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探,本來我以為你隻是邏輯能力強,沒想到現場勘查和理化分析也這麽專業,到底是高材生。”張所待孫傑走了之後,把白鬆叫到一旁,“你快跟我說說,這個香蕉水的情況。”

“我還確定不了是不是,需要看屍檢結果的。”白鬆還是比較謹慎:“您這邊我還是不熟。”

“不要怕錯啊,我們就假設是香蕉水,那現場我也看了,感覺死者在裏麵待了那麽久了,是誰在什麽時候給他灌的香蕉水呢?”張所很信任白鬆。

“現場沒有搏鬥痕跡。”白鬆搖了搖頭。

“所以呢?”張所摸了摸脖子。

“趙晗,你怎麽看?”白鬆問道。

“啊?”趙晗被白鬆一叫,嚇了一跳,緊接著道:“從現場的情況,我沒進去仔細看,但是都說沒有搏鬥痕跡,而且死者多次嚐試想出來,應該是自己主動喝的。”

“主動喝的?”張所看了趙晗一眼,那感覺就是在說不要瞎說。

天華市在A市的六人,張所都認識,但是對趙晗印象不深,總覺得這個小夥子木木的,不太機靈的樣子。

“對,我也是這麽認為的。”白鬆認可了趙晗的話。

趙晗看了眼白鬆,沒有繼續說話,但是臉上有了些許喜色。

“他為什麽會主動喝毒水呢?”張所立刻轉變了態度,“要這麽說,這案子怎麽定性……”

“現場的情況大體也看了,很多瓶裝**都沒有貼標簽,包括香蕉水。”白鬆想了想:“張所,你說,有句話叫酒是陳的香,為什麽呢?”

“額……”張所沒想到白鬆會這麽問,撓了撓頭,“放久了更純了嗎?”

“額……”白鬆一臉黑線,要這樣的話酒精豈不是最香的:“在儲存過程中,一部分乙醇受氧化變成乙醛,乙醛進一步氧化生成醋酸,醋酸進一步與乙醇生成醋酸乙酯,也就是乙酸乙酯。乙酸乙酯是有香氣的,一些勾兌酒裏就會放一些這個,聞著香。當然,好酒裏麵不僅僅會生成乙酸乙酯,還有其他的分子量更高的酯類,很香。而香蕉水裏就有乙酸乙酯,而且笨、二甲苯這些東西,之所以被稱為芳香烴,自然是因為香。死者太渴太餓了,以為這是用來消毒或者什麽的白酒,主動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據我所知,香蕉水的口感,也是類似於白酒的。”

“竟有此事!”張所表示聞所未聞,“長見識了。”

“所以死因是自己誤服是嗎?”趙晗插了句嘴:“那這是意外死亡嗎?”

“不排除這種可能。”白鬆道:“比如說,死者在這裏麵洗澡,然後突然接到朋友信息,說他老婆知道他在這裏,要過來找他,這情況男的肯定直接就跑,找地方躲起來,就可能出現這個情況。”

“啥?”張所看了看白鬆:“白探長年紀輕輕,經驗很豐富啊……”

“哪有的事……”白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這個情況,白隊,這怎麽確定是不是意外死亡呢?”趙晗問道。

“如果是那種情況,手機一般也不會不帶,而且,即便手機沒帶,然後被別人撿走了,來這裏洗澡,總歸是有衣服的。這澡堂子進去肯定會鎖衣物吧?問問這家,現在仔細查查,有沒有哪一個格子這幾天一直鎖著?”

“我問問。”張所嚴肅的點了點頭。

如果衣服都在,那白鬆說的情況是可能的。無論是什麽原因,死者要躲一躲,然後躲到了設備間,接著就出了問題。

這個查的很快。這個洗浴的地方因為有人過夜,晚上並不清理櫃子,所以白鬆說的情況很可能存在。

大約過了二十分鍾,前台、服務員等把整個男浴室都查了一遍,發現沒有這個情況出現。

因為今天暫時停止營業了,而且所有的客人也都被帶走做了個簡單的筆錄,所以清查起來非常迅速。

“女浴查了嗎?”白鬆問道。

張所剛剛把情況告訴白鬆,就聽到白鬆這麽問,吐槽道:“怎麽可能會在女浴?”

