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工作已經很難給白鬆帶來多大的難度,除非一些真正疑難的案件,但這種案子放眼整個上京也是難遇幾起。

在過去的2016年裏,上京市所有的命案都告破了,白鬆幾乎都沒摻和。即便是去年造成五死兩傷的“9.8”殺人案,嫌疑人也不過跑了兩天就被抓了。(具體可以百度)

晚上睡了四個小時,第二天白鬆精力尚可,早上七點鍾還是按時起床了。

今天他可以休息半天,明天繼續休息。

派出所實在是太忙了,昨天24小時,按照正常的8小時工作製都應該上一天休息兩天,但是今天還要繼續上班,根本倒休不過來。

他早起之後,先洗漱了一下,接著去前台了解到這後半夜就兩三起糾紛而且都已經解決,才放心地去吃飯。今天是沒時間跑步和運動了。

這走了好幾個地方,除了前台值班的翁師傅,白鬆一個四組的人都沒有見到。翁仙平這個人比較佛係,基本上啥案子也不摻和,就是社區民警,所以白鬆也就沒問他什麽,問了也沒太大的意義。

到了食堂之後,還是一個四組的人都沒有,白鬆就有些納悶了。

“白探長,早”,食堂好幾個人給白鬆打招呼。嚴政委正好也在,順口就問了一句:“你們組的人呢,一個吃早飯的都沒有啊。”

“我問了一下老翁,昨天一天130多個警情,忙到後半夜三四點還一堆事,估計都趁機補會兒覺。”白鬆解釋道。

“這麽多?”嚴政委也是一驚:“昨天不就是春節節後第一天嘛……”

說著,嚴政委想了想:“對了,昨天晚上自殺那個案子怎麽樣了?華所在群裏說人沒有救過來。”

“我們去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五樓樓頂邊緣了,她和她爸說了幾句話就跳了,而且刻意避開了充氣氣墊,直接頭著地,當時人就沒了”,白鬆道:“不過孩子他媽去醫院鬧事,被我們抓了回來。”

“醫院鬧事?哪個醫院?怎麽鬧的?”嚴政委還沒有收到這個消息。

“協和,拿刀砍自己的脖子。”白鬆咬了一大口的饅頭。

“去那裏鬧?”嚴政委有些不解:“她什麽訴求呢?希望醫院賠錢嗎?最後怎麽解決的?”

“沒啥大事,我去把刀打掉了”,白鬆道:“她就是受打擊了,精神不太正常。”

“辛苦你了”,嚴政委點點頭:“但是這個女的該處罰還是要處罰,畢竟是在醫院鬧事。”

“嗯”,白鬆沒有接著說什麽,聊了會兒別的,很快就把飯吃完,“回頭還是要給她做精神病鑒定。”

“那肯定的”,嚴政委笑了笑:“這種人就是得延長刑事拘留的期限,讓她冷靜冷靜。”

“我先走了”,白鬆道。

“嗯。”嚴政委也沒有攔白鬆。

白鬆走了之後,有人問嚴政委:“政委,他們都說白探長是部裏下來的人,我之前沒怎麽接觸,他都是和他師弟師妹在一塊,現在那些學生走了,感覺這個領導值班比以前還積極了呢。”

“他確實是部裏的,這基本上都公開了,去年那個命案之後好多人就已經都知道了”,嚴政委道:“你們敢不敢信,他今年27歲,基本上沒啥背景,一步一步從派出所走到了今天。”

白鬆偽造身份主要是麵對老百姓的時候不被誤會,派出所的人其實都知道了,所以嚴政委倒是可以隨便聊聊。

“啊?”幾個警察都有些不可置信:“這沒背景誰信啊!”

