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馬靜靜也接到了喻幼知的電話。

她在近一個月前被周斐安排做了墮胎手術,因為懷孕月份較大,墮胎風險較大,在她平安出了手術室後,周斐還是安排了她繼續待在醫院修養。

偶爾周斐有空會過來看看,他不懂女人的這方麵,除了問身體怎麽樣也問不出什麽來,而馬靜靜更加是個馬大哈,當了六個月媽媽,到現在孩子沒了,肚子也空了,對一切還是懵懵懂懂的,以為自己經曆了一場夢。

兩個人誰都沒再提起那個孩子,也沒再提起周雲良。

短暫的幾個月裏,他們因周雲良而發生的這段荒誕關係,好像都隨著那個孩子的消失,漸漸沒那麽令人作嘔反感了,也漸漸正常了。

喻幼知在電話裏說:“周雲良已經全部交代了,我一開始以為周斐和他爸的生意肯定有關,但周雲良說了,他因為不相信這個兒子,所以一直不肯讓周斐參與進來,這些年周雲良做的事,也都和他無關。”

明明一開始是想搜集周斐的犯罪證據把他送進去,然而在聽到他和他爸做的那些事無關後,心裏竟然莫名地鬆了口氣。

還好和他爸不起來,周斐不算良心全泯。

然而喻幼知的下一段話卻又讓她的心重新提了起來。

“但自從周雲良入獄後,他完全繼承了周雲良做生意的方式,不但和江富地產交往甚密,而且還和公安現在重點關注的黑惡勢力團夥有聯係,以此來威脅騷擾董事讓出股權,達成自己在雲良建設完全控股的目的,現在雲良建設被查封了。”

檢察官的語氣雖然平靜,但馬靜靜還是聽出了她語氣下的詰責。

馬靜靜猶豫地問:“……那他還是會坐牢?”

喻幼知如實說:“不一定,他涉及到的刑事案件,能達成刑事和解就行,以及公安現在重點打擊黑惡市裏團夥,如果他願意配合調查,也是可以爭取從輕處罰的。”

“就跟我一樣?”

“對,跟你一樣,法律不會原諒任何犯罪,但會給你們贖罪的機會。”

馬靜靜陷入沉默。

電話那頭突然換了人聽,嗓音洌厲,她聽出來是賀警官的聲音。

“你先不要管周斐了,現在雲良建設被查封了,他不傻,一定會猜到放在他手裏的那些證據是怎麽到我們手裏的,到時候我們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對你做什麽,所以你趕緊離開他的視線,會有人來接你,公安機關之後也會對你進行保護。”

聽著賀警官在電話裏的安排,馬靜靜知道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

孩子沒了,又為自己爭取到了減刑,周氏父子之後再怎麽樣都和她無關,橋歸橋路歸路,等她出獄後,新的人生就能正式開啟。

然而她對周斐……

說出來都實在荒謬,馬靜靜難以啟齒,隻能說:“喻檢察官不是說如果周斐願意配合調查,那麽就可以對他從輕處罰麽,賀警官,我還是想跟他聊聊。”

賀明涔聞言緘默,電話又換了喻幼知接聽,語氣不容置疑:“周斐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知道了證據是你給我們的,到時候你出了任何狀況怎麽辦,聽賀警官的,我們會立刻安排人來接你。”

-

通話掛斷,馬靜靜握著手機坐在**沉思。

負責送餐的人恰巧這時候端了今天的餐點進來,馬靜靜望了眼,營養豐富的膳食搭配,每一樣都對她身體的休養有好處,不愧是最好的婦科醫院,周斐很舍得花錢。

可惜她沒什麽胃口,拿起筷子也吃不下。

急促沉悶的腳步聲突然在病房門口響起,然後門猛地被推開了。

周斐站在病房門口,一身得體西裝,臉色卻陰森可怖,側穴上青筋突出,渾身迫人且陰冷,讓人不敢直視。

馬靜靜嚇得筷子從手上掉了,護工訥訥開口:“周先生,您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周斐冷聲:“你出去。”

護工不敢忤逆,急忙出去了。

他朝**正一臉驚恐望著他的女人走過去,低眸看了眼她麵前那頓豐盛的餐點,無聲冷笑,直接揮手一把掀開了小桌。

飯菜全部灑出,幾隻碗劈裏啪啦摔成碎片,一地狼狽。

周斐直接掐上她的脖子。

“馬靜靜,臥底遊戲好玩嗎?”

就這麽一句,馬靜靜立刻明白過來。

他知道了。

這時候再裝傻就不合適了,越裝隻會越讓他生氣。

脖子被緊緊掐住,男人的目光實在恐怖,馬靜靜不敢對視,隻能結結巴巴開口:“……你聽我說,我問過喻檢察官了,你和你爸的案子無關,隻要你願意配合……”

後麵的話她說不出來了,因為周斐的手正逐漸收緊力道。

周斐陰笑兩聲,嗓音譏諷道:“怎麽?改邪歸正幫警察做事當了臥底,現在又當起談判專家了?”

