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席誌誠正式被檢察院傳喚,由反貪二科王可科長及偵查組長沈愛波兩位老牌檢察官親自進行審訊。

在麵對曾經的財政局科員方林翠所提交的有關於自己的瀆職證據,席誌誠的神色依舊淡定。

他這些年能一路高升不是沒有理由的,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滴水不漏,即使是在封閉的審訊環境下,麵對兩位檢察官鋒利且老辣的眼神,他的態度依舊不疾不徐。

他甚至還反問了一句:“兩位檢察官,我有些好奇,方林翠利用職務之便非法獲取上司的工作機密,如果她現在還活著,我能告她嗎?”

《行政訴訟法》第四十三條第三款規定,以非法手段取得的證據,不得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根據。

狡猾至極的問題,正是因為他知道這條規定,所以有恃無恐。

老沈表情微慍,手關節叩響桌麵。

“席市助,我們現在聊的是你,你先交代你自己的,再去管別人。”

“這話就不對了,哪怕我現在坐在這裏,我也依舊是公民之一,受法律保護,有為自己申訴的權利。”

老沈忍不住笑了,嘴上譏諷道:“你罔顧法律的時候怎麽沒想過自己是公民之一?”

席誌誠的眼神微沉了沉。

“沈檢,凡事慎言,坐在我對麵不代表可以隨口給我定罪。”

王科長出聲:“老沈,你先記錄。”

席誌誠輕笑,往後鬆弛地靠了靠,微微抬了抬下巴說:“我相信你們二位也知道,最近正好是政府領導班子換屆的關鍵時候,在這麽關鍵的競選階段受到這樣的指控,我很難不認為是有人在背後算計我。”

王科長表情複雜,而老沈緊蹙著眉,不得不將席誌誠說的話記錄下來。

-

雙方斡旋了幾個小時,席誌誠聰明地回避了大多問題,尤其是指證性明確的一些問題,他直接保持了沉默。

零口供是審訊對象常用的一種抗辯方式,也是他們的基本權利。

很快地,席誌誠的律師到了。

律師顯然更專業,也比他本人更懂得怎樣對付檢察官,傳喚不代表定罪,法律有規定,哪怕案情特別重大,調查時間最長也不得超過二十四小時。

二十四小時後,檢察院也不得不放人。

老沈就這樣在檢察院整整熬了一天,到第二天清早的時候,科長叫他休息休息,他竟直接就這麽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還是幾個年輕人來上班了,才把他叫醒。

喻幼知給師父倒了杯熱水,丁哥和苗妙說要去給他買早餐,老沈隻是疲憊地搖搖頭,說不用了,喝口水就行。

“不順利嗎?”喻幼知問。

老沈抿了口熱水,沉沉嗯了聲:“席誌誠很清楚目前為止我們對他的指控來說根本就是皮毛,一個好的辯護律師就足夠幫他和我們有來有回了,雖然看似是我們現在占了上風,把堂堂shi長助理請到了我們這兒喝茶,但實則目前除了讓他坐在那兒,我們什麽也做不了。”

“我們現在還缺少最關鍵的直接證據,比如他和餘凱旋那些人明確的經濟往來證明,”老沈揉著太陽穴說,“最難的就是這個,一般人都知道把這東西藏得死死的,要不就直接銷毀,更何況像他們這種級別的老狐狸。”

幾個年輕人都是麵色凝重。

休息了沒一會兒,法警同誌過來通知老沈,有人來接席誌誠了。

“知道了。”

喻幼知的父親和席誌誠的案件有關,按規定不能參與案件調查,老沈讓丁一駿和苗妙兩個人去整理下昨天的筆錄,喻幼知緊抿著唇,直接轉頭走出了辦公室。

特殊牌的奧迪車此時就停在檢察院的大門口,席誌誠理了理衣著,正準備上車。

“席市助。”

席誌誠轉頭看去,是追出來的喻幼知。

年輕姑娘穿著板正的黑色製服,越發襯得一張巴掌大秀氣的臉蒼白沒有血色,唯有一雙眼睛明亮異常。

如果說上次在賀宅的見麵,席誌誠還能對她露出長輩樣的溫和笑容,那麽此刻他是裝也不想裝了,直接無視,坐上了車。

喻幼知直接伸手抓住了車門。

“你知道就連你們科長都不敢這麽直接攔著我嗎?”席誌誠說,“鬆手。”

喻幼知置若罔聞,倔強地說:“我父母不是自殺。”

席誌誠擰眉,不明所以。

“難不成你還覺得是我殺了他們?”

