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女孩除了最大的那一個之外,其他都無法交流,但是即便是這個,也很不愛說話,非常怯懦,看都不敢看白鬆。

警務室不大,但是有空調,比外麵暖和得多,白鬆看著兩個人,沒有先說話,隻是讓雙方都閉嘴,冷靜一下。

這個警情從白鬆和婦女交流不到五句話的時候就已經預見了結果,就是完全解決不了。最終的結局就是看會浪費警察多少時間。關鍵問題還不是在於怎麽處理這個男的,而是女的自己又扶不起來。

女的對於自己被打根本不在意,在意的是墮胎與否的事情,但這種事警察完全幹涉不了。

不到十分鍾的時間裏,雙方都幾度想要說話,但是白鬆都攔住了,就讓他們安安靜靜的坐著。

三個女孩這會兒倒是很舒服,尤其是大女兒,比剛進屋的時候可是要好了太多,她從來都沒有體驗過父母都在身邊而且安安靜靜的這種感覺。

又過了差不多五分鍾,男的憋壞了,要出去抽煙,白鬆沒有攔,讓他出去了。

“冷靜了這麽久,你告訴我,你報警需要我來幫你做什麽?”白鬆道:“你想清楚再回答,我是警察,不是你的保姆。”

“警察同誌……”婦女道:“你走吧,這事你幫不了。”

“好”,白鬆絲毫不拖泥帶水,轉身離開了屋子,接著出去找了男人。

“你就這麽想要兒子?”白鬆問道。

“警察你不懂,我是小地方來的,我們那邊沒有兒子很受欺負”,男子也比之前冷靜了一些。

“所以你就打她?”白鬆問道。

“我……”男子知道自己不占理,這要是在老家,他能直接喊出來“我打老婆關你什麽事”,但是在上京還是不敢。

“你們的家庭情況我幹涉不了”,白鬆道:“但是我一會兒會進去再問一下你老婆,如果她要求我們處理你打她的事情,我可能會拘留你。”

“拘留?”男子一愣,他腦子裏從來都不認為打老婆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對,這是上京不是你老家”,白鬆道:“你長這麽大,難道不是打人犯法嗎?”

“可她是我家婆娘……”男子的聲音也不是那麽有力了。

“婆娘就不是人了嗎?”白鬆突然大聲吼了一句,引起了多人注意。

“可是……”男子被鎮了一下:“我……”

“沒有什麽可是”,白鬆搖頭:“我不管你現在是做什麽的,但是你長這麽大一定要知道一個做人的基本道理,在任何領域你想做好,一定要懂得尊重人。你連自己老婆都不尊重,你能有什麽出息?”

見男子想反駁,白鬆沒有給他機會:“我這就去問你老婆,她要是要求拘留你,你就等著吃牢飯吧。而且我告訴你,這種事如果你被拘留了一次,再動手可能就從重處罰了。”

“她……”男子又說不出來話了。

就到這時候,白鬆打開了警務室的門,外麵的寒風往裏麵吹,三個孩子又躲到了母親的身後。

“報警人,我向你詢問,你是希望公安機關依法處置你丈夫打你的事情,還是雙方做個調解,就此結束。”白鬆問道。

“我不用警察管了”,婦女雙手擺了擺。

男子聽到這個話,立刻鬆了一口氣,這一下他終於明白了一點點東西。

“行,調解協議簽字”,白鬆巡邏是隨身帶著空白的調解協議書的,可以現場調解一些簡單的糾紛,雙方信息、調解內容寫上去,再簽字就可以了。

很快的,雙方都簽了字按了手印,婦女不識字隻會寫自己的名字,調解書還是白鬆宣讀的。

簽完字,男的也老實多了,沒了剛才的暴躁,帶著老婆孩子走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白鬆知道他剛剛做的事也沒啥用,隻是暫時解決了今天的事,不可能改變這個家庭的未來,接下來各種矛盾還會繼續激化,但那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解決完這個事,白鬆給所裏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這個事,結果前台說附近還有一個警情,白鬆就認領了。

