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洗室內一片靜寂,深紅色的酒液依舊在維納斯的臂彎裏靜謐流淌,讓周遭的空氣染上芬芳馥鬱的酒香。

金色的穹頂倒映在深色酒液的倒影裏,恍惚似傳說中奧林匹斯神山上通宵達旦的奢靡酒會。

傀儡師!

宗九的眼皮掀了掀,不確定地重複一遍:“被傀儡絲操縱的人身上不會留下絲毫被/操縱的痕跡?”

黑發男人緩緩點頭,“不錯,沒有任何痕跡,隻能通過這個人與往日的不同或蛛絲馬跡勉強進行辨認。”

毫無疑問,如果no.1惡魔的能力真的如諸葛暗所說,那這個能力絕對足以稱之為無解型技能。

五根傀儡絲,可以完全將人變作提線木偶不提,被/操縱者竟然還對此一無所覺,完全失去感知能力。

當然,最可怕的還是毫無蹤跡,即便知曉他的能力也沒有太大用處,因為旁人根本分辨不出惡魔操縱了誰,誰又是惡魔手下的木偶之一。這麽一想,實在讓人毛骨悚然。

難怪他會有那麽多狂熱追隨者。這個能力的確無愧no.1之名。

宗九緩緩從胸口吐出一口氣,“能力越強,製約越大。”

這麽可怕的,堪稱bug一樣的恐怖能力,若是沒有製約的話,no.1完全可以直接操縱所有練習生或npc,根本沒必要來參加這個比賽。由此可以進行簡單推斷,傀儡師的能力雖然聽起來可怕,但到底還是有限製存在,而且多半頗大。

“不錯。”

諸葛暗讚賞地點點頭:“但問題是——沒有人知道惡魔發動能力的條件是什麽,連條件都不清楚,更遑論規避。”

後麵那句話他沒說,但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因為......知道的人,要麽死了,要麽化作了木偶之一,下場可想而知。

宗九再度陷入沉思。

照諸葛暗這個意思,他實在想不出惡魔有什麽參加驚悚練習生比賽的必要,難道隻是為了第一名C位出道的那張萬能許願券獎勵嗎?

雖然邏輯上完全說得通,但宗九的直覺告訴他,這其中必定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陰謀。

“我們換個話題吧。”

說完了no.1的能力後,白發青年話鋒一轉,“那你又怎麽會對惡魔能力知曉得如此清楚呢,尊貴的諸葛大人?”

“既然惡魔的操縱沒有痕跡,那我是否有理由認為,你的身上同樣擁有洗不清的嫌疑?”

麵對這個問題,黑發男人的臉色顯得十分冷淡,連帶著看向宗九的眼神都帶上了微妙的嫌棄。

“不敢置信,你竟然會提出如此愚蠢的問題。”

如果諸葛暗真的早已被/操縱,那他根本沒可能在第一個副本對宗九施以援手,更遑論如今好整以暇地站在這裏,告知他no.1究竟擁有何等能力了。

哪有那麽無聊的人,還會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底牌不成?

宗九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他就算閑著也要去撩撥諸葛暗一下。

這個家夥身上的謎團數不勝數,包括他對自己的態度,都讓宗九有一種十分微妙的認知。

現在他和諸葛暗之間的信息是不對等的,諸葛暗明顯對他知之甚多,根源很有可能就是對方口中的那個“預言”。然而宗九卻對他一無所知,僅僅知道一個孤傲清高的性格,聰明絕頂,多智近妖的形象。

他不喜歡超脫掌控的感覺。

更何況對方還是這麽一個危險的智謀型角色,這種人簡直不得不防。

“你大可不必利用如此拙劣的方式試探我。”

黑發男人冷冷地說:“有些事情,到了該知曉的時候,你自然會知曉。”

“如今不告訴你,隻不過是時機未到。”

宗九:“......”

