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陽謀。

要是其他人喊出Allin,或許賭桌上的人還不會這麽跟。但宗九隻是一個C級練習生,又一口一個前輩喊的可甜,把自己恭恭敬敬擺放在後輩的位置上,一說出口這不就相當於捧殺。

後輩都跟上了,前輩不跟上,那可不就是丟臉嘛。

但即便如此,誰也沒想到的是no.1竟然會這麽直截了當地選擇放棄遊戲。就像大家也沒想到,這個C級竟然真的在麵對這麽多S級的場合裏毫不露怯,甚至暗中設局。

就在眾人都以為這位大人要給他那個白頭發C級一個教訓的時候,眼前的這一幕又把所有人驚在了原地。

金色穹頂之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賭桌旁對峙。

身穿黑色西裝的惡魔一隻手撐在賭桌上,麵容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微傾上身,連帶著周遭氣氛都隱含某種心照不宣的局促氣息,籠罩於暗影裏,危險又迷人。

單從外表看,男人更像一位穿著考究,沉澱著厚重書卷氣息的儒雅教授,可惜他舉手投足間附帶的死亡和癲狂氣息出賣了他。

no.1這番舉動,別說是麵對一個C級的新人了。即便是對有名氣的老人,對於那些位列A級的練習生而言,也是天大的,想也不敢想的榮耀與恩賜。

越是絕望的環境,越能造就這樣扭曲極端的狂熱個人崇拜,人們越會希望從信仰中汲取精神力量。

而現在,眼前這幕就是最好的代表。

無數人的視線差點將宗九的後背燒穿。

白手套下的手腕骨感而充滿爆發力,越發襯得這束紅玫瑰鮮豔欲滴。

在玫瑰的對麵,白發青年脊背高挺,薄唇緊抿,眼瞳沉沉。

如今這副模樣落在旁人眼裏,就像來自前輩的欣賞,贈予後輩鼓勵和提攜一般。

隻有宗九自己才清楚,他如今到底位於一個怎樣危險的境地。

高高的陰影投射而下,混雜著滿是深重到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惡意,森寒殺氣像一把尖銳利刃,順著額頭直直逼入頭骨,叫人頭皮發麻。

僅僅隻針對一個人,隻把他一個人籠罩在那個圓圈裏。

宗九還是沒有動,甚至連眼眸都懶得轉動一下。

不管對麵人的殺意多麽可怕,他的神情看起來都無甚波瀾。

當然,排除他早已繃緊的肌肉,和麵對極致危險時自然而然的身體反應。

男人輕笑一聲,“真有意思,本來以為不過是兩幅一模一樣的底牌,沒想到你的手裏還掌握著這樣的驚喜。”

“我有點相信那個預言了。”

no.1的聲音低沉柔和,像琴弓架在大提琴的低音弦上:“這麽久了,敢威脅我的,你是頭一個。”

不僅僅是頭一個,還是最讓他興奮的那個,讓冰冷血液沸騰起來。

像小孩子找到了一件新鮮玩具一樣,惡魔暗金色的冰冷瞳孔裏滿是興味,原先那些麵對這場比賽的無聊和興致缺缺全部都一掃而空,變得躍躍欲試起來。

宗九還是沒有說話。但他卻感受到了對方‘不接下玫瑰就當場殺了你’的潛台詞。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終於還是伸出一隻骨節僵硬的手,勉強接過了那支紅玫瑰。

殺氣一掃而空。

男人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即便沒有殺意和惡念,同這個人對峙時依舊能夠感受難以名狀的可怖壓力,就連空氣也絞縮起來,扼著人的喉嚨和脊髓。

身體在用一切應激反應告訴他,麵前這個人有多可怕。

宗九的眼底在顫抖。

並非因為懼怕,事實上他也從來沒體會過害怕這種情感。

白發青年同樣在興奮,不自覺的興奮。因為棋逢對手,乍逢強敵。也因為這遊走在死亡邊緣獲得的顫栗和快/感。

“今天這些就當做第一次的見麵禮。”

惡魔笑眯眯地看著他,眼神卻落到了宗九的手上。

宗九這才發覺,在剛才壓力的脅迫下,他的手指早已冰冷無比。

因為注意力高度集中,他完全沒有發覺那支玫瑰柄上還帶著尖銳的刺。

藤刺輕而易舉地劃破了他因為用力而泛白的手指。

猩紅色的血液從連主人都沒有發覺的猙獰傷口蜿蜒而下,順著蒼白皮膚上凸起的青色血管緩慢流淌,勾勒出爬藤般詭麗的圖景,比花瓣的色彩更絕豔,極具視覺衝突。

男人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點了點白發青年的手指,旋即如羽毛般輕飄飄地抽走。

一塵不染的白手套沾上一塊觸目驚心的血,慢慢朝著周圍暈開。

惡魔眯著眼睛慢條斯理地脫下手套,忽然低頭湊到他耳邊低語,冰冷的氣息噴塗到青年的耳廓。

幾縷束著的黑發落到了白發肩頭,唐突無比。

“期待你未來帶來的更多驚喜。”

