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聊友

對於維然來說,李總的事已經完結了,近些天他閑得很,上班寫稿。稿子寫完後無事可做,隻有不停地喝水、喝茶、養生……青藤不知道去哪了,沒再出現,也沒再教過他道術。他的生活軌跡完全回到了普通人的軌道上,要不是每天回家都有一個旗袍女神等著他,他會以為這是做了一場大夢。

幫李總收屍的自然是他的老婆,名叫——張榕雪,開了一家演藝公司,規模中等。她和李總的感情一向很淡,確認是本人,交代手下找喪葬公司準備葬禮,就匆匆離開了。

他們有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兒子,和李總感情還好,叫做李森。

葬禮那天,一切結束後,他又回了公墓,喃喃低語:“爸,是誰害了你,我一定讓他償命。”語氣凜然,一如旁邊鬱鬱森森的柏樹。事情,還遠沒有結束。

厚道的二狗子常常在夜裏值班。這天夜裏,他正在開心消消樂,聽到門外有響動,抬頭看了眼監控,發現一個男人正蹲在保安室門外抽煙。明滅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明顯,他退出遊戲,打開門,看了一眼。

時間已過了半夜一點,又是十月,晚上還是有些寒氣的。眼前的男人上身卻隻穿了件無袖背心,下半身是一條黑色工裝褲。

“叔,冷不冷啊,進來坐吧。”

“好啊。”男人抽了最後一口煙,緩緩把煙頭踩滅,跟著二狗子進來坐下。煙頭熄滅後,門外的世界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剛才的光亮看不清男人的樣貌,進到屋裏,二狗子看過去,突然覺得男人的樣貌有些熟悉。他的長相總感覺像一個人,隻是一時間沒想到是誰。

男人也不拘束,開口道:“小夥子,叫什麽名字啊?”

“叫我二狗子就行。您怎麽稱呼?”二狗子咧嘴一笑,憨厚倆字完完整整寫在了臉上。

“我姓孫,朋友們都叫我孫哥。”

姓孫,二狗子一下想到了,這張臉,跟麗娟的臉有些神似。莫非,是她爸爸,那可得好好聊聊,二狗子動了動心思。

“朋友們叫您孫哥,我是小輩,得管您叫叔。孫叔,這大半夜怎麽在外邊啊?”

“睡不著啊……”男人說著,就習慣性地從褲子兜裏開始摸煙。摸了兩下沒摸著,二狗子已經機靈地遞上了自己的煙。他不常抽煙,可兜裏常裝著一包,有時給同事發一發,也好把關係搞好。男人伸手接了二狗子的煙,看了一眼,又把它夾在耳朵上,說句:“這煙不錯,我會去抽。”終於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個皺皺巴巴的煙盒來。煙殼是軟包的,掏出裏麵的煙,是沒有過濾嘴的。要知道現在沒有過濾嘴的煙基本見不到了,維然頓時一愣,這孫叔還挺傳統啊。

香煙燃起來,整個屋子都變得虛幻起來,那煙飄過來,二狗子絲毫感覺不出刺鼻來。

男人抽了幾口,又說道:“有件事,憋在心裏很久了,今天恰好碰到你,就跟你說說。”

“好,您說吧。”

“你說,人的存在最重要的是什麽?你怎麽證明自己的存在呢?”男人問道。

“存在我不太懂。不過我想,一個人隻要還活著,能有吃有喝,有錢賺,能買自己想要的,能時不時出去轉轉,那就是存在吧。”二狗子試探地回答,其實他對存在的理解就是生活,是活過來的每一天,是活不夠的將來。隻要人沒死,那就是存在。

“說得不錯,很簡單的,每一天都記錄了你的存在。那麽,是什麽證明了這是你的生活,而不是別人的呢?”

“是生活圈子嗎?”

“是長相,更確切的說是身份證。在你的生活圈子裏,他們認識你,知道你的存在。可換了不認識你的人,他們靠什麽來認識你呢。靠長相,靠名字,靠被身份證承認的身份。那麽你設想一下,假如在你身邊有這麽一個人,他知道你的過去,幾乎擁有你全部的記憶。知道你和每個人的親疏遠近,擁有和你相同的長相。憑什麽來區別他和你呢?”

“這個,應該很難吧?”

“很難。父母分辨雙胞胎更多靠的是直覺,是長久形成的對細微的觀察,如果雙胞胎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他們被發現不同的概率不超過百分之一。我的問題,就跟這個有關。”

那隻煙散發著霧氣,一直沒人吸上一口,火光要滅了。

“要是你被替代了,你會怎麽樣?就像你,有天突然來了一個人,他說他是二狗子,和你長得一模一樣,身份證隻有一張,那他是不是隻要打倒你拿到你的身份,就可以完全替代你了?”

……

二狗子沉默半晌,才說:“不會……不會有這樣的事吧?這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

“就算不同,他們能發現嗎?要是替代你的那個人把你帶走,那麽你原本的生活是不是還在繼續。和現在一樣,值班,吃飯,玩手機。你說跟你一起上班的那些人,他們會發現嗎?就算他們發現了蛛絲馬跡,會這費力又不討好地揭穿那個人嗎?何況,又沒有證據,他們可不想被當成神經病啊。”

“那就沒辦法嗎?”

“我沒想到辦法。能替代我的人一定是跟我足夠親近的人,隻有這樣,他才會知道我的每一件事,才會把一切都演得天衣無縫。真要是這樣的人,哪怕知道是誰,我也下不了手。所以,這個問題,就留給你去想了。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孫叔,您慢走,我勸您別想這麽多。真要有這些事,您也說了,下不了手。最親的人,那就讓他做吧。”

男人點點頭,朝黑暗走去。

二狗子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問道:“對了,孫叔,我有個問題想問您。您是麗娟什麽人啊?”

“麗娟?”男人想了想,道:“我不認識。”隻走了幾步,他的身影就已經不見。

“怎麽不認識,是我想錯了嗎?”二狗子疑惑道。回到保安室裏,正要把剛才男人丟下的煙頭掃一下,可看地麵幹幹淨淨,哪裏有煙頭啊。而剛才屋裏彌漫的煙氣轉眼功夫已經徹底不見了,就像那支香煙從未被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