“我剛開始也不信”,嚴政委道:“但是人跟人確實不一樣。你們啊,跟人家好好學學。”

“政委”,一個年輕的警察湊了過來:“那上次我申請去分局的事情……”

“我是說學習人家的工作態度!”嚴政委臉板了起來:“再說,這種事情你去找孔所說去。”

……

白鬆出來出來直接進了辦案區,辦案區裏是薛鐵明和輔警安四明,被抓的女子還在睡覺。

“她怎麽睡了?”白鬆問道。

“折騰了一晚上,在這裏發瘋,這會兒沒勁了,更像是昏過去了”,薛鐵明道:“她這樣比醒著好多了。不過,等中午她醒了,估計就能訊問了。”

“沒給她吃什麽藥物嗎?”白鬆有些不解,這情況打一針鎮靜劑不就是了。

“她不是病症類,昨晚太激動了,沒必要”,薛鐵明道:“我們昨天這個事也順便問了大夫了。”

“哦哦哦”,白鬆想了想:“老杜他們呢?都在樓上睡覺嗎?”

“他們幾個都去醫院了,那些醫生是8點鍾下班,去那邊現場給取個筆錄,一個人20分鍾就夠了”,老薛道:“這樣快一點。這幾個大夫都是急診的,非常辛苦。”

“明白了”,白鬆看了看時間,已經快要八點了,“我去看看。”

這邊過去很近,白鬆直接從辦案區走出去,就騎了個共享單車去了醫院。

這是早高峰,開車實在是太慢了。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白鬆穿著製服,直接從旁邊的門進去,他對這邊的地形還是不太熟,但是穿製服倒是沒人攔他,當然,也沒人看他。

就在這時候,一輛冀北省牌照的救護車從一個角落閃了進來,一兩把輪下來,直接就開到了醫院內部,似乎完全都沒有刹車的過程,但是不知道怎麽就停了下來。

緊接著司機就跳了下來,車後門也打開,車裏三個人直接抬著一個擔架就往下跑,擔架上是一個人,身上蓋著白布,但是頭漏在外麵,從白鬆的角度可以看出來這個人的頭部有嚴重創傷,也不知道是怎麽造成的。而且不光是頭上,身上肯定也都是血,身上蓋著的白布也被染紅了好幾處。

白鬆甚至以為這是個屍體。

司機應該是來過,直接帶著就往搶救室裏麵跑,白鬆也不自覺地跟了過去。

到了這邊,白鬆發現這邊就像是戰地醫院一般,不知道多少病人被轉到了這裏,而且每一個病人都是躺在病**,一個個全都是行將就木。

再往前走,整個搶救室附近,響著“滴滴滴”的各類監控警報,門外的地上躺著橫七豎八的病患。

是的,沒有病床也沒有椅子,就那麽躺在了地上,一個個狀態都特別差,這些人還都有些精神,但是家在外地,也沒地方住宿,更沒有能力外出,甚至都沒有體己人護理,就隨便躺在了這裏。

白鬆看著兩個大夫從屋裏跳了出來,跳過了門口兩三個人,跑到了這邊,大聲喊著這個病人是怎麽回事。

這邊非常吵鬧,真的像是戰地醫院的感覺,包括醫生在內,每個人都是那種很著急的狀態。

“車禍!顱內失壓!一直用儀器頂著!”這位是救護車上的大夫,手裏舉著一張“轉院通知單”,轉院通知單上幾個紅色的大字“情況非常嚴重,建議轉上級醫院!”

“這邊這邊!搶救!”醫生喊著話就帶著往一個方向走,然後把人帶進了屋子。

白鬆都看呆了,這居然也沒有問太多,更沒有絲毫推辭,先搶救。其實協和並不是唯一的好醫院,腦科的話,宣武醫院依然很牛X,但這些醫生完全沒有推脫,先管病人,而且動作非常快。

這突然讓白鬆想起來一句話,“協和醫院,沒有對外的轉院通知單!”

這個醫院,沒有上級醫院可以轉!

隨著這個人被推進去,白鬆看到地上一個人的臉上露出了羨慕的眼神。

白鬆對人的神情變化看得是很準確的,但是此時他完全明白不了為什麽會羨慕。剛剛那個躺在病**麵被推進去的人,明明已經是九死一生了,怎麽會羨慕呢?

他緩緩蹲下身子,跟這個看著20多歲的男子問道:“你為什麽會羨慕他呢?”