看著白鬆的眼神,張所無奈,拿起電話:“女浴也查一下。”

“你這樣,人家都以為我變態。”張所歎了氣。

又過了十分鍾,傳回信息,女浴也沒有。

“那就是有問題了。”白鬆道:“前台的人也都問了,這男的進來估計沒人記得住,每天形形色色幾百個客人,前台都不怎麽看。如果男的隻穿著**進來肯定會被記住,所以他的衣服一定是有人拿走了。”

“所以說,還是得按照凶殺案立案。”張所點了點頭:“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我也就是認識幾個人,小忙能幫幫,立案和後續偵查,還是站區派出所和他們分局來做。”

“不急,一會兒看看屍檢結果吧。”白鬆第一次有些皺眉。

其實,很多外人是不懂警察的日常經曆的。

比如說九河區,一百萬人口,假如說一年有5個命案,那麽非正常死亡有多少呢?

保守估計是有三位數的,甚至二三百。

也就是說很多現場都有很大的可能是意外事件,警察去了之後,如果能百分之百確定是意外、病死、自殺等情況,那就交由相關部門處理。隻要不能排除掉所有合理懷疑,那就按照凶殺案來偵查,直到最終確定為止。

白鬆剛參加工作的時候,遇到的孫某死亡案,就是騙保險的那個,就是自殺的。那個寫下“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然後跳樓的石某,也是自殺。除此之外,他也遇到過大量的其他非正常死亡,都不是凶殺案。

除凶殺案之外的非正常死亡,絕大部分是很容易查清楚的,但也有困難的,比如說這個。

現在,白鬆已經開始傾向於凶殺案了,但是證據顯然是不夠。

現場勘查就是個大問題,白鬆雖然信任孫傑,但這方麵華東不在,他總是不太放心。

作為一個畫師,華東非常細心,痕跡分析方麵稱得上登堂入室。

而且,這裏沒有哪怕一個攝像頭,甚至就連門口,都沒有正對著這裏的攝像頭,這其實有嚴重的安全隱患,這個事情之後,無論如何這個老板都得倒黴。

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王亮和王華東都喝酒了,沒辦法過來。

柳書元的現場勘查能力也不錯,比白鬆強一些,但是也喝酒了,就連白鬆自己,多多少少都有點暈乎乎的,影響判斷。

“咱們先休息吧,這個解剖不知道要多久。”張所道:“案子也不是咱們的案子,明天早上等站區所把文件案卷弄出來,我們再看看人家那邊的東西。”

“解剖用不了那麽久”,白鬆現在還有點酒勁,吃的也很飽,睡不著,想了想:“就是我們的傑哥……他就是那種……很特別的那種……很快的那種。”

果然,很快地,白鬆接到了孫傑的電話。

“理化測試出了一點結果,解剖也有了一定進展,情況和你說一下。”孫傑知道白鬆等著呢,有什麽先說什麽。

不同的情報在不同的人手裏是不一樣的。

“食道內有少許血性**,氣管、支氣管有大量粘液,呈泡沫狀態,左右側胸腔都充血。大麵積肺泡內可見粉紅色水腫液和紅細胞,肺間質廣泛性……

胃粘膜淺層纖體凝固變性,部分已經……

胃容物檢測出了乙酸乙酯和二甲苯成分,以及你說的四氯化碳,尿液中檢查出了丙酮……”

“死者存在機械性損傷、機械性窒息、其他毒物中毒、缺氧性窒息、溺水、其他疾病等情況嗎?”白鬆問道。

“都沒有。他的手有點傷,結合現場情況,應該是砸門砸的。”孫傑道。

“手上的傷大約有多長時間?”

