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內的氣氛相當詭譎。

老人們成雙結對抱團,新人們則基本都嚇破了膽,隻期待著能不能抱個大腿。

飯點這才到一半,就有不少打著小算盤的湊到老人麵前主動獻媚。

眼鏡也是其中之一。

在進入無限循環前,眼鏡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平日裏循規蹈矩,兢兢業業完成上司的安排和工作,從未想過犯事。

可現在,他卻進入了這個前途未卜,險象環生的驚悚練習生比賽裏,不僅回不去,還有丟掉小命的危險。

因為常年坐辦公室裏,眼鏡身體虛胖且羸弱,除了工作外沒有任何一技之長。他的評級就和他在現實世界最底層的工作一樣,隻有F級。如果這場比賽不能在重新評估裏拿到E級以上的分數,一樣是個死字。

誰都不想死,眼鏡也一樣。於是在進入第一場比賽後,他就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在護士開門後,他立馬連滾帶爬地來了樓上餐廳,默默觀察著每一個從入口進來的人。

到底守株待兔還是有用,眼鏡對本場次的練習生都有了一個較為全麵的認識。

身上掛著S級牌子的人有兩個,A級的有三個,B級十幾個,C級D級的更多,但最多的還是像他這樣的E級F級。

其中那個黑長發的S級神色冷漠,周身氣勢仿佛結成寒冰。

另一個同樣也是S級的金發大佬笑容如沐春風,即便穿著病號服也無法掩蓋他身上充滿聖潔的氣息,

還沒等眼鏡鼓起勇氣上前,就看到有幾個和他打著一樣主意的E級F級先他一步,端著餐盤朝著那兩個S級走去。

諸葛暗眼皮也不抬,直接把筷子一放,什麽也沒說,就嚇得那幾個新人雙腿發抖。

出乎意料的是,另一個金發大佬並沒有因為這些新人們寫在臉上的心思而同樣冷麵以對,反倒理解般地笑笑。

“你們都是新人吧。我是彌賽亞,你們這麽叫我就行。”

或許是這位大佬的好相處讓眾位新人心下安心了些,於是這幾個新人立馬嘰嘰喳喳開始介紹起自己來。眼鏡在一旁觀察了一會,也厚著臉皮過去加入。

他們一個個抒發著心中的恐懼,還有對現今情況一無所知的茫然無措。

彌賽亞沒有打斷,而是靜靜地聽著,等到最後一個人說完後才點頭認可:“的確,評級高的練習生基本都是在無限循環裏活過一段時間的求生者,你們還是新人,不給你們一點成長的機會便扔到練習生選拔來,的確太過殘酷了些。”

“放心吧。”金發青年神色溫和,“這隻是第一場,如果有我能照顧到的地方,我會盡可能地幫助大家的。”

在眾多練習生看不到的地方,圍觀的彈幕也刷出一片嗚嗚嗚。

【嗚嗚嗚,聖子大人還是這麽溫柔,落淚了】

【真的同大人的名字一樣,像是拯救眾生於水火之間的聖子啊55555】

【看到這一幕我都要流淚了,上次副本我走狗屎運遇上了聖子大人,他就是這樣把菜雞的我救下,還溫柔地安慰我沒事,嗚嗚嗚是當代帶善人實錘了】

“......聖子還是老樣子。”

賀建藍咬了一口火腿,“那些新人明擺著就是抱大腿,故意誇大事實。”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個富豪新人正在那邊大聲嚷嚷說隻要彌賽亞保護他,回去後便許諾他一筆不菲到七位數的金額。彌賽亞聽了哭笑不得,連連說不用,隻是舉手之勞。

秦也不感興趣地看了一眼,“他不一直都這樣。”

