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釣魚城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王立

釣魚城中,昔日威震蒙元的王堅王都帥早已逝去多時,如今的統帥以為王堅之子王立,這位大名可是頂頂的,原因就在於是他將這座不落之城拱手送人。

王立的才幹毋庸置疑,看他的戰績就行,這位也可是足足擋住蒙元十年的猛人,還有這位也是滅掉吐番的絕代驕子。

不過這位卻做了人生之中可以說是最大的錯事,那就是投降蒙元,再多的理由也無法改變是他將這座不落之城拱手於人。

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盡管之後他力圖回複南宋,可是一手斷送釣魚城這已經成為了人生之中最大的汙點。

更重要的是,釣魚城所有守將士兵都在開城的那一刻集體自刎,唯獨就是他活下來了,再多的理由也無法掩蓋這一切的一切。

……

合州安撫使王立這位如今可還是沒有投降的考慮,此時正在慰問著激戰之後的將士,以便能使他們把心情平複下來,迎接更加猛烈的戰鬥。

大宋最後一個皇帝,已在兩年之前退位,命令他們在此堅守的大宋,早已宣告滅亡,但人們依然在此堅守。

兩淮製置大使李庭芝苦戰揚州,臨安失陷後,更北方更靠近蒙古敵人的揚州還在堅持,被俘的謝太後送來命令投降的書信:

“先前曾詔卿納款投降,很久沒有聽到答複,難道是不理解我的意思,還是想捍衛邊疆呢?現在我與皇帝都已臣服,卿尚為誰守之?”

李庭芝西向開封曆代皇陵跪拜,然後南麵臨安方向再拜,對勸降使者大哭道:“自古以來,我隻聽說皇帝命令臣子抵抗外敵的,沒有聽說過朝廷下令將軍投降的。謝太後若是下令出兵作戰驅除韃虜,臣自當奉詔;如今命我投降,卻不得不抗旨不遵了。”

李庭芝以生命,兌現了自己對華夏民族的忠誠,從那以後,揚州、潮州、興化、瑞安、同安、釣魚城等等等等的堅守,就不再是為了一家一姓的皇帝、朝廷,而是為了民族和華夏文明的存繼。

對釣魚城軍民來說,還有另外一種不得不戰的悲愴:且不說蒙哥汗是在城下殞命,臨死前發誓“繼位的汗嗬,必當替我攻下這釣魚城,殺盡城中漢人嗬,將城磚錘成碎片!”

就是現在城下作戰的東西兩川行軍元帥府所屬元軍,也是從三代之前就開始和四川人民作戰,結下了血海深仇。

指揮他們的都元帥汪良臣,就有嫡親哥哥汪德臣死在攻城作戰之中,不屠城他們必定誓不罷休!

為了生存,釣魚城必須戰!

能戰勝嗎?這個問題,要由守城軍民來回答。

王立審視著自己的部下,從各方.麵來看,釣魚城守軍都算不上一支強大的軍隊,他們身材不像蒙古武士那樣粗壯有力,他們的武器算不上精良。

他們中的不少人,甚至還穿著四川特有的楠竹板製成的簡陋盔甲,就連他們的精神麵貌,也算不上多麽奮發昂揚,準確的說,是漠然到了麻木的程度。

但王立知道,如果用勇敢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部下,對他們來說隻是一種侮辱,因為他們從祖輩、從曾祖祖高祖祖輩開始,就和不斷南侵的金人、蒙古人作戰,戰爭對於他們來說,就跟吃飯睡覺沒有任何區別。

你能用勇敢或者怯懦,來形容每天的吃飯睡覺嗎?

他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此時,任何安慰和激勵的語言,都是對這群無畏戰.士的褻瀆。

所以王立緊緊的抿著嘴唇,伸出右手,在每一位士兵的肩頭,用力的按上一按,一切盡在不言中。

沒有喧嘩、沒有嬉鬧,甚至沒有大戰得勝之後的歡.呼——有什麽值得慶祝呢?