喻幼知帶著幾分恨意說:“難道不是嗎?就因為他們查到了你頭上,所以你就找人殺了他們。”

車裏的席誌誠沉了臉色。

“小姑娘,禍從口出,沒證據的事不要亂說,如果你對你父母的死有疑問,你應該去找法醫,要不就直接去你父母的墓碑麵前問他們。”

說到這兒,席誌誠麵無表情地笑了:“他們死了回答不了,你可以去找個道士,請他做法讓你父母還魂,或者托夢給你也行。”

喻幼知捏緊雙拳,克製了自己的情緒說:“您還是先給自己請個道士做法,祈禱能逃過這一劫吧。”

她瞪眼冷言的樣子活像一隻要吃人的兔子。

隻可惜這姑娘太年輕了,秀氣稚嫩的臉配上這一身製服,年輕到席誌誠甚至都不想放在眼裏。

席誌誠雙眸微眯,語氣忽地溫和下來:“小喻,你應該認識我女兒嘉嘉,嘉嘉跟我抱怨過很多次,說你從她那裏搶走了明涔,她不懂你到底有什麽魅力,為什麽明涔就那麽喜歡你,”他話鋒一轉,深意的眼神毫不遮攔地落在她臉上,“現在我大概懂一點了。”

“我一直覺得像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就應該每天逛逛街買買東西,和朋友多聚聚會,而不是做這麽辛苦的工作,隻可惜你父母去得早,沒能給你好的條件,賀璋生的那兩個都是兒子,沒養過女兒,當然也不知道怎麽寵女孩兒。”

喻幼知警惕地看著他。

“你跟嘉嘉之前是情敵,我要是收你做女兒,讓你們做姐妹,未免太對不起嘉嘉,”席誌誠說,“明涔太年輕了,自己就是少爺脾性,不知道該怎麽寵女孩兒,你跟著他,遲早也會跟嘉嘉一樣被他傷心。”

聽懂了他的話,喻幼知睜大了眼。

席誌誠說的話太隱晦,甚至叫人抓不出一絲明顯的意思來,她如果反應強烈,反而會被他抓住把柄。

喻幼知不卑不亢回望他,語氣平靜:“我父母去得早,明涔的父母不恩愛,其實不光是我,就連明涔都很席嘉從小到大都有一個一直那麽寵她的爸爸,是您讓她有了嬌縱和任性的資本,可是她知道您背地裏居然是這樣的人嗎?如果您跟我暗示的這些話被她知道了,您在她心裏完美的父親形象還能維持嗎?”

幾句聽似平和的詢問下來,句句都提到了席嘉,席誌誠怔愣片刻,後才哼笑一聲。

“你父母去得早,要怪也隻能怪他們自己,細胳膊非要跟大腿擰,真以為自己有那麽大的本事,能以一己之力讓整個櫨城市翻天?”

再對話也隻是浪費時間,車子離開檢察院。

不一會兒,席誌誠用私人的電話卡撥通了一串沒有備注的手機號。

一接通他就問:“周雲良兒子怎麽樣了?”

那邊悠悠回:“沒死。”

“查到他最近一直養在家裏的那個女人是什麽身份了嗎?”

“就是個賣酒小姐,”那邊語氣不屑,“不過那女的以前做過周雲良的情人,他老子要是知道自己的小情人被兒子占了,估計要在牢裏吐血。”

席誌誠對周氏父子跟女人的事兒不感興趣,沒評價任何,思索片刻,他說:“老子沒種,兒子倒是挺會憐香惜玉的,你看著辦吧。”

“遵命,”那邊吊兒郎當地應了,忽地又說,“席總,你說我這一出來就忙著幫您做事,連我自己的個人恩怨都沒時間解決,要不您給我放個假,我最近想搞個人。”

席誌誠:“誰?”

那邊說了個名字。

席誌誠神色一凜,冷冷道:“你要不想活了就去搞吧。”

那邊嘻嘻笑:“這不是還有您在嗎?”