馬靜靜說不了話,呼吸困難,臉色發紺,雙眼浸出淚花來,因為越來越痛苦,她的掙脫開始由試圖叫他停手的說服逐漸到本能的掙紮。

在她仰頭翻過白眼的瞬間,周斐神色一凜,鬆開手,然後狠狠推開了她。

如釋重負,肺腔瞬間灌進了一大口氧氣,腦子發白發昏,馬靜靜趴倒在**,摸著脖子不斷幹噦咳嗽。

而周斐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痛苦的樣子,輕輕晃動著手腕活動,仿佛剛剛差點把她掐死,還心疼弄累了自己的手。

終於恢複到正常的呼吸頻率,馬靜靜撐著床重新坐起來,張了張唇,語氣虛弱道:“周斐,你聽我的,不然你真的會坐牢的。”

一聽這話,原本冷漠的臉色瞬間轉為盛怒,他伸手掐上她的下巴,彎下腰逼她抬起頭來。

“我要是會坐牢都是托誰的福?現在跟我裝聖母是不是晚了點。”

“你會坐牢是因為你做了犯法的事!”

周斐冷漠回擊:“犯不犯法的,你有資格說我嗎?”

馬靜靜含著淚眼,語氣堅定地說:“我沒有,但是我知道犯了法就得坐牢,就算沒有我把那些證據交出去,你遲早有也得麵對這一天。”

男人諷笑:“馬靜靜,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所以你覺得揣著這些大道理來教育我,我就會不跟你計較?”

“我沒有指望你不跟我計較,”馬靜靜咬唇說,“我、我就是想幫你。”

周斐冷嗬,手又掐緊了她的下巴,幾乎要把她的下顎骨給整個掐碎,威脅道:“我告訴你,你這時候應該給我下跪道歉,你還能留條命。而不是裝得一副正義之士的樣子跟我說這些屁話,知道麽。”

“……我為什麽要道歉,我問心無愧,”馬靜靜的眉頭痛苦地緊皺著,語氣含糊卻堅定,“我做的事,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沒對不起任何人?”周斐忽地笑了。

下一秒,他又神色猙獰,緊盯著她質問道:“馬靜靜,你敢不敢摸著良心說,你對不對得起我?”

馬靜靜狠狠一怔。

“我從來沒有這麽縱容過一個女人,而且這人之前還是我爸的女人,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特別惡心,就算世界上的所有女人都死光了,也不應該饑不擇食到這個程度。”

說到這兒,周斐絕望地閉了閉眼,脫力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上輩子就跟你是冤家還是別的,你他媽成天在我麵前作來作去,我都沒把你丟出去,還好吃好喝供著你,甚至還想過你肚子裏的孩子既然已經沒了,你跟我爸就沒關係了,我就當喜歡上了個祖宗,認命了。”

聽著他的話,馬靜靜嘴角顫抖,死死咬著唇說不出話。

她雖堅定自己這麽做沒有錯,可對於周斐,她確實無法反駁。

周斐自嘲道:“我一開始就該把你當成夜總會裏那些給錢就什麽都肯做的女人,多餘花這麽多心思幹什麽。”

說罷,他發了狠般地咬上她的唇。

男人的動作直接,當被壓倒在**時,馬靜靜意識到他想幹什麽,慌忙掙脫:“不行!”

他卻冷冷笑了:“你以前不就是男人隻要給錢就能做嗎?現在又裝什麽呢。”

侮辱的話刺激耳膜,馬靜靜拚命忍著委屈說:“周斐,你聽我說、你聽我說!我喜歡你,我也喜歡你。”

周斐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她哭著說:“就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會對你說這些話,不是跟你談判,也不是裝聖母,你聽我的吧,別變得跟你爸一樣行嗎?”

他眼神複雜地看著她:“這個泥潭一跳進去了就別想出來,現在你還把證據交給了警察,馬靜靜,我們倆之間這輩子都沒可能了知道嗎?”

如果說之前對她還有些體諒和溫柔,那麽現在的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禽獸。

壓抑許久的欲望和此時的怒火交匯,動作蠻橫粗暴,對她發泄的同時又對她是一種侮辱。

馬靜靜沒能敵過男人的桎梏和入侵,仰躺在**,掛著眼淚默默承受。

這些日子兩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平,以及那些溫情的瞬間,此時終於全然被打破。

她還在墮胎休養期,這個時候跟男人上床,風險不小,然而比起身體上可能會遭受到的報應,令馬靜靜更絕望的是她和周斐。

完事後,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他們活該,非要對不可能的人生出心思來。感情這東西不講道理,喜歡上之前也不看看這個人到底合不合適,能不能喜歡,可不可以喜歡,一旦喜歡上了又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周斐穿好衣服,叫了醫生過來給馬靜靜檢查身體。

在醫生的責備聲中,周斐麵無表情,淡淡對她說:“身體要是沒問題就打電話叫你的檢察官或者警官來接你,讓他把你帶到個安全的地方,這段時間哪兒都別去。”

-

警隊順利從醫院接到了馬靜靜,下一步原本要傳喚周斐,結果他卻突然不見蹤影了。

不管是畏罪潛逃還是失蹤,他對案子都很關鍵,必須要找到。

千想萬想都沒有想到,馬靜靜和周斐之間居然真的有了什麽。

賀明涔帶了喻幼知去見馬靜靜,馬靜靜一見到她,開口第一句就是:“檢察官,我做錯了嗎?”