釣魚城在過去的三十八年中,承受這樣的攻擊,不曉得有五百次,還是一千次了,將士們的爺爺守在這裏,父親守在這裏,現在他們自己守在這裏,擊退敵人的進攻,隻是非常平常的事情,就和太陽每天東升西落一樣。

他們默默的整理兵甲,給傷員包紮傷口,裝殮安.葬逝去的戰友,所有人都忙著手頭的事情,整座釣魚城一片肅靜。

忽然,王立聽到有人從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

釣魚城的兵,受.傷了隻會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再重的傷勢,對打了三十八年仗的他們而言,都隻算擦破皮罷了,不到了死亡的最後關頭,不到了神誌不清的彌留之際,是絕對不會吭聲的。

王立知道,這又是一位老兵,即將離開這座用生命守護的城市了。

他循著聲音,走到了一株大黃果樹下,那兒的一群士兵正圍著傷者,和他作最後的告別,見到主將走來,人們默默的讓出通路。

王立就看見樹下,一位胡子花白,麵容滄桑的老兵,喉嚨上插著一支狼牙箭,麵色已變作了青白色,生命正飛快的從他的體內流逝,但他似乎有什麽未了的心願,眼神中透出一股莫名的焦慮,見到主將,那張瀕臨死亡的麵孔上,竟然流露出一種及其渴盼的神情。

王立跪在泥地裏,用力抓住他漸漸冰涼的手,湊在他耳朵旁邊,大聲喊道:“石三,你是以前駐守雲頂山堡的石三,張鈺將軍的部下!你是為了釣魚城,為了四川軍民而死的,你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本將一定替你辦到!

嗬嗬,”石三已經說不出話了,忠誠的張鈺將軍,已經為大宋為我們這個民族流盡了最後一滴血,現在他的親兵也即將追隨他的腳步,走向死亡。

“是家裏的老爹爹沒人照料?”“是要四時祭拜,焚燒香煙?”“是讓我們請和尚道士念經超度?”

人們七嘴八舌的猜測著他的臨終遺願,但石老三的眼睛,焦急的神色越來越濃。

“爹爹,爹爹!”兩個奶聲奶氣的小男孩,被石老三最親近的戰友樊忠從城中間的家屬區背了來,他眼中焦慮的神色,立時變做了喜悅。

人們默默的讓開,也許是見慣了生離死別,兩個孩子並沒有撲到父親的身上,七八歲、十來歲的小男孩,就這麽站在父親的身邊,不哭也不鬧。

“爹爹說過,我們石家從高祖祖那輩就打過金兵,爺爺替孟珙孟大老爺扛過旗,爹爹是張大老爺手下的好漢子,咱們石家人,流血不流淚!”

哥哥摟著弟弟,聲音微微顫抖,他緊緊的咬著自己的嘴唇,像是鼓勵自己似的,又點了點頭:“不流淚!”

好一對懂事的小兄弟!饒是見慣了屍山血海。

王立堅硬的心也被戳得生疼,他用力搖著石老三的手,大聲道:“放心,我馬上命人將兩位令郎送到後方山寨,保他平安終身,繼承石家香火。若是小哥倆少了一根寒毛,叫我姓王的不得好死!”

任誰都沒想到,石老三的神情像見了鬼似的,急得滿腦袋冷汗,他拚盡全身力氣想要說話,無奈那支該死的狼牙箭插在喉管上,用盡力氣,也隻能發出嗬嗬的嘶聲。

“不,將軍,老石不是要把兒子送到後方。”樊忠低沉的聲音,讓王立瞪大了眼睛,然而石老三立刻露出欣慰的笑容,把感激的目光,投到了戰友的臉上。

“你、你是說?”王立驚訝的看著石老三,還想勸點什麽,但再看看他渴求的神情,和兩兄弟攥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強忍著淚水的小大人樣兒,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好好,”王立慘笑道:“一門忠烈,忠孝節義,本將就將兩位令郎留在軍中,學他父親、爺爺和高祖的榜樣,殺韃子,保百姓!”

石三用盡全力,在灰敗的臉上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帶著巨大的滿足,平靜的走向死亡

……

這次進攻之後的連續兩個月,汪良臣沒有發動新的攻勢,在王立看來,多少有點兒不同尋常。

汪良臣的嫡親哥哥汪德臣,還有鞏昌汪家的兩個侄兒,都死在了釣魚城下,他踏平這座不落之城的意願,比全天下任何一個人都要迫切得多。

是什麽讓汪良臣停止進攻達兩個月之久,難道他在等待著什麽嗎?

以他的個性還有對這釣魚城的滔天仇恨,按道理來說是根本不可能等待這麽久還沒有發起第二次攻擊,這不由納悶的。

可納悶歸納悶,他王立也不可能去問汪良辰為啥不進攻,而且這也對他不是壞處,城內各種資源充足的很,更不怕這些人搞持久戰。

蒙元不動反而能夠給予他更多的準備時間,他還樂的如此,也沒有絲毫想打破這種沉默的平靜,更何況他也沒有這個實力打破,守城尚不足,更不用想提其他的了,如果選擇出戰,除非他王立是想死或者是想送掉這城內隻人的性命,否則那是萬萬不能做的。

時間就在雙方默契下緩過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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