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真特麽要發瘋了!

衛瓘的遇害,對何天的衝擊和震撼,前世今生未之有,以致發生了生理性的失聰和失明現象,這不僅因為衛瓘是衛瑾的父親,也不僅因為血腥場麵為何天所未見,更重要的原因,是何天本以為曆史已為他掌控、被他改變,孰料,書記上的血案,依舊在某種冥冥之力的驅動下,發生了!

剛剛離開衛府、與衛謹同乘追鋒車之時,何天腦子裏,還能冒出些關於他和衛瑾關係的戲謔的念頭,一來,這是他潛意識的自我解壓;二來,彼時,他還是堅信,他會在最後一刻,創造奇跡,就像他阻止司馬繇殺害文鴦一樣。

然而,這一次,奇跡沒有出現。

曆史,反手一掌,何天,天旋地轉。

如果何天不是穿越者,衝擊和震撼,還不會這樣大,但既為穿越者而又熟知曆史,這一掌,他的自信,便被砸的四分五裂,甚至,連三觀都被震的搖搖欲墜了!

言辭不足以準確形容他的惶惑。

這種惶惑,夾雜著深刻的恐懼,不是對痛苦和死亡的恐懼,而是對未知和深淵的恐懼。

被衛操“搖醒”之後,尋根究底和複仇的渴望暫時壓倒了這種惶惑——他對衛瓘,談不上啥感情,但對此事,卻有極強烈的報複的欲望,也算奇怪了!

可是,隨著真相的漸次顯現,惶惑再次浮出水麵——

殺害衛瓘的主謀,很可能是他正在為之服務、本打算在可預見之將來繼續為之服務的那個人。

皇後。

如是,自己如何可能向她“報複”?!

已經說過了,何天對衛瓘,並沒有感情,榮晦殺衛瓘,他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即手刃其人;但皇後殺衛瓘,對之,他隻有震驚,恨,卻是恨不起來。

不恨主犯、恨從犯,這特麽——

甚至,何天承認,皇後殺衛瓘,自有其合理性。

先說舊怨。

選太子妃,大致還算公平競爭,賈氏自然使了許多暗勁,但都用在了拉抬自己上麵,並沒有給競爭對手使絆子;而武帝若接受了衛瓘“此座可惜”的暗示,賈南風固然不能坐上皇後寶座,整個賈氏的命運,也會大受影響,乃至不堪。

因此,以舊怨論,是衛對不住賈,不是賈對不住衛。

再說新仇。

衛瓘受汝南王利誘,欲以衛瑾代賈旹,賈峕以滅門相報,過分嗎?

對於這個時代來說,此報,其實不算過分。

隻不過,皇後並不曉得衛瓘動過“從逆”的心思罷了。

等等!

如果、如果——

如果皇後已經知曉衛瓘曾欲“從逆”呢?

對!這才是真正合理的解釋!

不然,僅僅因為那段舊怨,就必欲滅人滿門,即便以皇後之“險悍”“嫉妒”,也還是不大說的過去啊!

事實上,以何天之見,皇後雖果決狠辣,但並不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前一段時間,在她嘴裏,“衛老奴”已經變成了“衛老兒”,若說自彼時起,皇後就有意喬張做致,以掩飾日後的大開殺戒,那個心機,也未免深刻的太過分了!

這不大像她的為人了。

譬如,對楊芷以及其母的怨恨,皇後絲毫不加遮掩。

可是,皇後又是如何知曉衛瓘曾欲“從逆”呢?

自然不是汝南王說的。

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範長生和雲娘子。

何天很清楚,範長生最大的利益或曰最大的訴求,兩個字:“傳教”。

而太平時節傳教,須有權貴的支持、政府的默許。

範長生在汝南王身上打的算盤已經落空,派雲娘子二訪自己,也不過為免禍,自己不可能支持他傳教的立場,他一定是清楚的。

他能甘心嗎?

他能夠將手握的那個大秘密帶入棺材嗎?

隻怕不能。

這個大秘密,是可以拿來換取他夢寐以求的傳教方便的!

如何“變現”呢?

最簡單、最直接者,就是將衛瓘賣給皇後。

何天一直以為,擺弄、操縱他人的,是他何某人;而若他的猜測成真,那麽,在他擺弄、操縱他人的同時,他其實也一直被他人擺弄、操縱——而不自知。

此局布置之精巧、之狠辣,略一細想,何天便不由心悸——

首人舉發者,衛瓘“一子、一孫”,卻不確指哪一子?哪一孫?如是,衛瓘所有子孫,便都要參加“甄別”。

還有,剛剛轉遷廷尉的荀悝,之前的銜頭,是後軍將軍,而看守永寧寺的,正是後軍。

荀悝,不顯山、不露水,卻是皇後的正經親信,而自己並未予以過多關注。

皇後調荀悝任廷尉,是為滅衛瓘滿門而做準備嗎?

何天喘不過氣來了!

他四分五裂的自信,再被狠狠砸上一拳。

他的惶惑,增加了新的內容——

何去?何從?

若滅衛氏滿門之幕後主使者確為皇後,何天雖不能向她報複,但同時,也不可能再為她服務了!

再沒有任何為之服務的動力了!

而不為皇後服務,等於不為國家服務。

如是,在這個已開始變的陌生的時代裏,自己該做些什麽?能做些什麽?

何去?何從?

還有衛瑾——

想到她,何天的心,揪成了一團。

自己是向她保證過的,隻要衛瓘上書告老,就不會被“牽連”。

而現實——

今後,我如何麵對伊人?!

尤其是,認真說起來,這件大慘事之源頭,其實還在自己這裏——

當初,自己力勸衛瑾去遊說已經致仕的衛瓘再入中樞。

後來,範長生又是通過自己,借到了《光讚般若經》。

或許,即便沒有自己的“力勸”,楊駿倒台後,衛瓘還是會被公推“參政”。

或許,即便沒有《光讚般若經》,如衛瑾所言,汝南王、範長生還是能夠找到其他的路子,將“柔嘉表範、貞靜持躬”八字強加給衛瑾。

或許,衛瓘,還是會入汝南王之彀。

但是,無論如何,這件大慘事,與自己,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而自己——

既未能阻止慘劇發生,又不能替衛瑾報仇!

惶惑和愧疚夾雜在一起,何天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

還有,若衛氏之滅門,真是因為範長生之出賣,他要不要“報複”此人呢?

他既沒有對此人的任何記憶,也就談不上任何感情,可是,此人到底是……“養父母”

呢!

細辨,同為“共犯”,他對範長生的感覺,大致處於榮晦和皇後之間的那個中間點上。

還有那個雲娘子,對她,自己能不能下得了手?

真特麽快要發瘋了!

他不曉得,此時的他,在一旁的韓密眼中,是何等一副模樣——

眼中,忽而迷茫、忽而精光亂竄;臉色,忽青、忽紅、忽白;汗珠,一顆顆的自額頭上滾下。

“何侯!何侯!”

韓密的聲音,由低到高,連喊了幾聲,心裏甚至在想,這位,不會是過了俺們大王的病氣了吧?

何天終於清醒過來,透一口長氣,沒頭沒腦來了句:

“總是要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