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絲預料,巨大的水晶吊燈轟然熄滅。

四麵八方的黑暗粘稠無比,遮擋了所有視線。

別說是宗九看出了異常,所有在場的血族也一樣發現了不對勁。

在暗夜裏,吸血鬼就是永遠的王者。夜視能力他們敢說自己是第一就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二。然而就連半吸血鬼也沒法看清宴會大廳裏遍布的濃重黑暗到底是什麽,甚至連人影也看不到一個,如同實質性的黑暗在所有人眼簾麵前流淌,遮住一切意圖窺探的視線。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一下子拉燈了,我進錯直播間了?】

【樓上的姐姐你沒進錯,是今天主係統被夾去陰間,莫名其妙搞了個陰間操作,搞得我們這些看直播的觀眾一樣看不到宴會廳的人,隻能聽得到聲音】

【主係統這波也是絕了,不知道什麽鬼,明明我們根本就沒法和直播間裏的練習生聯係上,憑什麽不讓我們看直播啊,多少沾了點腦癱吧】

【就是,隻能聽聲音真是一點意思都沒了,上千個練習生,我們哪裏聽得到什麽啊】

和直播間罵罵咧咧的求生者不同,演播大廳的黑暗中,一切的聲音都被縮小或放大,清晰無比。

對於宗九來說,則是一片急迫,步步相逼。

經過剛剛一番較量,他至少弄清楚了一件事。

那就是圍著他的no.1傀儡少說有七個,這還是不知道有沒有本體在場的情況下。

這還真是仗著人多就為所欲為啊。

白發青年匿在假麵背後的眉眼微沉,臉上卻帶著棋逢對手,麵臨挑戰時興味的冷笑。

這身裝扮帶給了宗九許多意想不到的好處,當然,也有超脫掌控的意外。

原本他是想以此來吸引惡魔,結果沒想到no.1竟然也沒有變裝。比較好笑的是,無數自詡惡魔狂熱追隨者的粉絲們卻一個個搞錯了真假no.1的身份,暴露了自己身為假粉的事實。

宗九都能聽到,他不信惡魔聽不到。

隻要no.1能聽到,宗九的目的就達到了。給對方找不痛快就是身為宿敵最大的目的。

但他沒想到的是,主係統竟然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把燈給關了。

黑燈瞎火的,大家在舞池裏一通亂跳,誰知道誰是誰。

恰在此時,主係統再度開啟了下一輪的播報。

【線索發放完畢,若是能夠從黑暗中找到那位導師,則即刻開啟第三階段】

【舞會進行中,每一支舞結束後都可以自由交換舞伴,主係統將在共舞期間隨機給出線索提示。成功猜到舞伴身份則可以獲得一千點生存點數,自身身份被發現,則倒扣九百生存點數,若是截止舞會閉幕都沒有被揭穿身份的練習生,則可以得到額外的五千生存點數作為獎勵】

其餘的練習生們紛紛躍躍欲試。

從黑暗中想要找到導師其實有些難度,但是想要找到熟人那可再簡單不過。再說了剩下來的這些練習生們幾乎占了九成都是資深求生者,是無限循環的老人,彼此之間那叫一個熟的不得了,就算不熟,少說也耳聞過,基本上都是無限循環裏有頭有臉的人物。

也就新人在這個假麵化裝舞會上會比較吃虧,所以主係統還附加了一條若是從始至終沒人猜到身份,就可以得到獎勵的規則,也算是保護新人,扶持新人了。

宗九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從身邊這一圈惡魔和惡魔的傀儡裏,找到no.1的真身,然後......嗯......邀請他跳舞......

但總之邀請跳舞絕對不是什麽重點,真正的重點是跳完舞後他要當著所有人的麵,狠狠地拆穿no.1的導師身份!

既然惡魔已經把台階遞給他了,宗九自然也有接下挑戰的勇氣。

於是他沉著冷靜,絲毫不懼,甚至還有心情譏笑兩聲。

“敢扮成我的模樣,不得不說......你很大膽。”

不同於其他練習生經過處理後的聲線,這個聲音低沉,馥鬱,隱隱約約透露著不可忽視的危險。

也忽遠忽近。

是左邊,還是右邊?

宗九猛然回頭。

在黑暗裏,他也顧不上暴露不暴露身份了,手裏拎著物理學聖劍朝後就是一掃。

落空。

不僅僅落空,輕笑聲還轉移到了他的身後,捉摸不定。

隱藏在黑暗中的人如同貓捉老鼠,又像極富經驗的老練獵手麵對自己早已盯緊的獵物一樣步步緊逼,偶爾還伸出爪牙逗弄兩番,將人玩弄在自己的手掌心之內,極富惡趣味。

“扮演得不錯,但有些地方還是差了些。”

惡魔緊緊地盯著黑暗中這具和他相似度極高的軀體,聲音裏蘊含著濃濃的愉悅,“想知道是差在哪裏嗎?”