前十的練習生裏,除了那位以外,當屬彌賽亞的人氣最高。

因為他是無限循環裏公認的大善人。

不少老求生者曾經也是新人,許多老求生者在新人時期也受到過彌賽亞的恩澤,湧泉相報的不在少數。

在無限循環這樣充滿詭譎的世界裏,這樣的性格可謂十分難得,很容易成為精神領袖。聖子這個稱號就是求生者們敬重他而送的。

彌賽亞自身實力深不可測,性格又好,身邊擁簇者從來不少。就算有看不順眼的,暗地裏覺得他偽善,卻也沉默在了他和他追隨者的實力之下。

譬如現在,那些新人簡直一個個就差當場建個神龕把彌賽亞供起來,看著他的視線就像看到了聖母瑪利亞下凡一樣,恨不得這三天三夜都跟在他身邊不離開。

賀建藍在心裏歎了句目光短淺,旋即收回了視線。

跟在彌賽亞身邊固然不錯,或許能夠保住一條命。但這些新人在個人秀裏的評級恐怕也不會高到哪裏去,彌賽亞護得了他們一時護不了他們一世,該死的時候還得死。

所有進入無限循環的新人都要在生死之間走上一遭,才能有自己奮鬥的覺悟,縮頭烏龜或者靠別人,下場隻有一個死字。

在收回視線的時候,賀建藍的餘光不小心掃過了餐廳的角落,不自覺地停頓片刻。

那個容貌驚為天人的白發青年正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機械地抬勺放勺。

他半低著頭,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一條形狀優美的下顎線。

這個新人倒是有點意思。

賀建藍眯了眯眼。

大廳裏幾乎所有新人,別說是新人了,就連幾個C級都有圍到彌賽亞身邊尋求庇護的趨勢。大家心裏都本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

在這種環境下,這個白頭發還能安安穩穩地坐著,不卑不亢,甚至連看都沒回頭看一眼,顯然極為不同尋常。

“老秦,你對那個隨機任務有什麽看法?”

秦也不耐煩,“你想說什麽,別給老子拐彎抹角的,有屁快放。”

他最不喜歡說話費勁的人,可惜自己的搭檔就是這麽一個喜歡話裏有話的家夥。

賀建藍是個B級,但因為擁有一個特殊道具的緣故,不少A級都對他有些忌憚。特別是在他和秦也組成搭檔後,如虎添翼,戰鬥力簡直翻番,這次又好運氣地分到同一個場地,餐廳裏不少老人都羨慕地牙癢癢。

“我說你別有點懷疑就老老往諸葛暗那裏瞟。讓人家注意到了,什麽時候把你算進去你都不知道。”賀建藍無奈道,“你想想在詛咒麵具裏諸葛暗幹過什麽,別不明不白就踏進了人家的棋盤裏。”

這番話果然有用。秦也立馬臭著一張臉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賀建藍無語。順便默默在心裏將那個白頭發的新人在自己懷疑名單裏提了幾個等級。

恰在這時,宗九的飯也吃完了。

他像是沒有注意到那些四麵八方投射過來的打量視線般,反而安安靜靜地將筷子擺好,垂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按理來說,美人總是矚目的。但白發青年身上的氣勢和疏離感太強,一時間竟無人膽敢上前搭話。

遠遠地看了許久的男生終於鼓起勇氣,端著餐盤坐到了他的對麵。

宗九關閉了自己的直播間,淡淡地抬眸。

就一頓飯的功夫,他直播間的人數就從零蛋跳到了好幾千,或許這就是長得好看的特權。

坐下的是一個十分靦腆的少年,不僅是麵龐還是神態都帶著未脫的青澀,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看向他的眼神包含感激和忐忑。

“我、我、我是盛鈺。”

看到白發青年看過來,盛鈺連說話都開始結巴,“之、之前謝謝你。”

像是怕宗九不記得般,高中生連忙小聲補上一句,“先前在宿舍,多虧了你的提醒。”

盛鈺這麽一說,宗九便找到了些記憶。

對方也是E級八人間宿舍的一員。

青年靜靜地看著他,直到把盛鈺看得渾身發毛,他才不鹹不淡地頷首,“是你自己的選擇救了你自己。”

這話可沒說錯。夏川不就不信他的話嗎?

若是盛鈺自己不信,那也隻會落得一個和夏川一樣的下場。

盛鈺還想再說,嘈雜的餐廳卻忽然像是被按下休止符般安靜下來。

“噠、噠、噠。”

高跟鞋在瓷磚上拍打的清脆聲音響起。

穿著護士服的護士走了進來。她們神色冷漠,打頭的手上提著一盞搖搖晃晃的油燈,正是先前給宗九開門的女護士。

這些護士的臉色都很白,並非正常的白或是貧血的蒼白,反倒透著股詭異的慘白。

有經驗的老人都下意識朝她們身後看去。

出乎意料的是,在餐廳白熾燈的籠罩下,黑色的影子正安靜地浮在幹淨的瓷磚上,也證明了她們身為人類的身份。

“你們都是今天上午新入院的病人,本院的日程活動安排表都貼在了那邊的牆上。除此之外,我隻提醒各位幾點。”

