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笨蛋!一切都是經濟!

賈謐雙手一擊,“好!既然諸君都已經展才了,那,咱們就來品論高下罷!”

潘嶽搖一搖頭,笑道,“我是有些為難,《水檻遣心》和……哦,雲鶴,第一首大作的題目,是什麽呀?”

“這……就叫《登池上樓》罷!”

“好!”潘嶽說道,“我是說,《水檻遣心》和《登池上樓》孰高孰低,實難抉擇呀!”

看向賈謐,“明公以為呢?”

“這……”賈謐沉吟片刻,“並居第一品,如何?”

潘嶽還沒說話,陸機先喝聲彩,“好!”

於是,第一品、第二品無異議:

第一品:《登池上樓》、《水檻遣心》。

第二品:左思的《招隱》。

第三品誰屬,起了一番爭執,有人喜歡劉琨的《胡姬年十五》,有人喜歡陸雲的《悠悠君行邁》,相持不下。

潘嶽和稀泥,提議再來一個“並居”,賈謐拍板通過,結果兩邊的支持者都不甚以為然。

隻評一、二、三品,陸機的詩,未入前三品。

今日之雅集,算是十分盡興,之後,便驅車入園,大開筵席。

集散之後、登車之前,何天同其餘諸賢一一見禮,這個程序很繁瑣,但不能省。

同左思見禮的時候,何天多嘴問了一句:您的《三都賦》脫稿了沒有呀?左思很是一愣,你咋知道我寫《三都賦》?不過這也不是啥秘密,老老實實答道,“堪堪脫稿,還需琢磨。”本來何天再說句“亟待拜讀”一類的客氣話,就算應酬過了,但左思突然福至心靈,“雲鶴,你我一見如故,拜托大筆,替拙作作序,可好?”

何天大大一怔,心說老子就會背詩,奏疏勉強寫得,信件勉強寫得,但要老子正兒八經的作文章,那不是露老子的怯嗎?

再者說了,誰同你“一見如故”?

特麽的,出來逛個水,逛出恁多麻煩事來!

正想推脫,心中一動:“洛陽紙貴”呀!

說不定,自己作這個序,也能從中撈到點啥好處呢?

於是慨然應允。

同王氏兄弟見禮,本來,何天是有心接納的,但王敦的態度,不冷不熱、不陰不陽,何天心中有氣,暗道,你拉不出來那啥,就把蹲茅坑的都怪上了?老子既穿過來了,就輪不到你像原時空那樣瞎折騰!小樣,咱走著瞧!

王導對何天,倒是執後輩禮,認認真真的長揖到地。

一切程序都走過了,賈謐乃邀何天同車。

何天本以為,雅集之所,既已是金穀園之“外圍”了,則入金穀園,安步當車可也,坐車,不過是貴人做派而已;但事實上,雖不過半裏地後,即入金穀園,但接下來,車子足足走了半個多小時,才真正到達大擺筵席的正堂主廳!

這個金穀園占地之廣,遠遠超出了何天的預料,粗粗估計,其方圓,往少裏說,也有六、七十裏上下罷!

何天本以為,這是一個園林,事實上,這是一個莊園,或曰,園林化莊園。

一個規模龐大的園林化莊園。

給何天印象最深之數者,首先是園中大片大片以果樹為主的經濟作物。

每一種果樹,都獨自成林,車行其中,一眼望不到邊。

別的果林也罷了,其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燦若雲霞,何天恍惚回到了二十一世紀某個著名“農家樂風”的景點。

果林之外,還有竹林,茂林成海,也是一眼望不到邊。

何天感慨,三世紀的氣候水土,同二十一世紀還真是不一樣呀!二十一世紀的洛陽,怎可能見到這般竹海?

這不僅僅是景觀,竹子是重要建築材料,筍是重要食材。

竹林之外,還有藥圃。

單個藥圃並不大,但勝在數量多呀,大約是一個藥圃隻種一種藥材,一個個藥圃都用籬笆圍了起來,連成一片,同樣是一眼望不到邊!

其次,園內水網縱橫,宛若江南景象。

水網由天然溪流和人工水渠共同構成,不論溪流還是水渠,幾乎都可行船。

有水網就有池塘,有的池塘種藕,有的池塘——哈,養魚!

這真是出乎何天意料了!

他原本以為,此時代,長江以北,漁獲主要來自於捕撈呢!

這一帶,或者說,此時代之“這一帶”,水資源確實比較豐富,北有黃河,南有洛水,伊水、穀水穿行其間,金穀澗水量豐沛,主人家因山形、就水勢,引水入園,挖湖開塘,乃將一塊伊洛之地打造成了正經的魚米之鄉!

哦,“魚米之鄉”之“米”或可議——金穀園內隻種經濟作物,不種糧食。

但是,園內有一樣物事,卻同“米”密切相關。

水碓。

也即水力舂米機。

此時代,最先進、最重要的生產工具之一。

車行途中,何天見過不止一“區”的水碓。

所謂一“區”,即一個水碓坊,坊中安置多具水碓,同時運作。

何天試探著問賈謐,明公曉不曉得,此園中,攏共有幾區水碓啊?

賈謐回答,我倒是也問過石季倫,他不大肯跟我說準確數字,總在三十至四十之間罷!

何天大吃一驚!

這樣的水碓,有三、五區,已足以傲人——多少王公親貴所有,亦不過此數,石崇居然?!

我去!

何天的訝色,沒有逃過賈謐的眼睛,乃笑道,“難怪你吃驚!石季倫治生的本事,確實是本朝一人,不服不行呀!”

如此之多的水碓,要處理多少穀米?

很顯然,金穀園之外,石崇還另有大片種植糧食的莊田,甚至,他還會收購別家的糧獲,金穀園,是他的一個“糧食加工基地”。

如此巨量的糧食,自家自然是吃不完的,其中絕大部分,都要在市場上發售,則石崇還必定另有糧店一類的產業。

即是說,他還是個大糧商。

以其糧食加工能力推斷,其對市場的供應,是足以影響洛陽糧價高低的!

園內亭台樓榭,錯落分布,亦頗可觀,但這些,已非何天注意力所在了,他的心思,已皆在“經濟”二字了。

驚歎於石崇之“治生”,對東漢已降發展起來的莊園經濟,何天算是有了最直觀的理解,心中大為感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