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位讓人印象極為深刻的少年。

沢田綱吉因為他的話語而側目, 側過頭,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頭耀眼的赭發。

穿著皮衣勁裝的少年人站在集裝箱的“門”口,雙手環胸,神情倨傲, 卻並不令人感到冒犯, 反而帶著一種讓人感到“本該如此”的感覺。

他湛藍色的眼瞳一瞬間令人聯想起天空與大海, 飛鳥與藍鯨,帶來一股自然親近的感覺。

在發現太宰治竟然不是一個人之後, 口出“狂言”的少年人臉上一瞬間露出了一種不太自然的神情,在轉瞬之後就消失了, 轉化為“這種太宰治竟然也有朋友”的狐疑與奇怪。

沢田綱吉覺得他挺喜歡這個孩子的。

反觀太宰, 在自己家的門被踢開的時候, 就露出了一種嫌棄的表情。

而在親眼看見從裏間走出的少年人的時候, 這股嫌棄加重,轉化為更深的厭惡。

沢田綱吉不是很經常在這家夥的臉上看見他的這幅表情, 對這個赭發少年的身份愈發感興趣起來。

“這位是……?”他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趣地問道。

太宰治的嘴角微微下撇了一些, 看起來對於沢田綱吉詢問另一個家夥的行為不太高興——大概如此。

他聳了聳肩膀, 回答道:“不過是一個偷偷溜進別人家的小蛞蝓而已。”

聽起來像是什麽奇怪的愛稱。

所以沢田綱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出乎意料的, 雖然看起來和太宰治爭鋒相對,但是這個赭發的少年卻意外地很有禮貌。

他撓了撓頭,在沢田綱吉看過去的時候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沢田綱吉:“……你好?”

他遲疑地自我介紹。

於是對方也猶豫了一下, 回了一句“你好”。

氣氛突然變得奇怪了起來。

作為兩個人認識的唯一媒介的太宰治卻並不因為兩位友人(大概)的相互熟悉而感到高興。

他看了會這兩個家夥像是兩隻什麽小動物一樣你一句汪我一句喵地互相打探, 臉上浮現一種微妙的嫌棄的神情。

他像是千方百計要引起鏟屎官注意的貓一樣開始胡亂歪歪扭扭發出奇怪的聲音試圖引起兩腳獸的注意, 然而被二胎(不是)完全吸引了注意的鏟屎官是沒有餘裕分給他的。

因此太宰治隻能托著腮, 悶悶地在一邊瞪著兩個似乎聊天聊得正好的家夥。

“中也這種壞家夥快走吧。”他嘀嘀咕咕, “尊敬的羊之王大人跑到我這種鄙陋的地方來, 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最近受到了一些文學熏陶的中原中也挑了挑眉。

“那你們家就蓬蓽生輝了是吧?”

太宰治無語了一下。

他是沒想到這頭看起來就沒什麽文化的小羊竟然還知道“蓬蓽生輝”這種高級詞匯的。而且這個詞用在這種場景怎麽都讓他有種自己被占便宜了的錯覺。

但是沢田綱吉也帶著疑惑看著他,這怎麽都讓臉皮素來不薄的港口mafia的準幹部大人突然有了一些窘迫。

他沉默了一下,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但卻沒繼續和赭發的少年人爭鋒相對。

披著黑色西裝的少年人大搖大擺地從兩個看起來關係正在逐漸升溫的家夥中間招搖著走過去,赭發少年一副想打他的模樣,而沢田綱吉則是搖了搖頭。

“看樣子你們是不錯的朋友。”他若有所思地說道,畢竟太宰治竟然沒有因為自己的私人領地被入侵而感到不悅。

而赭發少年聽見他的這個評價,頓時露出一種像是在地上撿到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的表情。

太宰治原本也是頂著和他幾乎差不多的表情的,但是回過頭發現對方被惡心得不要不要的,他也就傷敵八千自損一萬地露出笑容說道:“是的,我和chuya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哦。”

嘔——

被叫做“chuya”的少年臉上露出了下一刻就要嘔吐出來的表情。

而太宰治也是如此,扭過頭露出了可怕的表情。

目睹了這一切的沢田綱吉:……

這是何必呢。

他略帶憂愁地想,這難道就是現在的年輕人麽……總覺得自己已經落伍了,應該是他的錯覺吧?