“有我在我也保不了你,我跟你說過了,賀明涔不但是公職人員,還是賀至正的曾孫,賀至正是什麽人你也敢惹?他拎槍跟著政委打新中國的時候你毛力威連根毛都不是!他一隻手就讓你坐了幾年牢,他一條命你就等著陪葬吧!”

不想多跟這種瘋子浪費口舌,席誌誠直接掛了電話。

休憩片刻,他抬手拍了拍車前座。

“有個事要你去做。”

前座的人立刻應道:“誒,您說。”

“負責審訊我的那個沈檢察官,應該是叫沈愛波,你去查下他的工作和家庭關係。”

-

櫨城政法係統的存在,原本是為了人民,然而這其中藏匿著的巨大利益鏈上的人,多年來卻踩在櫨城人民的利益之上為自己吸血牟利,督察組以十二年前的跨江大橋案為重點關注,並從此案件延伸,同時展開一係列調查。

案件的時間跨度太大,碩大的長桌上橫放著的紙質卷宗數量之多,不可預估。

這些卷宗需要巨大人力去整理查閱,因而長桌上圍滿了偵查人員,交談聲和翻頁聲此起彼伏。

這裏麵不乏年輕麵孔,他們已經坐在這裏忙碌了很久,就連前不久年輕人們普遍都愛的跨年活動,都是在這裏陪著卷宗過的。

加班加點的效率顯著,案件循序進展,包括喻廉檢察官以及財政局前任科員方林翠的自殺案件,也一並被翻出重見了天日。

可是調查的結果卻讓人失望。

喻幼知去了公安一趟,徐組長親手將她父母的死亡鑒定書交給了她。

當年的死亡鑒定上明明白白寫著他們都是自殺,鑒定報告重新被翻出來,結果也依舊沒有變。

喻幼知不肯相信,追問道:“那法醫呢?法醫沒問題嗎?”

“我們的同事調查過了,法醫沒有問題,”徐組長語氣複雜,“小喻,你的父母,確實是自殺。”

“……不可能的啊。”

爸爸的遺書,以及媽媽最後和賀叔叔說的話,他們明明都說要好好撫養她到上大學的那一天。

徐組長安慰道:“畢竟已經過去十二年了,也不排除是當時的技術問題。”

更何況喻廉夫婦已經過世了這麽多年,重新驗屍更加不現實,真的要推翻之前的死亡鑒定結論,難度確實太大。

徐組長還有很多工作要處理,喻幼知就算再不接受這個結論,也沒有辦法胡攪蠻纏,隻能點點頭,輕聲說了句謝謝。

徐組長拍拍她的肩,溫聲說:“我知道說這件事不大合適,但是小喻,如果你父母的死和案子無關,你完全可以參與到我們這次的案件裏來,考慮一下吧。”

喻幼知獨自坐在公安廳的走廊椅上,呆呆看著路過的幹警們忙碌的身影。

突然一杯溫熱的奶茶貼上臉頰。

她抬頭望去,賀明涔拎著奶茶在她麵前晃了晃。

“喝不喝?”

喻幼知嗯了聲,接過奶茶。

“你買的嗎?”

“黎隊買的,說我們幾個人熬了幾天,再不點杯奶茶續命案子還沒批,就得先交代在這裏了,”賀明涔在她身邊坐下,“我給你也點了杯。”

用吸管戳開奶茶蓋,吸了一口,溫甜的奶茶入口,喉嚨一下子就暖了起來。

喻幼知喝著奶茶沒說話,賀明涔問:“要不要去外麵吹吹風?”

