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天翻地覆

饒是何天“心境異常平靜”,還是不由大吃一驚!

昏迷三十天,二十一世紀醫學條件下,不算稀奇;可是,這是公元三世紀啊!沒插管、沒輸液,我咋活下來的?

我若是植物人也就罷了——新陳代謝處於極低水平,隻需極少量攝入,就可維持生命活動;可是,我受的,是致命重傷啊!最需要營養補充的呀!

難道,昏迷之中,我還能不自覺的咀嚼吞咽?可能嗎?就是稀粥,也難吧?

本來,蘇醒之後,意識回到大腦,何天就有點奇怪,電影電視裏,像俺這種情形,美女們不都要問“渴不渴、餓不餓”,至少,先喂點兒水啥的嗎?

這兩位可好,什麽渴的、餓的,一個字兒也沒提。

最可怪者是自己的感覺,剛剛蘇醒,暫時沒有饑餓感也就罷了,竟也沒有任何幹渴的感覺?

也怪不得衛、李二女提都不提“渴的、餓的”,原來,她們是曉得的,我並不會餓、也不會渴?

真心請教:整整三十天,我是咋進食、進水的?

自然而然,問了出來,“三、十、天……我、吃、啥……喝、啥、呀?

衛瑾、李秀的反應很奇怪:都是麵上一紅,李秀別過了頭,不說話,衛瑾微笑說道,“這個……無關緊要,以後再說罷!”略一頓,“你問點真正緊要的事情罷!”

這個“無關緊要”?

何天心說,我還以為你們倆“一見如故”呢,原來,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溝通交流啊!

不過,確實有“真正緊要”的事情要問。

“一、個、月……京、師……天、翻、地、覆、了、吧?”

衛瑾凝視著他,點點頭,“是。”

頓一頓,“雖然末公和魏大夫說了,無話不可以對你說,但你心裏頭,還是先要有一點準備,事情……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已發生了,你,切莫激動。”

“你、們、放、心。”慢慢透一口氣,“愈、詳、細……愈、好。”

“好罷!”

衛瑾緩緩說來:

“你們到許昌,是九月癸未——二十二日的事情;到繁昌,是次日、二十三日的事情。”

“三天後,也即二十六日,有司奏,庶人遹暴薨,請以庶人禮葬。”

“次日、二十七日,皇後上表,請以廣陵王禮葬庶人遹,詔許之。”

“‘庶人遹’是十月辛卯朔(初一)‘下葬’的,就葬在許昌宮內。”

(葬在許昌宮內?奇葩格局啊。不過,也不算太意外——不敢葬在外頭,怕露餡嘛。)

“棺槨裏頭,是另一具屍體呢,還是根本就是空的,就不曉得了。”

“是日,日有食之。”

“兩天後,癸巳、初三,變起。”

“主謀是趙王倫,梁王肜、齊王冏亦預謀。”

(就是說,宗室倫輩最高的兩個,聯手發動了政變。)

(至於齊王冏,齊王攸之嗣子也,若當年司馬昭真以司馬攸為接班人的話,現在的皇帝,就是這個司馬冏了。)

“過程大致是這樣子的——”

“太子暴薨的消息一到,右衛督司馬雅、常從督許超——這兩位,皆嚐給事東宮——與殿中郎士猗,便謀廢皇後,三人自知位卑勢弱,乃通過趙王倫的嬖人孫秀,找上了趙王倫,雙方一拍即合。”

(司馬雅、許超也罷了,畢竟“皆嚐給事東宮”,廢皇後,為故主複仇,理所當然;可是,士猗,那是“殿中郎”啊,殿中人,本是皇後的基本盤啊。)

“趙王倫、孫秀又找了右衛佽飛督閭和,閭和答應了;閭和又去找了通事令史張林、省事張衡、華林令駱休,請為內應,二張一駱,都答應了。”

(這個閭和,官不大,人脈很廣啊。)

(另,“華林”指的是“華林園”,位於宮城北,皇家園林之最者也。)

“他們本來想把張華也拉過去的,畢竟,參與政變的,宗室之外,全部都是低級官員,沒有一個有‘聞望’的,於是,派司馬雅告張華曰:‘趙王欲與公共匡社稷,為天下除害,使雅以告。’”

“張華拒絕,司馬雅大怒,‘刃將加頸,猶為是言邪!’不顧而出。”

“有趣的是,張華雖然拒絕,卻也沒向皇後告發趙王倫等的陰謀。”

“趙王倫等乃議定,以癸巳丙夜一籌為期,以鼓聲為應。”

(丙夜即三更,也即子時,一籌為一刻,丙夜一籌即子初一刻。)

“及期,趙王倫矯詔敕三部司馬曰:‘中宮無道,殺吾太子,今吾奉詔入廢中宮,汝等皆當從命,事畢,賜爵關中侯,不從者誅三族。’眾皆從之。”

“趙王倫自雲龍門入,梁王肜自司馬門入,**天街南。”

“是夜,皇帝在昭陽殿過夜,齊王冏乃將數百人入昭陽殿,華林令駱休為內應,迎皇帝幸太極殿東堂。”

(也即將皇帝從他和皇後的被窩中拎出來,挾持至太極殿東堂。)

“於是收皇後,廢為庶人,幽之於建始殿。”

(建始殿在宮城前朝西路南端,非但不屬於“後宮”範疇,且建始殿南門承明門為止車門,出承明門,就是出南殿垣,再往外走,就出宮城了,將廢後擺在建始殿,擺出的,是一副隨時將之往宮外送的架勢。)

衛瑾說的很慢,很清晰,並一直留意著何天的反應,若何天有大的反應,便立即停止;但何天極平靜,連呼吸的節奏,都沒有發生變化。

於是繼續說下去:

“是夜,賈謐、賈午皆在朝陽殿,乃殺賈謐,付賈午暴室考竟。”

何天終於有了一點反應。

衛瑾打住。

何天眨了兩下眼睛。

衛瑾俯身,能看出何天在微笑,“我、沒、事……繼、續、說、吧。”

衛瑾深深的看了何天一眼,點點頭,繼續說道:

“詔尚書收捕諸賈、諸郭。”

“尚書台疑詔有詐,尚書郎師景露版奏請手詔,趙王倫即斬之以徇,於是,再無人不奉詔了。”

“詔公卿夜入宮,使張林執張華、裴頠於殿前。”

“張華謂張林曰:‘卿欲害忠臣邪?’張林稱詔詰之曰:‘卿為宰相,太子之廢,不能死節,何也?’張華曰:‘式乾之議,諫事具存,可覆按也。’張林曰:‘諫而不從,何不去位?’張華無以對。”

“遂斬張華、裴頠,皆夷三族。”

何天終於發出了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