略帶著憂愁的少年抬眼看了看還殘留在惡心的餘韻中的中原中也,對方被這目光看得一個激靈,單手握拳咳了聲。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他如此說道,帶著少年人的驕傲與散漫,“我是中原中也。”

是一個好名字。

沢田綱吉想,有些久違地伸出交友的爪爪。

“沢田綱吉。”他輕聲說道,總有一種莫名的什麽感覺在湧動著,讓他對這個叫做中原中也的孩子有著喜愛之感。

似乎已經氣衝衝進入集裝箱的太宰治從中探出一個腦袋,無形的黑貓耳朵豎起來,警惕地看著兩個背著自己偷腥的家夥。

盯——

哭笑不得地安撫了雖然表麵不顯、但是實際卻介意得不得了的太宰治,沢田綱吉和中原中也得以進入太宰治的集裝箱。

原來中原中也也是和太宰治剛認識不久的。

沢田綱吉知道太宰治最近得到了一個任務,據說是森鷗外親自發布給他的,似乎是在叫做擂缽街還是什麽的地方尋找據說被人目睹過的先代首領。

這東西看得沢田綱吉露出兔兔疑惑,不過換位思考如果他們家老祖宗比如說Giotto突然被傳言說出現在貧民窟什麽的……那他當然是把爺爺找到送回彭格列來幫他處理公務騰出假期啦!

不過港口Mafia和他們和諧友愛的彭格列似乎是有著不同的,沢田綱吉思索了一下,很快就猜到了森鷗外為何如此急迫的原因。

不過這都是港口Mafia自己內部的事情了。

比起這東西沢田綱吉更寧願埋頭他的稿件……鬼知道這次也是憑借著他的哥和荷馬才順利勾搭上的編輯先生怎麽如此熱衷於催稿,總之,為了不在下一次於編輯先生見麵的時候看見對方跪坐在自己麵前準備切腹,而自己還會被對方委托為他介錯,沢田綱吉還是痛苦地選擇了及時交稿……雖然總是踩在ddl的最後一秒。

兩相相加,沢田綱吉對太宰治現目前正在進行的這個任務隻有一點些微的了解,更多的他不會也不能深入知曉——雖然沒準森鷗外還是挺樂意將他攪和進來了。

“但是這件事和中也君有什麽關係?”

沢田綱吉從冰箱裏麵掏出三瓶牛奶分別發放給兩個小孩(?),麵帶疑惑地問道。

“因為這家夥是擂缽街的羊之王嘛。”太宰治替他回答道。

“羊之王?”

沢田綱吉喝了口牛奶,默默地在腦袋裏麵搜索起這個讓中原中也露出羞稔麵容的稱號來。

他很快就找到了相關的情報,看著正在一臉乖巧喝牛奶的中原中也,臉上浮現了在佩服和慈愛之間徘徊的目光。

“真厲害呀。”他誇讚道,“中也君在這個年齡已經成為了【王】了嗎,真是一個厲害的孩子。”

中原中也沒說話,但是已經開始臉紅了。

太宰治哼哼唧唧地挖苦了幾句,就被赭發的少年凶巴巴地叫停。

知曉兩個人有要說的事情,但聽地點——中原中也來自的擂缽街,正是傳聞港口mafia的前任首領出現的地點——就知道一定和港口Mafia那位死而複生的首領先生有關。

因此沢田綱吉同他們笑鬧了幾句之後就借口散步溜了出去,將空間留給兩個家夥。

既然是集裝箱,距離海邊就一點也不遠了。

此時已經是夜晚,海邊也並無多少人。行走在海邊的時候沢田綱吉突然想到了好玩的點子,脫下鞋赤足踩在沙灘上,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緊接著想起大概是正在集裝箱裏大聲密謀怎麽將已經跳出棺材的先代摁回棺材的兩個家夥,他不由得露出一點點笑容。

但是他又想到了自己,理論上來說,按照世界意識的說法,他在原本的世界已經“死”了。

不知道等到他回去夥伴們的身邊,是不是就過去了很久的時間。

夥伴們會有新的羈絆嗎?彭格列會有新的主人嗎?

這些其實都是有答案的問題,可是夜深人靜又恰逢正巧出現了港口Mafia首領死而複活的事情,沢田綱吉就忍不住聯想起了有著相近情況並不是)的自己。

雖然應該忍耐,但他還是忍不住想,他的夥伴們現在如何,彭格列現在如何。

而Reborn……現在又如何。

沢田綱吉一直覺得自己的腦袋很小,隻能裝得下最重要的那些人,至於其他的,和他沒什麽關係,也不甚重要。

因此他可以為了最重要的那群家夥衝鋒陷陣所向披靡,隻是等到不需要他這樣做的時候,或許就需要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說一句“已經結束了”。

然後那簇昭示著強大與勝利的生命火焰才會緩慢消退,將自己武裝成強大的野獸的少年會緩慢褪去偽裝,還原成原本的模樣。

而現在沢田綱吉覺得,他需要有人拍一拍他的肩膀了。

“……喂!”一個人突然從他的身後竄了出來。

沢田綱吉下意識將對方一個過肩摔扔出去,等到反應過來,已經與一個黑色的海帶在浩瀚星空下麵麵相覷。

沢田綱吉辨認出這張屬於太宰治的臉,緩慢地睜大了眼。

“真是無情的男人啊。”

太宰治嘟囔著說道,神情卻很冷淡,是他素來的樣子。

“有了新歡,就要將我扔在腦後了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