他上次就想說了,這個no.3說話神秘兮兮的,像個招搖行騙的神棍。

“你這個態度不得不讓我生疑啊,no.3。”

白發青年雙手抱臂,似笑非笑,“口口聲聲說著預言裏我和no.1是命定的宿敵,實際上卻一直在我的麵前激化矛盾......依我看,你和no.1才是真正有過節的那個吧。”

這句話宗九沒有用疑問的語調,因為很顯然,諸葛暗和惡魔之間就不是什麽多麽良好的關係。不然對方犯不著一而再,再而三地來他麵前晃**,白送他這麽多寶貴的情報。

“不。”

諸葛暗矢口否認,言簡意賅。

“隻有你。”

宗九挑眉,“是嗎?真是糟糕的台詞。”

諸葛暗沒有理會這句調侃,他神色冷峻,深深地看了白發青年一眼。

“我並不喜歡作下承諾。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是與你敵對的那個,我們的利益終將一致,這點你大可放心。”

宗九聳了聳肩,也沒說自己是信還是不信。

“我不是來給你送籌碼的。”

諸葛暗放下雙手,從倚靠著的金色牆壁上起身。

在精神病院裏的時候,所有練習生都穿著一身病號服,極大程度模糊了個人色彩。現在回到練習生宿舍後,大家都穿上了自己平日裏習慣的裝扮,倒是方便了宗九的側寫判斷。

男人烏發如墨,雙眉如劍,神情清冷,俊美無儔。

一襲道袍通體純黑,袖口繡著流雲暗紋,腰間係龍紋古玉。走動時下擺和袖口微微揚起,很有輕狂絕俗,孤高寒月之感。

這身裝扮倒是常見,畢竟練習生裏穿什麽奇裝異服的人都有。有頭戴羽毛,臉畫彩繪的印第安薩滿,還有進入無限循環後開始放飛自我的女裝大佬。

就剛剛宗九在A級賭桌玩牌的時候,還聽到有人說諸葛暗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仗著自己會算牌,幾次在中央賭桌開賭,要麽就是運氣不好拿到低概率的底牌後直接棄牌,前注都不要了;要麽就是大殺特殺,三十六計齊齊用上,空城計暗度陳倉反間計用的一個比一個溜,幾乎沒人能在他一通連環詐騙下全身而退,不死都得給他剝層皮下來。

沒想到,看起來仙風道骨的像個狂徒,實際上卻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有了這個前情提要,宗九對諸葛暗說的這句話也不感到意外。

他沒有開口,而是從容不迫地站在原地,等待著對方接下來的話。

果不其然,在表明了自己不會提供現金籌碼後,諸葛暗又給他送來了一個線索。

“主係統可沒說隻能用特殊道具,生命或珍稀道具兌換籌碼。如果你仔細看過前台的規則板就應該知道......還有一種非實物存在,一樣能夠在主係統那裏兌換籌碼。”

黑發男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在上個副本拿到的S級道具,也應該派上用場了。”

諸葛暗會知道他拿到了S級道具,宗九倒也不意外。

麵前這位no.3可是第二天就搜集完了全部線索,直接通關無解型副本的奇行種存在。宗九在上個副本拿到那麽高的評價,其中有一半功勞來自於他,按理來說這種不勞而獲的行為主係統是肯定要扣分的。結果最後主係統不僅沒扣分,反倒還給他拉到了S級,這麽思考一下,上個副本裏S級道具的歸屬自然不言而喻。

再者,諸葛暗已經搜集到了上個副本的全部信息,別的不說,閱覽室可能就被這位大佬翻了個遍。雖然他選擇直接脫離副本便宜了跟在後麵撿樹枝的宗九,但他知曉那個S級道具到底是什麽的可能性同樣極高。畢竟所有特殊道具都是來源於恐怖副本,在被練習生搜集到之前都是恐怖副本其中的衍生物,甚至有的副本還會圍繞這件道具展開,留下信息也不足為奇。

說到底,還是彼此雙方之間信息的不對等讓宗九感到不爽。

他對諸葛暗一無所知,諸葛暗卻好像早已看透他的過去,甚至未來。

怎麽可能放下戒心?

明明知道彼此雙方都不可能建立在信任的前提下,還要說一句“大可信任他”。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何用意了。

看著黑色的衣角消失在盥洗室牆角,宗九搖頭收回夾在手心的撲克,轉頭走進隔間,反手從係統背包裏掏出自己的塔羅牌。

即便諸葛暗不說,宗九也能想到自己這幅新謔謔到的道具。

身為一個S級道具,二十二張大阿爾卡納的作用不就是在沒有線索的時候提供線索嗎?

