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妝

“走吧。”二狗子和麗娟走遠了。算命先生的一席話引人深思,他的價格不高,並且沒有後續手段,實在不像是一個正常的神棍啊。

“要不,你還是回老家一趟?”

“我不走,這要一走,又是一個月。見不到你,就是最大的禍事了。”

……

場麵有些冷,尷尬隨之蔓延開來,在尷尬之中,又有屬於心動的香甜透過髒腑化作一條條無形的絲線,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擁抱親吻,一氣嗬成。日薄西山,告別之後,二狗子回到富麗繼續他的保安生涯。

地點回到算命攤子,時間回到午後。就在二人走後不久,這中年人收了攤子,穿過人流,走進小巷,在一家家庭旅館裏關好了門。聽得周圍寂靜無聲,他才開始他的動作。他站在鏡子前,緩緩卸下胡子,假發,洗淨了臉,換上一身衣服。鏡子裏再出現的,赫然是一張女人的麵孔。

她的皮膚蒼白,白得難以置信,白得不似常人,在蒼白的皮膚下隱約有一抹病態的嫣紅,把她的身體勾畫成一幅美妙的水墨畫。她嘴唇輕啟,唇上不見一點血色,緩緩道:“不管你是誰,敢動我的人,就該準備好承受我的怒火。”

緊閉的大門把門內門外割裂成兩個世界。

榕雪演藝經紀公司,小演員們總想敲開這扇門,成為其中的一員,而簽約演員中的一部分則時刻盼望著逃離。他們眼巴巴地望著機會從指尖溜走,試圖抓住而找不到竅門,白紙黑字的合約簽完後的滿腔欣喜和激動,正隨著時間流逝無戲可演而慢慢變質。他們在一場場通告中催眠自己:隻有堅持更久的人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也許下一場就輪到自己了。

他們在疲勞中昏昏欲睡,又在不知名的地點醒來,耳邊是導演的喇叭聲:“準備,演出即將開始。”

“張董,您來了?”導演起身道。

“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女人擺擺手道。墨鏡把她的臉遮的嚴嚴實實,也讓她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種高不可攀的女王氣質。她是這家演藝經紀公司董事長張榕雪。

今天翻拍的是《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真人版,麵相未來有無限可能的青少年。“都打起精神來,好好表現。”導演雖沒明說,但在場的演員在這行混了這麽久,哪個不是人精似的人物,一個個都準備豁出臉皮,在允許的範圍內多搶點戲。萬一,被選中了,可是有希望和當紅明星搭戲啊。

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按道理來說到這一幕應該有八位演員。可是場上出現了第九位演員。不要擔心,這不是什麽靈異事件。因為,第九位,他演的是,背景中的一棵樹。導演對他的要求很明確,什麽都不需要動,靜靜地等拍完就好了。隻要能當好一棵樹,晚飯就加雞腿。就這個角色,還是他苦苦哀求了半天,說盡好話才求來的。

他連十八線演員都算不上,上天白白給他一副好皮囊。在學校時,他也是校內的風雲人物,某工業大學表演係有史以來專業課最好、演技最棒、長得最帥的那個,妥妥的校草。明裏暗裏約他的姑娘無數,他統統拒絕,不知傷了多少少女心。他一心向學,發誓要成為一名演員,是實力派的演員,而絕非靠一張臉混飯吃的明星。

畢業前的校招,一切順利,他簽下了這份合同。悄悄打聽過,這家公司出國好幾個當紅小生,小風、小魚等等,因此,簽名時也來不及細看合約內容。合同沒什麽問題,隻是說一簽五年,全由公司調配。

最開始的確是有幾個角色的,大多是一些龍套甲、死屍乙、背景丙、替身丁這樣,這和他英俊瀟灑演技又好的形象怎麽匹配,他問導演還有沒有別的角色可演。導演笑笑,什麽也沒說。於是,畢業兩年,他沒能出頭。慢慢沉寂下來,沒有角色可演,那張臉再沒漏過,他開始迫切地想演戲,不要當演員了,成為十八線明星也好啊。

今天,作為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的背景樹,他早早化好了妝,問了副導演場上的位置,就立在那裏,開始想象自己是一棵樹。他叫白弛,父親希望他能在以後的生活中有張有弛,這樣不會太累。

他的妝很簡單,整張臉被塗成綠色,身上再套一個薄薄的木頭殼子。

想象自己是一棵樹,一棵會開花的樹,時間流逝,年輪一道道增長。白雪公主來了,她那麽美,她路過了這棵樹,伸手扶了樹幹,向前走去。她沒有注意到這棵樹。而再往前,小矮人就要出現了。

燈光僅僅在白弛的臉上停了一秒,一個鏡頭,不多不少。往後的戲裏,屏幕的邊角立著這棵樹,燈光和設想再也不會聚集到這地方來。他感覺好累,身心俱疲。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因為累,他睡著了。

站立的睡覺。戲在繼續,導演沒工夫注意到他,可董事長卻注意到了。也許是在夢裏身上的殼子太重了,他一下子把自己的殼弄到了一邊,木殼倒下砸在地麵,發出一聲脆響。

“卡。”導演喊停。

“白弛你怎麽回事?連棵樹都演不好嗎?那個誰誰誰,換了他。”

環顧四周,白弛知道自己闖禍了:“導演,我想演戲,再給我一次機會。導演,導演……”

“也許,你還不太了解怎麽演戲,跟我來吧。”混亂中,張榕雪開了口。

白弛怔在那。

“還不快去,你不是想演戲嗎?機會,懂不懂?上次張董親自執導的人現在可是一線演員,你小子機靈點。”導演沒說話,副導演見場麵有些冷,開口說道。

“謝謝導演,謝謝張董。”白弛一路小跑,下了舞台,跟著榕雪出了這道門。

台上,演出繼續,隻是新的人化上他的妝,替代了他的背景,一邊欣喜,一邊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