在手套觸碰過的指尖,皮膚一片光滑平整。

傷口**然無存。

......

no.1走後,整個拉斯維加斯都沸騰了。

和先前不同,這回落在白發青年身上的是正兒八經的千萬道灼熱視線。

也不知道no.1動了什麽手腳,兩人後麵的對話隻有他們彼此聽到。

所以方才全程落在其他人眼裏,就是那位大人將自己的標誌物親手贈給白頭發的新人。新人太過激動沒拿穩花束導致劃破手指,惡魔又紓尊降貴為他治療,充分表達了自己對其欣賞之情。

“剛剛那是什麽意思,那位大人竟然這麽欣賞這個新人......”

人們竊竊私語的交談。狂熱的崇拜者更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酸意,“區區一個C級而已,憑什麽得到大人的青眼?”

A級冷笑,“不過C級而已,何德何能讓大人側目?”

“就是,他先前做了那麽多,又是鬥地主又是撲克牌,原來都是打著這個主意。”

“你們仔細想想,要是能借此機會在那位大人麵前留下印象,就算隻是從指縫裏漏出一點,往後定然也是萬事無憂。”

原先宗九在老人們眼中的定位還隻是一個勢頭很猛,需要敲打敲打的新人。現在經過了no.1這麽一番動作,多得是追隨者將他視作眼中釘。

沒有人知道惡魔什麽時候成為傳說的,毫無疑問,在任何一個無限循環的求生者知曉他的開始,他就已經是一個遙不可及,位於雲巔之上的位置。

這麽多年來,他都是那樣的高高在上,殘忍無情,從未對任何人表現出過和“友好”兩個字沾邊的興趣。

但現在,卻因為一個小小的C級練習生打破。

在那些將他奉若神明的人眼裏,這無異於打破界限。沒有人會願意神明從神壇上走下,而神不會出錯,所以這些由於妒忌產生的恨意全部都轉移到了宗九的身上。

很難說惡魔不是故意,宗九一向不吝惜用最大惡意去揣測他。就算不是故意,那也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

然而在這一片如同浪潮呼嘯的議論裏,白發青年巋然不動,保持著一個姿勢。

他凝視著手裏的玫瑰,在心裏笑了笑。

先前那麽氣定神閑是因為宗九清楚的很,no.1不可能在此刻做出點什麽來。

練習生雖然是彼此競爭的關係,但早在比賽開始的時候主係統就宣布過不能互相殘殺的鐵律,這也是宗九的底氣所在。

而對方隨後一番作態更是讓宗九確定了自己的思路沒錯,不然惡魔也不至於連底牌都不開,直接選擇退出賭局。按照這個思路來想,【no.1就是導師】的消息毫無疑問有著相當重量。

毫無疑問,這一次是宗九贏了。不僅贏了,還贏得格外漂亮。

眼下唯一要說的,就是這次扳回一城的代價了。

導師的消息威脅到了惡魔,同時也暴露了宗九自己。

最要命的是,這個秘密顯然極其有分量。

眾所周知,死人才不會開口講話。宗九不僅活著,還活得格外蹦躂。

可想而知,在接下來他將會經受怎樣的狂風暴雨。

不過當然了,在宗九知道no.1的馬甲還是選擇出手報複,扳回一城之後,他就預料到了這個結局。

就衝著他在精神病院裏一榔頭把醫生砸死,導師又給了他一個F級,這仇就沒法這麽算了。反正預言都說了他們兩個會是死敵,再加上之前梁子早就結下了,宗九也不care這點,他天生就是個睚眥必報的性格,相信惡魔也不是什麽擁有大度美德的人。

再不濟宗九手裏還有塔羅牌,絲毫不慫。

最重要的是,這一切都值得。

因為那可是整整一百萬籌碼!