又是男女糾紛,但這次更無趣。

男的和女的認識半年,談了四個月,前前後後為女的花了七八萬,現在女的要分手,男的不願意,拖拽著不讓女的走,女的報警了。

女的很聰明,見到警察直接說:“警官,他限製我人身自由。”

“警官,我沒有”,男的哭喪著臉:“她是我女朋友,女朋友。”

“你先放手”,白鬆命令道。

男的戀戀不舍地放了手,結果女的直接要走,被白鬆攔住了。

“你是報警人,信息我這邊登記一下”,白鬆道。

女的拿出身份證,有些不耐煩地遞給了白鬆。

“談朋友這種事,好聚好散”,白鬆也不急著記下來身份證號,簡單的了解了一下情況,跟男子道:“你們之間的感情問題,你自己要學會接受,人隻能強迫自己,不能強迫別人;你們之間的經濟問題,你可以找法院解決。”

本來前半句女的還聽著挺高興,聽到後半句直接就急了:“警官你什麽意思?我們之間哪有經濟問題?”

“他剛剛不是也提到借給你好幾萬嗎?”白鬆道。

“他是送給我的,不是借的”,女的立刻反駁。

“是是是,我送的。”男子也頻頻點頭。

“行,那我就不管了。”白鬆把身份證遞給女的,“你走吧。”

男的還想跟上去,結果看到警察在這裏也沒敢跟。

白鬆沒多說,直接走了。

處理完這個事情,他又連著處理了四五個警情,一口氣到了晚上九點多才回到所裏。

所裏也不閑著,還有兩波打架的在等著處理,他聽了聽情況,其中一波是能調解的,他直接給調解了,讓雙方簽了調解協議就走了。

白鬆剛剛鬆了一口氣,杜警長從外麵回來了,看到白鬆:“白探長,有個跳樓的,你有空嗎?一起去一趟。”

“有……”

……

此時此刻,上京的某一棟高樓。

這裏是43層,裝修是那種非常考究的中式風格,用了大量的實木結構,很多家具都有年代感,摸起來都能感覺到那種滄桑。

整麵的大落地窗非常簡約,這種現代化的玻璃與屋內仿古的設計相得益彰,從這裏可以盡收京城的美景。

兩例蔥燒海參,一份避風塘大青蟹,一份簡簡單單的澳洲龍蝦,還有四道素菜,都是魯菜。

徐紡喜歡吃素。

張偉舉起杯子,裏麵是冰鎮可樂:“今天是個很重要的日子,來,喝一杯。”

“我到現在也沒搞懂今天是什麽日子”,徐紡端起了旺仔牛奶:“搞這麽正式啊。”

“有你在身邊太難得了,你在的時候,就是重要的日子”,張偉道:“吃飯。”

“你這跟誰學的?”徐紡愣了愣:“白鬆教你的啊?”

“他教我?”張偉都笑了:“我這都是真心話,我可是你的粉絲,能有機會和你吃飯我當然激動。”

“貧”,徐紡其實是個喜歡宅著的姑娘,不太喜歡社交,而且非常善於拒絕別人,使用的文字也很犀利。但自從認識了張偉,她發現這個人真的很難拒絕,也不知道怎麽就被帶上了賊船。

“話說”,徐紡道:“上次你讓我找了個路人給白鬆充了話費,這對他真的沒影響嗎?”

“有啊”,張偉用筷子夾子一塊做好的龍蝦肉,放在了徐紡的碟子裏:“我故意的。”

“這是為啥?”徐紡停下了筷子,想聽張偉說說怎麽回事。

“他這個人太追求完美了”,張偉道:“但人是不可能完美的。這種事,他跟領導報了領導都不會管他,就讓他心裏麵有點梗,還拿我沒辦法,挺好的。”

“啊?”徐紡問道:“這不會影響你們之間的關係嗎?”

“我倆認識快二十年了”,張偉道:“他那麽聰明,你真以為他不懂我的意思?”