錯了嗎?

從法律層麵上來說,絕對沒有。

喻幼知說:“你沒做錯。”

“我也覺得,我覺得我在做好事,可是對周斐來說卻不是好事,”馬靜靜神色迷茫,“如果我覺得自己做對了的事,卻給我在乎的人帶來了傷害,那這件事我做得真是百分之百對嗎?”

如果是對周斐來說,這件事是對的,因為周斐確實做錯了,應該得到懲處。

然而如果單從馬靜靜的這個問題出發,喻幼知回答不上來。

她沒能給馬靜靜一個確切的答案。

直到坐上離開的車子,喻幼知都還在想這個問題。

開著車的賀明涔側頭看了眼她,淡淡問:“發什麽呆。”

喻幼知:“就是在想馬靜靜和周斐的事。”

默了會兒,她又問他:“你覺得周斐到底去哪兒了?”

“不清楚,但畏罪潛逃應該不大可能,馬靜靜知道他太多的事兒了,他要真想逃,不可能會任由我們把馬靜靜帶走,況且他爸的事兒,也跟他沒什麽關係。”

喻幼知有了種不好的預感:“……那他是出事了嗎?”

賀明涔蹙眉,搖頭:“不清楚,希望不是吧。”

周斐不知所蹤這件事,大概率跟馬靜靜交出的證據有關。

估計也是有人聽到了風聲,知道周氏父子這條線已經徹底暴露,為了防止周斐被警方傳喚後說了什麽不該說的,於是在背地裏做了什麽,讓警方找不到他人。

現在的證據對於指控跨江大橋的兩任承包商在競標過程中采取了不正當手段這件事實已經綽綽有餘,第一任承包商餘凱旋在國外瀟灑了那麽多年,如今也已經被責令回國重新接受調查。

然而以席誌誠為首的那幫政府要員,光憑現有的證據鏈還不足以指控他們,就算把人傳喚來說話,最多二十四小時後也得放人。

那幫人能做到今天的位置上,個個八麵玲瓏,就算是審訊經驗足夠的老刑警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不能坐以待斃。

車子沒有把喻幼知送回檢察院,而是直接開往另一個反向。

“關於你爸爸當年死因的案件重新啟動調查,我爸應該知道了,”賀明涔說,“與其等著案子查到他頭上,還不如我們主動去找他確認。”

喻幼知問:“賀叔叔會願意說嗎?”

畢竟都瞞了十幾年了。

賀明涔淡淡道:“他說不說都是遲早的事。”

當年的案件已經漸漸浮出水麵,就算賀璋想要繼續隱瞞,也得看看目前的狀況。

他爸雖然為人懦弱,且優柔寡斷,但眼睛和腦子卻還清明,督察組特意被下派到櫨城,公檢方合作打輔助,如此大張旗鼓地把十二年前跨江大橋的案子拎出來重新調查,行動之大之迅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們對這起案件的重視程度,是鐵了心要破案。

兩個人是直接去法院找的賀璋。

去的時候賀璋正好剛開完會沒多久,他一身製服,被歲月衝刷過的麵龐儒雅溫和,被一群人簇擁著院長長院長短的叫。

賀璋見他們來了,讓他們先去自己辦公室等一下,等他忙完了就過來。

辦公室裏擺放著賀璋的照片,喻幼知看了兩眼,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少爺,等你老了以後也會變成賀叔叔這樣嗎?”

賀明涔:“什麽?”

看了眼他還年輕的英俊麵龐,喻幼知期望地說:“我希望等你年紀大了以後,哪怕沒有現在好看了,也起碼還是個帥大叔。”

真是顏控得明明白白,賀明涔忽地笑了,伸手推了推她的額頭,語氣散漫道:“想那麽遠幹什麽,我都還不一定能活到那時候呢,說不定明天就因公殉職了。”

本來是隨口一句逗她的話,喻幼知的表情卻突然變了,杏眼微皺,秀氣的唇緊抿向下拉了拉。

賀明涔愣了愣,剛剛說這話時竟然忘了她父親的事。

顧不得什麽少爺架子,他連忙放柔了聲音去哄:“我開個玩笑。”

誰知喻幼知瞪了眼他,沒好氣地說:“你要是敢明天因公殉職,我後天就去嫁給賀明瀾,你信不信?”

賀明涔:“……”

幾秒後,他冷了臉,也沒好氣地說:“行,你後天嫁賀明瀾,我大後天就變厲鬼搶婚,你信不信?”

賀璋一進門就聽到兒子說要變成厲鬼搶婚,絕望地歎了口氣。

……都變鬼了還要做鬼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