拉斯維加斯的籌碼和生存點數呈一比一兌換。有了這些籌碼,宗九不僅可以恢複自己的雙手,甚至還能將雙手強化到人類體能的巔峰水平,超越曾經。

早在房間裏的時候,宗九就已經想好。

拿著一百萬籌碼,雙手自然不用多說,魔術師的動態視覺也很重要,眼睛完全可以強化到巔峰水準。連帶著再把自己的力量和格鬥方麵強化一下,這點當初在精神病院廁所和諸葛暗打架時宗九就感受到了,強化不強化就是一個天一個地,決不能在這點上吃虧。

剩下來的籌碼,減去宗九用命兌換的和抵押的部分,還能剩下一些兌換道具。

拉斯維加斯裏一些可兌換道具實在很有意思,宗九早早就留意。

其中有一個道具叫【奇怪的黑色暗匣】,是個A級道具。

這個道具很有意思,隻要主人想,就能從裏麵隨時隨地拿出想要的東西來。

事實上係統背包也有這個功能。但可惜的是係統背包隻能放入特殊道具,沒法放其他的東西,所以隻能作罷。

暗匣裏能拿出的東西僅限於普通用品,例如繩子,剪刀,菜刀,蠟燭......等等等等,並且也和宗九的塔羅牌一樣,有著冷卻時間的限製。

雖然不是攻擊性道具,功能性也比較雞肋,卻可謂為魔術師量身打造。

因為暗匣可以隨時隨地打開,相當於擁有了一個隨身異次元空間,下一秒宗九從哪裏拿出東西來都行。

眾所周知,魔術師變魔術前都需要準備工作,有了這個暗匣,就意味著宗九隨時隨地都可以開始他的演出,簡直居家旅行必備。魔術師的福音。

第二個道具叫做【替身娃娃】,同樣也是個A級道具。

和無人問津的黑色暗匣相比,替身娃娃幾乎是所有驚悚練習生願望清單的第一名。

無他,隻因這個道具的特殊性。它能在主人遭遇生死危險時為其抵擋一次致命危機。

雖然替身娃娃是一個一次性消耗品道具,但這就相當於多了一條命啊!

縱觀無限循環裏出現過的所有特殊道具,除了曾經在S級副本“拉美西斯”裏出現的《亡靈書》以外,還沒真出現過其他能夠給求生者生命保障的道具。

《亡靈書》是S級物品,對著曾經持有人的死亡消散後,如今數以千萬的求生者裏暫且還無人持有,隻餘下隻言片語的記載。

如今又出現了一個這麽寶貴的保命道具,自然人人向往。

隻是主係統有意提攜新人,F級E級的低級道具就像街邊甩賣大白菜那樣便宜,越往高等級,籌碼就有點嚇人了。特別是替身娃娃這個鎮賭場之寶。

同為A級道具,它要比黑色暗匣的價格高出兩倍不止。

本來按他的原計劃,就算再大賺一筆,也不過頂了天換一個黑色暗匣,再把手整回去。

眾所周知,身體強化是最貴的。

也正因如此,一開始宗九其實沒把這個娃娃劃入自己必得範圍內。

可他沒想到惡魔非要給他寒冬送溫暖,一下子就是一百萬籌碼上來,所有計劃內計劃外的強化兌換全部一股腦安排上,可喜可賀。

既然最大的那尊神都沒發話,其他人更不可能說些什麽了。

接過紫衣荷官恭恭敬敬遞過來的紫金卡後,宗九表麵平靜,心裏樂開了花。

金發聖子從座位上起身,臉上帶著毫無陰霾的笑容:“恭喜小兄弟。”

一旁的驅魔人客套了幾句,和黑衣阿讚一起轉身離去。

那兩個A級看過來的眼神就差沒把他生吞活剝。隻可惜他們雖然有情緒,但誰也不敢現在既阻礙明麵上對宗九這個得了青睞的家夥做些什麽。於是他們最後惡狠狠地看了宗九一眼,轉身離去。

隻有一個人沒有走。

穿著整齊軍裝的男子起身,厚重的披風在他身後揚起,刀柄閃爍冷厲光芒。軍帽簷邊的陰影投射在他輪廓分明的深邃側臉,相當不近人情。

他走到宗九麵前,不苟言笑的臉上依舊冷峭。

“你變了很多。”

梵卓深深地看了一眼白發青年,視線微不可查地在他指尖幾乎幹涸的鮮血上停頓,暗紅色的眼瞳暗沉兩分,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要不是這個神態,宗九都快忘了no.2是一個半吸血鬼。

想到這個,他稍稍將手往後帶了帶,玫瑰花在指尖隨意打了個轉,旋即遞到了紫衣荷官的麵前。

彈幕直接炸了。

【等等,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那可是惡魔的玫瑰花啊,惡魔的??他難道就打算這麽送人?】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我敢保證,就算之前沒能惹怒no.1,這會兒也一定能了,這個白頭發新人可真是一個作死的好手啊,絕了絕了】

【樓上想什麽呢,肯定不可能的好吧,他膽子怎麽可能這麽大,同惡魔作對?】

然而事實證明,宗九膽子是真的大。

“美麗的小姐。”

白發青年笑道:“是您幸運的發牌讓我奪得了勝利,我想,您應當比我更該得到它。”

和惡魔作對真香,一次一百萬籌碼,甚至恨不得多來幾次,gk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