於是他帶她來到了警局大樓後方的一片訓練操場上,因為天氣冷了,這會兒操場上沒什麽人。

賀明涔找了個雙杠,先將喻幼知抱上去坐好,然後再自己輕鬆地跳了上去。

喻幼知有種他們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坐在學校的操場裏約會的錯覺。

天氣陰冷,白日天色也暗淡,冷風卷起光禿禿的操場灰塵,顯出幾分荒涼。

有時候人就是要吹吹冷風散散心,手心被奶茶暖熱,喻幼知頓了頓,開口:“我跟你說——”

可還沒說完一整句,賀明涔就先搶答道:“我知道。”

喻幼知小聲說:“我本來就是為了我爸媽才學的法、考的檢察院,我以為隻要我跟我爸一樣當上了檢察官,我就可以幫他們找到當年的真相,讓他們安息。”

“可是我已經把我查到的所有東西都交了上去,然而我爸媽自殺的事實還是沒有辦法改變,”喻幼知哽了下,眼底黯然,“明涔,我有種我已經做了這麽多,卻突然不知道有什麽意義的感覺。”

“有意義,”賀明涔說,“知道麽,如果不是你交上了那些關鍵材料,這案子絕對不會進展得這麽快。”

“我知道,但我一開始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這個,隻是恰好幫到了你們而已……”

隻是誤打誤撞,並不是真心的幫忙,她沒有資格去接受這份功勞。

喻幼知安靜的側臉低垂,秀氣蒼白,低落的睫毛在眼瞼下覆上一道陰影。

賀明涔看著她,突然輕聲說:“你之前不是一直問我為什麽要當警察麽。”

“嗯,但是你沒說。”

“不說是因為不想讓你太得意,”賀明涔語氣平緩道,“你還記得我們在英國的時候,你差點遇上危險的事兒麽?那時候我讓你把我的手機號當做快捷撥打鍵的第一位,可是你說遇上危險,找警察比找我更可靠。”

這些年,他的嘴上口口聲聲說要忘記她,身體卻在說,不想忘記,不能忘記。

依舊留著她送的籃球鞋,養了一隻跟她同名的小橘貓,為她手機上的一個快捷撥號鍵當了警察,就隻是想做她在遇上危險後最願意依靠的那個人。

喻幼知怔怔地看著他。

賀明涔抿唇,快速瞥了眼她,輕哼一聲道:“為了你才去考的公安大學,滿意了?”

喻幼知拚命搖頭。

男人不滿:“這都不滿意?”

喻幼知一愣,又改成拚命點頭,結果他更不滿了:“就知道你會得意。”

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喻幼知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了,隻能呆呆地看著他。

看她那副傻愣的樣子,賀明涔沒忍住低笑了兩聲,接著說:“後來我就當了警察,一開始也覺得這工作不好,每天累得跟條狗似的,工資還不高。”

本來是挺輕鬆的抱怨,誰知喻幼知突然就扁了嘴,一副要哭的樣子。

賀明涔摸摸她的臉:“心疼了?”

她吸吸鼻子,有些自責地說:“這都得怪我,如果你沒當警察,你的左手也不會受傷了。”

賀明涔眼底一軟。

“有什麽好怪你的。當時是死了兩個人,但還有三個人活了下來,我不後悔用一隻左手換了那三個人的命。”

清雋麵龐浮現出淡淡笑意,他輕聲說:“以前是隻想做讓你能放心依靠的人,當了警察以後,我發現我還可以讓更多的人放心依靠我,無論我一開始做警察的目的是什麽,隻要我穿著這身警服,這份工作對我而言就有意義。”

警局裏的每一個警察都在為各種大大小小的案件忙碌著,每一樁案件代表著背後至少有一個受害者,而這些受害者,就是他們忙碌的意義。

其實不光是警察,政法係統的每一個人,都是為了這樣的意義而存在的。

因為他的一番話,喻幼知的內心漸漸明朗。

……然後就打了個噴嚏。

“忘了你有鼻炎,”賀明涔皺眉嘖了聲,“趕緊進去。”

他先下了杠,然後將她抱了下來,從兜裏掏出紙巾給她擤鼻涕。

喻幼知乖乖用力地擤,他去丟紙巾的時候,她無可奈何地想。

她怎麽能不愛他。

明明高傲,卻又那麽恰好地在適當的時候釋放溫柔。

-

即使爸媽的死因並沒有因為重新調查而發生反轉,但喻幼知還是決定加入案件。

爸爸在天之靈,一定也會讚成她的選擇。

徐組長很高興,表示歡迎她的加入。

師父老沈也很高興,不單是為了案子高興,更是因為徒弟跟他久了,做助手用起來也方便。

比自個兒的親生女兒還有默契。

老沈的女兒沈語最近放寒假了,同專業的其他學生都在為去哪兒實習發愁,而她則是直接沾了老爸的光,一放假就直接到檢察院報道了,正好又碰上這麽個大案子,於是理所應當地打起了雜。