他將塔羅牌攤開,它們便一張張懸浮起來,自動壘成一摞堆在空中,等待著白發青年的下一步指示。

宗九看著浮在空中的牌,腦海裏不斷回想著精神病院副本裏那個npc醫生的一舉一動。

在演播大廳的時候,宗九就留意到了No.1。

也許是曾經研究過心靈魔術的緣故,他對目光的直感很強,幾乎是這道包含著黏膩惡意目光落在身上的刹那,從脊背末梢的尾椎骨就開始滾起一陣陣顫栗的電流,無比惡寒,就和剛剛在中心賭桌時感受到的一模一樣。

那個瞬間,宗九甚至還以為那個褚醫生從精神病院副本裏追殺了出來,找他來報仇了。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

褚醫生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十分不好,雖然表麵上是一副變態至極的模樣,偏偏又浮於表麵,虛假又刻意。難得幾次宗九和他對視,都仿佛從那雙掩蓋在金絲眼鏡背後的瞳孔了窺到深淵。

那個醫生絕對沒有表麵上那麽簡單。但到底他不過是個npc,宗九也報過仇了,脫離副本後於是也沒把這個人放在心上。

但現在......多虧了諸葛暗的及時雨。

那些斷斷續續,零零碎碎的靈感全部被整合到一起,拚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圖案。

“那就讓我來看看,你們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吧。”

冥想,洗牌,切牌,排牌。

青年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從牌背拂過,最終落在其中一張之上。

他輕輕將這張懸浮在空氣中的塔羅牌從牌堆裏抽出。

與此同時,係統顯示他的剩餘可抽取次數變成了兩次,冷卻時間為十二個小時。

這個冷卻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剛好合適。

宗九緩緩翻開了抽出的塔羅牌。

牌的正麵上,巨大的惡魔頭頂倒五芒星,踩著縛在人類脖頸上的鎖鏈,咧開了大嘴。

大阿爾卡納第十五號牌,惡魔。

果然。

宗九毫不意外的挑眉。

好家夥,難怪他從對方身上總是感到若有若無的壓迫和惡意,原來是當初他賞了人家一榔頭,直接給人打出副本了,這梁子也算結下。

所有的練習生都位於同一起跑線,結果現在no.1卻公然操縱npc作弊,也真是夠雞賊。

“主係統,申請兌換籌碼。”

【已為您開啟兌換渠道,直接默念兌換則可以兌換相應的籌碼】

宗九沉了沉眸。

諸葛暗不會給他一個無用的信息,既然他提到了可以通過主係統的非實物通道兌換籌碼,那這個線索就一定有價值。再加上他之前可以把話題引導到no.1的身上,宗九覺得貓膩多半出在這個上麵。

他嚐試著把這條練習生扮演npc的信息反饋給係統,下一刻,冰冷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兌換成功,籌碼增加50000】

【信息已兌換。注意,練習生不得通過任何途經將該信息告知他人,否則將受懲罰】

宗九:“......?”

為什麽no.1的信息反饋給主係統,主係統竟然還會給他增加籌碼?

而且主係統的第二條通知細想十分微妙,明顯帶著給錢封口的意思。

宗九腦袋裏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重新將視線投注到懸浮的塔羅牌上,開始了剩下的兩次占卜。

冥想,洗牌,切牌,排牌。

冥想,洗牌,切牌,排牌。

毫無疑問,這兩次占卜裏抽出來的,依舊是那同一張牌。

白發青年手裏捏著那張惡魔牌,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可能no.1這輩子做夢也想不到,他引以為傲的,連no.3諸葛暗都蓋章認證從未被人發覺過的傀儡術,竟然會這樣在一個小小的C級麵前,通過塔羅牌占卜這樣近乎玩鬧的方式,暴露無遺。

宗九覺得他一點也不用擔心諸葛暗說的那些話了。隻要有這副S級道具在,分分鍾都能揪出惡魔的馬甲。

遇事不決來一卦,古人誠不欺我也!

他保留三次占卜裏得到的最重要的那條信息,再和主係統兌換了一次,然後揣著新鮮出爐的十九萬籌碼,大搖大擺地回到了賭桌旁。

這回宗九可沒有避開惡魔的目光,反而主動朝他意味深長的微笑。

賭桌高高的主位上,no.1的右眼皮忽然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