地上的男子用一個破被子放在地上,身上還蓋著一個,把自己逼在了角落,可能是想盡可能地不打擾別人,聽到白鬆這麽說,他沒什麽神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白鬆,接著看到了白鬆的警服,這才用力的起了起身:“警察同誌。”

令白鬆有些驚訝的是,這居然是比較準確的普通話。

“嗯,沒什麽,就是看你剛剛露出了羨慕的神色,有些好奇。”白鬆如實說道:“要是不想說就算了。”

“啊”,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嘴唇,接著盡力想要做起來,這時候白鬆才發現他胳膊上插著一根軟針管,這種針管上不用拔的長期針頭,隨時可以往血管內輸送任何**。

“不用起來”,白鬆上手扶著男子慢慢躺下。

“啊……”男子有些不好意思:“警察同誌,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他很快就能等到結果了,要麽是活著,要麽是死……都很好……不過要是成了植物人就不好了。”

“所以,你現在還不知道你的病是什麽嗎?”白鬆聽出來了男子的意思。

“ho……”男子稍微發出了一點聲音,給白鬆一個往後站一站的眼神,白鬆接著就往後了一步,接著男子慢慢伸出手,拉了一下被子,露出了他的一條腿。

這是一條紫色、黑色相間的腿,腳踝部那裏已經爛掉了,裏麵甚至還能看到一些腐爛的肉芽,小腿處已經腫成了榴蓮的感覺,上麵全是榴蓮那種凸起。

看到這一幕,白鬆瞳孔有些收縮:“怎麽搞的?”

“不知道”,男子輕輕地想要蓋上被子,但是被子拉開容易,卻不方便蓋上,結果白鬆直接伸手去蓋上了。

“您不怕嗎?我是說,被傳染?”男子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是傳染病,醫生不會讓你在這裏待著的”,白鬆這麽多年還是接觸過一些醫學常識的:“你這是真菌感染嗎?”

“是,但是醫生也不知道是什麽真菌”,男子道:“家裏花了好多錢,到這裏以後,已經基本上沒有錢了……”

“這裏都確定不了是什麽?”白鬆心裏麵還是咯噔一下,因為剛剛那一幕真的是太震撼了,這種腿他見過很多,但是從來沒有在活人身上見過。

“這裏的……醫生很好了……”男子也不強求什麽:“我現在其實……唉……這話也不知道該不該和您說,我就是非常非常糾結。我不想治療了,但是醫生去很努力,家裏人也都在打工為我賺錢,我媽今年65了,現在在這邊……”

白鬆終於知道這裏為什麽這麽多人沒有人陪護了,也許有的是真的沒有家人,但是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陪護的人也是勞動力,勞動力必須要去賺錢才行。

“我不想跟你說什麽一定會有好結果之類的話”,白鬆道:“我沒有經曆過你這樣的痛苦,但是我曾經多次經曆過生死,就剛剛那個人那樣的腦部手術我也經曆過。其實人這輩子挺簡單的,不是嗎?”

“哈哈哈”,男子居然笑了:“我就怕你給我講一大堆道理。謝謝您警察同誌,我會堅持下去,我會相信醫生,我也會相信警察。其實有句話我沒說過,我前年很多年都過得很累、很辛苦、很壓抑,反倒是我重病之後,我才發現這個世界很美好。”

“好”,白鬆微微一笑,站起來直接就往外走,他並不打算告訴這個男的他剛剛蓋被子的時候偷偷塞了幾百塊錢。

害,又當了一次爛好人。

……

從這裏往前走,白鬆就迷路了,繞了幾個圈,居然繞到了太平間附近。

這邊人依然很多很多。

協和並不是神,這邊的疑難重症實在是太多,死亡的人也太多了。

當然死亡率從來都不是衡量醫院水準的標準,門口小診所可能死亡率是0,因為隻有感冒發燒才會過來。

“請問一下,晚上的急診科怎麽走?”白鬆問了一個路過的護工。

護工心道誰這麽有病,跑到太平間這邊問路,見這是一個警察,就也沒有吐槽,指了指路就走了。

白鬆路上又問了一個人,才找到了急診科,見到老杜等人正在手寫筆錄,知道已經幫不上什麽忙:“一會兒回去我開車,你們別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