“正好了,馬靜靜那邊小喻你過去幫著照看吧,”老沈說,“我本來還想著小語和馬靜靜年紀差不多,應該會有共同語言,誰知道完全沒有,馬靜靜每天張口閉口還是要喻檢察官,也不知道她為什麽關係就跟你這麽好。”

沈語和馬靜靜沒有共同語言的緣由其實不難想,一個是在幸福家庭長大的女大學生,什麽苦都沒吃過;一個受原生家庭迫害,很小就輟學出來闖社會,什麽苦都吃過了,這樣的兩個女孩雖年紀相仿,人生卻天差地別,又怎麽可能會有共同語言。

當天喻幼知就叫賀明涔開車送她去看了馬靜靜。

去的時候沈語正好在跟馬靜靜談話,馬靜靜興致不高,然而在看到喻檢察官和賀警官的時候,她眼睛明顯地亮了亮。

“你們來啦?”

沈語有些難過地撇了撇嘴,和他們打招呼:“小喻姐,賀警官。”

沒多久,她就把喻幼知拉到一邊去,找她討要跟馬靜靜友好相處的秘籍。

趁著沈語拉著喻幼知出去說話,賀明涔直截了當地問馬靜靜。

“怎麽,隻喜歡你的喻檢察官?”

馬靜靜撇嘴,下意識反駁:“什麽我的,不是你的嗎?”

隨後她歎了口氣,又說:“不是不喜歡沈語,就是看到她的時候,心裏會有點嫉妒,她看著好單純,一看就是在幸福家庭長大的女孩子,明明我還比她小一歲呢。”

本以為這種比較矯情的抱怨不會引起警官的任何反應,然而卻聽到他說:“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但是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你的下半輩子還長著。”

馬靜靜呆愣愣地眨了眨眼。

“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高冷的賀警官嗎?媽耶,我竟然有生之年能從你的嘴裏聽到安慰的話,我不是喻檢察官,你別認錯人了啊。”

“……”

賀警官又恢複到了往日那副板著臉的死樣子,麵無表情地囑咐她:“這段時間哪兒也別去知道麽,周斐還沒找到,所以你的處境很危險。”

馬靜靜猶豫地張嘴,最後隻是輕輕嗯了聲。

等人走後,她才緩慢掏出手機,解了鎖翻看最近的消息。

其中一條消息,是周斐發來的。

她當時看到,第一反應就是告訴賀警官,周斐有消息了。

然而點開對話框後,消息的內容卻讓她不敢動彈。

「馬靜靜,如果想讓周斐活著就聽我的,敢告訴警察,後果自負。」

-

“周斐還沒有消息嗎?”

回去的路上,喻幼知忍不住問道。

一看到馬靜靜就會想到周斐,都形成習慣了。

“沒有,”賀明涔說,“這時候沒消息,其實也算是一種好消息。”

也是。

不再提周斐,喻幼知換了個人提:“過兩天我師父應該會找席嘉來問話,雖然我已經跟我師父說了,她對她爸做的事應該什麽都不知道,但我師父說這是流程,不能省。”

“那就按流程辦事吧,席嘉肯定比他爸好對付,到時候你師父也能輕鬆點。”

然後話題就結束了。

喻幼知發現他們最近聊的都是工作,有關於兩個人的話題少之又少。

確實沒有辦法,誰讓他們算半個同行,又在同辦一個案子。

正在想要聊些什麽有關於兩個人的話題,賀明涔突然問她:“去你家還是去我家?”

猝不及防的轉向。

這是兩個人的話題吧?