“一:禁止夜遊。二:禁止病人相互打架鬥毆。三:絕對服從醫護人員的命令。”

護士長語氣冷漠:“若是試圖違反,輕則關入禁閉室,重則強製治療,全看你們病情的嚴重程度。相信我,你們不會想挨個嚐試的。”

餐廳裏所有人都沒有出聲,安靜地如同置身墳墓。

“很好,你們比上一批入院的病人要聽話多了。”

顯然,這樣的態度讓護士長感到滿意,她刻薄的臉上難得掠過一絲笑容。

“配合我們的治療,對你們自己的病情隻有好處,你們能想通這一點,我感到很欣慰。”

跟在彌賽亞周圍的那幾個新人已經抖成了篩子,愣是沒敢問上一批病人去哪了。

“好了,規矩講完了,現在開始排隊服藥吧。”

護士長揮了揮手,身後那幾個護士便拿著藥瓶一個接一個地走出陰影,將藥片和水一個個分發給餐廳裏的練習生。

練習生在私底下交換著眼神。

盛鈺悄聲問他怎麽辦。

宗九卻沒有說話。

白發青年將藥片湊到臉前聞了聞,輕輕皺眉。

吃,還是不吃?

藥瓶上麵沒有標識,他們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藥。但是結合自己剛剛醒來時感到的眩暈和無力感,這多半是精神病院裏常用的鎮定劑或抗精神病藥物。

充滿謎團的詭異醫院裏來路不明的藥物,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吃不得。更何況他們根本就沒有精神病。

仿佛猜到了練習生們心裏所想,幾位護士站在那裏,一邊分發藥片,一邊用銳利的視線緊緊地盯著每一個人,要生生看他們吞服完畢後再發下一片。

不吃的話,就是違反了第三條規定。沒有人想率先當小白鼠去體驗一下護士長口中的禁閉室。

有護士不耐煩地道,“快點,別耽誤了時間。”

眾人猶豫了一下,紛紛各顯神通。

眼鏡悄悄抬頭去看仰頭喝水將藥吞服的彌賽亞。

但遺憾的是,由於角度的原因,他根本看不出來對方有沒有吞下手中那片藥。

盯著彌賽亞的那個護士滿意地挪開了視線,落到了眼鏡的身上。

那簇視線看得眼鏡後背一涼,連忙哆嗦著將白色的藥片塞到嘴裏。

“還能怎麽辦,吃唄。”

另一旁,宗九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動動,直接將藥片扔到了嘴裏。

在所有人都吞服完畢後,護士長忽然下令:“把他們的袖子挽起來,張開嘴,抬舌頭。”

完了。

眼鏡心裏一個咯噔,此時也顧不上沒有水,就著唾液便生生幹咽了下去。餐廳裏不少人都和他出現了同樣的反應。最慘的是一個過度緊張的練習生,直接被嚇了一跳,連連咳嗽,不小心把沒有吞服的藥片給咳了出來,和著唾液一起滾到了地上。

那個練習生的臉色如今和護士們一樣慘白。

護士長冷笑著揮了揮手。一群五大三粗的護工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直接抓著那個練習生的腳,不由分說便把他拖走,消失在了黑暗的樓道裏。

【霧草,這種強製看起來好恐怖......】

【講真,在這種恐怖副本裏,第一個通常都是被殺雞儆猴的存在,慘,估摸著是回不來了】

【這個副本不簡單啊,上來就開大招,我現在好好奇護士長給他們的吃的到底是什麽藥】

【回樓上,應該是魯米那,氯普噻噸或者氯丙嗪之類的抗精神病藥吧】

片刻後,樓道裏練習生的慘叫戛然而止,下一刻便是重重的鐵門上鎖落鎖。

這便是關禁閉了。

餐廳裏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說話。

看殺雞儆猴的目的達到,護士長滿意地點點頭,撂下一句自由活動便轉身離開。

並不是所有進入這個場地的練習生都聚在了餐廳,還有少數幾個人選擇了直接探險。想必這些護士還要去給那幾個人送藥。

宗九盯著護士們消失在黑暗中的白色衣角,忽然彎起嘴角,翻開了自己的掌心。

像是變戲法般,在他手心之上,一片完好無損的白色藥片正靜悄悄地躺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