,孟觀即伏地稽首,“觀合族性命,皆明公之賜!從今往後,觀死生惟明公也!”

何天做一個攙扶的手勢,含笑,“叔時,請起!‘紫宮帝座不變’,你到底沒看錯嘛!哈哈!”

“這……觀羞愧無地!羞愧無地!”

孟觀剛剛站起,門外來報,有客至瓊苑山下,請見。

名帖是很別致的簪花小箋,何天一眼掃過,臉上笑容收起,“叔時,你是自己人,容我先見個客,你先好好歇息,遲一些,咱們再細聊!”

“是!”

來客——雲娘子。

何天確定,見到自己的第一眼,雲娘子不但愕然,而且……失措了。

這個女人的心理,十分強大,生死大約也早就置之度外,上一次,麵對自己“化為齏粉”的威脅,坦然“請殺”,臉都沒有紅一下。

這一回——我還啥話都沒說呢!

咋的?老子目下的尊容,就介樣嚇人?

可是,別人——包括女人,都沒有你這樣誇張的反應啊?

一時皆無語。

雲娘子的目光,往何天身旁的李秀,略略一轉,那個意思,似乎是想同何天獨處?

不過,何天也好,李秀也好,都沒搭理她。

這個女人,身上是有功夫的,就算何天願意同她獨處,李秀、衛瑾,也絕不會同意。

這種事情,不由何天自己說了算。

終於,雲娘子欠一欠身,開口了,“範先生囑妾,代他向何侯請罪。”

何天微笑,“各為其主,何罪之有?”

略一頓,“當然,範先生的‘主’,是他自己;或曰,是他的‘天一道’,對吧?”

雲娘子默然片刻,輕聲說道,“對。”

何天緩緩說道,“範先生在汝南王、故皇後、趙王之間,翻雲覆雨,汝南王是他的故人,但他投向了故皇後;故皇後信用他,他卻投向了趙王,如此‘各為其主’,卻也少見。”

頓一頓,“趙王敗,範先生惶惶不可終日——大約也還沒能搭上新‘主’;不得已,這才派你來向我‘請罪’,是吧?”

雲娘子再默然片刻,再輕聲說道,“是。”

“今日,你是客人,我不敢無禮;不過,再相見,故人之情,便已不再。”

頓一頓,“這一點,請雲娘子記住了。”

雲娘子欠身,“不敢忘。”

直起身來,“妾今日之行,本也隻為‘請罪’,並不敢請何侯‘恕罪’。”

“哦?”何天微露譏笑,“如此說來,你還另有門道?”

“‘門道’不敢當。”頓一頓,“隻是,妾有個小小人情,要請何侯賞收。”

頓一頓,“並不幹範先生事,這個‘小小人情’,是妾自己的。”

何天嘀咕:啥“小小人情”?總不成——

你可別害我,我老婆就在旁邊盯著呢!

在勢無可回避,正要說話,雲娘子搶在裏頭了,“這個‘小小人情’,還在山下,若得何侯允準,妾便將之上來。”

還好,至少不是你自己——

於是,“請罷!”

大致兩刻鍾後,門外腳步聲起。

李秀尚無所覺,何天臉上的那條“刀坎”,已微微**了一下。

雖然,此時之何天,已頗異於“癸未夜變”之前之何天,但他的心跳,還是微微的加快了。

來者數人,除了帶路的和雲娘子外,還有一人,其腳步聲,太特別、太熟悉了——

像一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