來不及多思考什麽,喻幼知說:“……去你家吧,我想擼貓。”

小少爺的貓實在是長得可愛還乖,去了這麽幾次,小少爺這個主人都沒變貓奴,她倒是先進化成了貓奴,還在網上買了好多貓咪用品,就差沒把貓從他家拐到自己家裏去。

然而等到了家,喻幼知的手還沒碰到他家的小橘貓,就被賀明涔一把抱到了腿上。

男人一回家,在外麵那副冷冷疏離的樣子就沒了,說的話也放肆起來。

“擼什麽貓,擼我。”

說是讓她擼自己,卻不安分,掐著她的下巴直接親。

多虧了賀警官的脫敏治療,一開始喻幼知還不願意在客廳沙發上,因為客廳裏有貓看著,可是幾次之後,她已經完全習慣了。

對此她隻能在心裏說服自己,反正品種都不同,無所謂了。

之前還覺得公寓裏的沙發太小,擠著不舒服,原本是打算換個大點的沙發,但幾次之後賀警官突然發現,把人逼到沙發角落裏邊親邊欺負的感覺特別好,因為不像床,沙發有扶手,方便把她的兩條腿搭在上麵,讓他能看得更加清楚,勾得他目不轉睛。

擼完小少爺這隻大型“貓”後,喻幼知沒力氣了,尤其是腿酸,隻能被抱到**。

“我沒帶換洗衣服過來,”她抱著枕頭吩咐道,“等下麻煩你開車過去幫我拿套衣服過來。”

照平時賀明涔肯定是會答應的。

然而今天他卻沒有點頭,而是想了個不用來回跑的好辦法。

“要不你搬過來吧,嗯?住我這邊交通比較方便,你如果不想搭地鐵,我每天開車送你去單位也行。”

喻幼知咽了咽口水。

確實很方便,這對於一個通勤人來說實在是太大的**。

但她沒有答應得那麽幹脆,還是稍微矯情了一下。

“不太好吧,這不是非法同居嗎?我們倆都是公務員,影響不好。”

本來她期待的是小少爺再哄幾句她就答應了,誰知賀明涔沉默片刻,竟然直接說:“那我們什麽時候去領個證?”

……求婚嗎?

喻幼知:“你開玩笑吧?”

賀明涔:“我拿領證開玩笑幹什麽?”

她睜大了眼看他:“你居然是認真的嗎?”

賀明涔皺起眉,臉色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

“跟賀明瀾訂婚就快得很,跟我領個證你猶猶豫豫?”

“不是,”又扯到了賀明瀾,喻幼知趕緊解釋,“因為訂婚是假的,可是領證結婚是真的呀,意義不同的。”

這個解釋很真誠,小少爺勉強能夠接受,扯了扯唇,問她:“那你要猶豫多久?”

“等案子結束?”喻幼知想了想,冷靜分析道,“最近連聖誕節和跨年都直接在單位裏過的,我怕案子不結束,到時候領證領到中途,我們倆就被叫去加班了。”

“……”

非常有這個可能。

小少爺不是不講理的人,這個理由很充分,於是他高冷地點點頭,答應了。

願意講道理的小少爺即使板著張臉,看著都特別可愛,喻幼知忍不住親了親他的臉。

他輕輕白了她一眼,又伸出一根指頭戳著她的臉頰推開。

“少來。”

喻幼知嘿嘿笑,窩在他懷裏,抱著他瘦而有力的腰,聲音裏帶著好奇,還有幾分抑製不住的小竊喜:“我看別人都說比起女人,其實男人對結婚沒那麽積極。少爺,你怎麽一點都不猶豫啊?”

小少爺淡聲:“有什麽好猶豫的。”

“畢竟賀叔叔跟阿姨——”

喻幼知沒說完,顧及著他的感受,但賀明涔懂她的意思。

他說:“我們跟他們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哪兒都不一樣。”

不一樣在他心裏橫豎都是這個人,隻想和這個人在一起,除了懷裏的這個人,他想不到跟其他人去領證的可能。

兩個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聊著聊著就真的扯遠了。

喻幼知忽然想起:“我們領證是不是還得先跟各自單位報備啊?”

賀明涔:“好像是。”

“那到時候辦酒,是不是也得跟單位說一聲?”

“嗯,”賀明涔說,“好像是有規定不能超過幾桌。”

感覺當公務員也不是那麽好,規矩太多,連結婚辦個酒還要規定這規定那的。

“沒事,”喻幼知有些低落地說,“我這邊都湊不齊一桌的,我爸媽的那些親戚們也很久都沒聯係了,我沒什麽家人。”

賀明涔沒有說話。

半晌,他吻了吻她的額頭,眼裏全是疼惜,嘴上卻故作低斥道:“怎麽沒有,老公不是你家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