說完,他也沒有要尋求宗九意見的意思,而是自顧自地開始了。

“首先,你的皮膚太白了。”

黑暗中,惡魔的手貼著魔術師纖細的手腕滑過,若有若無地在跳動的脈搏上停頓幾秒,繼而抽離。

宗九瞳孔一縮,同時也惦記著主係統的規則,腳下踩著華爾茲的舞步,猛然轉向了另一處,正好躲開這隻手。

“肩周比例不對。”

與此同時,另一隻手順著白發青年修長的脖頸滑到肩頭,親昵般微攏。

宗九抓著那隻手就想要來一個過肩摔,然而僅僅隻是接觸的一秒,那隻手就悄無聲息地沒入到了陰影內。

沒有戴手套,不是no.1的手。

魔術師停頓了一下,在心裏記下這個方位,轉到了下一圈。

“腰太細了。”

又是一雙手出現,不費吹灰之力圈住那截隱藏在黑色西裝和馬甲襯衫下的腰,在凹陷處打轉,帶著十足的暗示意味。

宗九動不了,他也沒法動。他隻能跟著這隻手和背後的軀體,順著音樂的節拍轉了一圈後,又推給了下一個人。

或者說,他甚至直接閉上了眼睛,根本就沒打算動。

因為這個也不是他要尋找的本體。

高處,低沉的大提琴加入了合奏,同大豎琴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起起伏伏。

下方黑暗的舞池內,所有人都在旋轉著翩翩起舞。

“下巴有點尖。”

下一個人順勢接上,粗糙的織物表麵順著形狀優美的下顎線流連,捏住了最尖的那一點。

宗九這回什麽也沒幹,直接張口就朝著那隻手虎口的方向咬去。

“真凶啊。”那個略帶調笑與訝異的聲音說道:“手指,嗯,手指。”

冰冷的手指愣是從宗九的手套外麵擠了進來,粗糙的傷痕和魔術師略帶薄繭的手指貼合在一起,被黑色半指手套緊緊裹住,密不可分。

另一隻手也自魔術師尚未來得及閉上的薄唇邊緣遊過,刮得他唇角粗糙,憐愛般撫摸了一下那顆尖銳的虎牙。

白發青年猛然睜眼,淺粉色的眼眸裏飛快地閃過一抹流光。

但由於姿勢的緣故,宗九並沒有貿然打草驚蛇,反而借著力道,狠狠將手甩開後,轉身去向了下一個黑暗。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

數不清第幾隻手從黑暗裏現身,扣住他的腰肢,搭在他的頸邊。

惡魔或者是惡魔的傀儡笑眯眯地將頭搭在魔術師的肩窩,深嗅一口。

“獨特的氣味。”

那股摻雜著冷木調雪鬆味的氣息灌進胸口,叫人神思迷醉。

樂曲開始變得格外舒緩起來,暗示著即將走向尾聲。

一曲藍色多瑙河下來,別人是一曲交換一次舞伴,宗九倒好,整整交換了七次。

“下次如果還要再穿上這件衣服的話,記得要注意這些細節,或許能夠給我更多驚喜。”

宗九冷冷地說,“哦?是嗎?”

說時遲,那時快。僅僅是電光火石之間,魔術師手肘後推,整個人的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從身後那人的桎梏中脫身而出,頭也不回地撞向了對角線外深沉的黑暗。

“沒有下次了。”

黑暗裏的人一愣,非但沒有躲開,臉上的笑容越發擴大,張開了雙臂。

他直直撞進了一個瘋子的懷抱。

【已經有練習生鎖定了導師身份,即刻開啟第三階段】

其他練習生:???

直播間的觀眾:???

除了最中央那兩個人以外,所有人都懵逼了。

【這怎麽回事,這才剛剛跳完一支華爾茲,才過了不到十分鍾,怎麽就有練習生成功鎖定了導師的身份】

【草,這條公告推送出來的時候著實把我嚇著了,十分鍾,這是什麽牛人啊。難道導師就有這麽好找不成?不過非要說起來,其實我有點懷疑之前那個站在舞池裏啥也不懂的企鵝人......這麽多練習生裏就他一個人毫無反應,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

【確定了導師身份以後就是跳舞,然後說出導師身份了吧,啊啊啊啊啊主係統你趕緊把燈光打開啊,我想看到底是誰發現了導師的身份,導師假扮的身份又是誰?!】

【樓上的先別著急,鎖定身份還隻是第一步,說錯了真實身份也是沒獎勵的。不過要主係統打開燈光這個我絕對一把子支持】

黑暗的演播大廳裏,一切聲音都被強製按下了靜止鍵。

死寂,詭異的死寂。

終於,沉靜中,站在半場的首席小提琴手拉開了弓。

冷淡,婉轉,又帶著些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曲調從琴刷於弓弦切成的直角中淌出。

一聽這個前奏,宗九就立馬反應了過來。

《PorUnaCabeza》

聞香識女人裏著名的探戈舞曲。

可以翻譯作“一步之遙”,也可以翻譯成“隻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