“受傷時間不超過12個小時,是今天白天砸的,現場發現死者曾經在地上鋪著東西睡過覺,最起碼也是昨天進去的。”孫傑說道。

“那說明死者對這裏比較熟悉,昨天或者前天進去之後,他知道這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過來開門,所以剛開始也沒有過於緊張,但是今天他實在受不了了,拚命砸門,最後饑渴交加,才會喝下這個東西。”白鬆做了分析:“按照你所說的情況,是喝了香蕉水無疑了。”

“對,是這樣,報告估計要明天早上才能出來。”孫傑道:“我過會兒再看看就走了,不在這裏主刀了。”

“牛啊,你都混上主刀了?”白鬆真心佩服。

法醫和其他做手術的醫生其實都一樣,也是有主刀法醫的,基本上都是經驗最豐富的。

“誰知道這邊的張所怎麽跟人家說的,這邊的人還以為我是部裏下來的專家,我隻能硬著頭皮上,不然漏了怯被趕出去就不好了”,孫傑經驗還算豐富:“幸不辱命。”

“行,你忙完早點休息,這案子我再仔細看看。”白鬆掛了電話,跟張所說道:“確認了,就是喝了過量的香蕉水。”

“邪了門了,幹了這麽多年,沒見過這麽邪門的殺人手法。”張所罵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自生自滅型唄?賭概率?賭這幾天一定沒人開那個門,然後死者一定會喝香蕉水?”

“張所,你這是問題的關鍵所在。”白鬆點了點頭:“所以,現在必須得知道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清洗工是不是固定三天去一趟設備間,如果不是,為什麽這一次隔了好幾天才過去。第二件事,我們要找到老板,確定一下他們從哪裏買的這個香蕉水,確認以前買的那些香蕉水,裏麵是不是也都含有四氯化碳。”

“你說的這個東西,隻有部分會有嗎?”張所請教道。

“對,這是一種很常見的物質。這是一種有機溶劑,易揮發**,有氯仿的微甜氣味,曾經被廣泛使用。但是因為它500攝氏度以上會和水反應產生有毒的光氣、氯氣和氯化氫氣體,非常危險。而且,四氯化碳本身就是對臭氧層有很大傷害的東西,在國際上都是限製使用的,我們國家也是限製這個東西,正規廠家生產的香蕉水,應該不含這個東西。這屬於工藝不到位的表現。”白鬆解釋道:“這個理化性質很基礎,大學有機化學都會學。”

“你看我像學過大學有機化學的樣子?”張所無語了,“行,我就照你的思路去找人查。”

遇到案子,從來都不怕麻煩,最怕沒有思路。

“按理說,這麽多人參與這個案子,怎麽會現在一點進展都沒有?”白鬆反倒是有些疑惑。

“白探,咱們這邊的警力沒有你想象的……”張所歎了口氣:“藍城還算好的,省會城市,但是你們學校還有刑大的,有多少願意回甘省呢?”

“張所您這個話我不認同,先不提您,就說現場遇到的刑警,還有在醫院遇到的這幾個,接觸一番能看出來都是專業的,您可不能妄自菲薄啊。”

“額……”張所謙虛了一番被發現,也有些不解:“確實,線索反饋有點慢,我打電話問問,順便把你說的事情看看找人查一查。”

張所也算是本案的外人,白鬆等人就是外人的外人,所以白鬆擔心他們可能沒有被情報共享,要是這樣的話,對於辦案非常不利。

差不多十多分鍾過去,張所得到了反饋,案子現在確實是卡住了。

因為事情過於蹊蹺,刑警隊已經按照凶殺案立案偵查了,現場派過去三四波人做現場偵查了,附近很大範圍內的監控也在核查。

“剛開始不是站區派出所在負責這個案子嗎?現在都由刑警隊負責了?”白鬆道:“看樣子確實是定性為凶殺案了。”

“是這樣。”張所道。

“問題是,派出所的人幹嘛去了?”白鬆問道。

“誒?”張所突然反應了過來:“靠,他們是不是背著我,去抓那個逃犯去了吧!”

“走吧,去他們所裏看看。”白鬆突然笑了:“我感覺這個案子啊,方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