“這倒是,白鬆確實是聰明”,徐紡點了點頭,吃了一口蝦肉,眼睛一亮:“唔,好吃。”

“好吃就經常過來”,張偉笑道。

“開什麽玩笑,你也不能太敗家了,以後……以後……”徐紡咬了咬牙:“我看你想在上京發展,要是你買房的話,我可以和你一起。我天華的房子現在漲價不少,賣掉也夠在這邊湊首付。”

“你……”張偉莫名感覺有些暖心:“你要相信我。”

“嗯”,徐紡道:“我相信你。”

“還有,這邊真的是可以經常來”,張偉道:“我可不學白鬆,賺了錢該享受還是要享受。”

“誒,你說白鬆和他老婆都領證了怎麽還不結婚?”徐紡突然八卦了起來。

“定了今年年底了好像”,張偉道:“我跟你說,你還是不太了解,你看他這麽多年這麽努力,其實也就是擔心配不上他老婆。我聽說他老丈人是非常牛的人物,他壓力可不小。”

“這樣嗎?”徐紡點了點頭:“好吧,不過他也很厲害了,在部裏都能嶄露頭角,跟我剛認識他的時候肯定不一樣了。那會兒他還在派出所,啥也不懂,蠢萌蠢萌的。”

“現在……”張偉無奈地搖了搖頭:“現在還在派出所呢……也不知道圖什麽……”

……

今天晚上有下雪的征兆,寒風刺骨。

白鬆站在樓下看著樓上的人,使勁眯著眼睛。

要跳樓的是個女的,這是一棟五層的老樓,她就坐在五層的樓頂邊緣,旁邊是一個男的。

警察也上去了,但是不敢近身。

消防已經趕到了,充氣氣墊也已經打開了。

這個高度,氣墊是有效的,女的直接跳下來問題一般也不大。

白鬆和賈師傅在樓下看著,杜警長和羅師傅在樓上做著勸導。

羅師傅是大嘴巴,能說得很,上去了十五分鍾嘴巴都沒閉上過。

情況已經了解了,女的是重度抑鬱症,今年21歲,高四學生,曾休學一年。

從小一直學習不錯,上了初三以後父母離異,跟著父親,一年後父母複婚但是形同陌路,母親把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放在了女兒身上,天天要求女兒的一切。

姑娘壓力太大,幾度崩潰,但是母親一直說她矯情,說她這麽好的生活過著不知道努力。

她自殺過一次,就是割腕,但是隻有美工刀,劃開的不深,母親就以為這孩子生病了,送到了醫院,從此開始吃藥。

高四的下學期明天就要開始了,距離今年高考也隻有四個月左右了,寒假的輔導機構太壓抑,女孩說:“我已經很清楚的思考過自己的未來,我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麽,也不曉得我還存在什麽意義。你們雙方沒有必要因為我虛以委蛇,將就著自己的生活。”

這個時候,幾個消防隊員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因為女孩的情緒越來越不對了,實在不行隻能采取B計劃,就是直接衝過去抱著女孩跳下去,跳到墊子上麵,這當然對於消防員來說有著極大的風險。

“我的人生不需要挽救,因為他很美好,生命因為短暫才美好。”女孩站了起來,看到幾個消防員:“你們其實沒必要過來,也絕對不要為了我冒風險,謝謝你們。還有,爸爸,我曾經體會過很多糟糕的夜晚,但今晚不是。”

說著,女孩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順著樓頂的邊緣迅速跑了幾步,離開了墊子的範圍,直接飛了下去,沒有給任何人救她的機會。

白鬆等人立刻跑了過去,早已經準備多時的醫生立刻也過來了。

很多群眾想圍觀,白鬆看到三個醫生過去了,就跑過去維持外圍秩序,把警戒線往後移了十幾米。

女孩很快被醫生帶走了,但是白鬆知道女孩已經沒了,醫生也知道。

開著警車到了醫院,女孩的父親也跟著過來了,父親有些絕望,但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到現在都不能理解女兒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其實和女孩的母親一樣,總覺得抑鬱症不是病,覺得孩子矯情,覺得孩子長大了就好了。

現在,孩子永遠長不大了。

……

這會兒,白鬆接到了杜警長的電話:“白探,有個盜竊的警情你能去一趟嗎?醫院這邊交給我和老羅就行。”

“行,我知道了”,白鬆道:“地點發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