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綱吉拎著烤鴨回咒靈們的基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不需要進食的咒靈們還沒怎麽感受過人類食物的美好, 因此見到他帶回來的啤酒和烤鴨之後紛紛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朝著這邊湊了過來。

花禦算是自然之子,對這種人工的造物沒興趣, 漏瑚聞聞味道就知道這東西味道不錯,而暫且處於好奇寶寶時期的真人更是竄了過來。

繼四隻咒靈圍著桌子打麻將之後, 又出現了三隻咒靈圍著桌子喝啤酒吃烤鴨的場景。

漏瑚一邊吃著一邊注意到了沢田綱吉帶回來的盒子, 臉上露出毫不意外的表情。

“夏油那邊這麽快就把東西給你了?”他道。

沢田綱吉嗯了一聲,把盒子放在兩咒靈之間。

漏瑚伸手就想去拿盒子, 被棕發咒靈看著他的爪子的目光給定在了原地。

漏瑚:……

不就是用剛才啃了鴨子的手去摸裝著詛咒之王的爪子的盒子嗎,有什麽好講究的……反而是他應該因為對方的爪子是個死咒靈爪子而嫌棄才對吧。

這樣想著, 還是訕訕地把手收了回來,大眼睛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收回目光。

“總覺得有些奇怪啊。”他嘟囔一句。

真人:“什麽奇怪?吧唧吧唧。”

漏瑚:“不,就當是我的錯覺吧……吧唧吧唧。”

沢田綱吉:……

為什麽都是咒靈了吃飯還會發出吧唧聲啊!這樣反而顯得他這個唯一沒有發出吧唧聲音的人哦不咒靈格外奇怪……這不會是什麽咒靈的被動技能吧。

但是想想自己跟著這倆咒靈一起吃飯吃出吧唧吧唧的聲音的場景, 沢田綱吉又覺得有些沒法想象。

更不用說要是不小心被Reborn知道的話, 那他這輩子都要麵對家庭教師手把手的餐桌禮儀課了。

——使用炸|彈當做教具那種。

就算是算得上曆經世事, 在奇怪的地方積攢了許多經驗,沢田綱吉也拒絕接受這種事情發生。

他一言難盡地收回了目光。

這時候漏瑚問:“不是還有一隻麽?夏油沒一起送過來嗎?”

沢田綱吉“嗯”了一聲。

“大概是要讓我去找他拿吧。”他猜測道。

讓漏瑚不由得嘖了一句人類就是心眼多得麻煩。

沢田·本質上認為自己還是人類·綱吉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不過正好說到了這個, 漏瑚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說起來那家夥那邊不是應該還有一枚手指嗎?”他比劃了一下,“就那個白頭發的。”

沢田綱吉眨了眨眼, 遲疑地開了口。

“你說的是……裏梅?”

漏瑚也遲疑了一下,用了3秒的時間在自己的腦袋裏麵搜索。

“應該是這個名字吧。”他說道, “就是那個自稱是兩麵宿儺的手下的家夥。”

那就是了。

沢田綱吉“唔”了聲, 拿起一聽啤酒很端莊地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最後含糊地說了一句“誰知道呢”。

誰知道裏梅現在在什麽地方呢, 他想, 不由得在腦海之中搜尋了一下對方的痕跡。

現在再回想過去, 當初幫助他脫離五條家的禁錮的時候,對方的奇怪行動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如果他當真如他自己所說,是“兩麵宿儺”的追隨者的話。

但是沢田綱吉現在關於“兩麵宿儺”時期的記憶還是殘缺的,至少在自己記起來的那些東西裏麵,沒有這樣一個叫做“裏梅”的存在。

或許是有的吧,他難得有些迷糊地想,試圖在記憶裏找到這樣一個白發的少年……如果是當初留到現在的孩子的話,那也或許是這個配色的小蘿卜頭?

雖然使用童工是犯法的,但是千年以前誰跟你講勞動法和未成年人保護法。

但是沢田綱吉慢吞吞地喝光了一整聽的啤酒,也沒能從記憶的旮旯裏麵翻找出這樣一個人來。

唔……

“喂,你在聽我說話嗎?”

思緒驟然被粗暴的聲音打斷,沢田綱吉眨了眨眼,看向身邊的漏瑚,緩慢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剛才好像說了一堆話的漏瑚:……

他露出了“本大爺一堆話真的是白說了”的表情。

脾氣本就不好的咒靈“嘖”了一聲。

“我是說,當初你從咒術界那邊逃出來之後,就和那家夥沒有繼續聯係了嗎?”

他難得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沢田綱吉下意識啜了口啤酒,搖搖頭。

“沒有。”他按了按額角,思索了一下,“當初……”

當初名為“裏梅”術士是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的。

白發的少年神色淡漠,卻突然出現在了高專內部,單膝跪在他的麵前,說著“我來迎接您了”。

說實話當時沢田綱吉連發生了什麽都是不知道的。

他還在等據說去哪個海邊度假(?)了的兩隻dk給自己帶伴手禮,白天和家入硝子打了會遊戲、見著大概率又是熬夜做了實驗的少女實在是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模樣將對方塞進了宿舍,自己一隻不需要睡覺的留守咒靈無聊地對著手柄打魂O羅。

裏梅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白發的詛咒師讓沢田綱吉一眼還以為是哪來的五條家的崽,然而發間的紅色又昭示了他大概隻是叛逆的五條的事實。

然後發現人家壓根和五條家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白發的少年從窗口翻進來的動作十分瀟灑,瀟灑到沢田綱吉一時之間都有些環視自家某位出場自帶鋼琴曲的前輩,一時之間瑟縮了下都不敢說話。

而這一茬神的時間對方已經單膝跪在了自己的身前,讓棕發咒靈一時之間有種自己是不是錯過了幾集的感覺。

對方看著他這幅呆呆的模樣皺了皺眉,說了一句“失禮了”。

緊接著他的手中掏出了一把刃具,凶狠地紮在了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沢田綱吉下意識挪開了腳,但是對方卻像是十分熟悉他的動作一樣預判了他的動作,伸手拽住金色的鎖鏈,用力猛紮下去。

束縛的鎖鏈應聲而碎,與此同時,高專裏也響起了瘋狂的警報聲。

白發的少年站起身來。

“請隨我盡快離開吧。”他抿了抿唇,“綱吉大人。”

見著沢田綱吉不為所動,他清冷的表情也發生了一些變化,有些緊迫地上前一步。

“我知道您還沒有記起當初的事情,但是繼續在這邊待下去,您會消失的。”白發少年緊緊抿住唇,神色很不好看,“拿到神器確實花費了一些時間,這是我的過錯,現在才來斬斷鎖鏈已經比預計之中的晚了很多……再不走的話,您會被同化的。”

言辭懇切不似偽裝。

然後沢田綱吉就糊裏糊塗地跟著他離開了高專。

象征著束縛的腳鏈碎掉,就算他的的確確是一隻熱愛和平的好咒靈,想必也不會有人相信。

而這個白發的少年是誰也著實困擾著沢田綱吉,彼時他還是一隻智障咒靈(不是),腦子裏幾乎沒什麽記憶,但卻有種對對方的信任之感。

所以等夜蛾正道想起什麽匆匆趕來,就已經不見了那隻暫存在學校中的棕發咒靈的身影。

而沢田綱吉在那條束縛的鎖鏈斬斷之後也確實感覺上好了不少。

別的不說,就說偶爾還會出現的、被五條悟戲稱為“笨蛋老師”——事實上是一種身體脫離了沢田綱吉的控製、因此顯示出腦袋宕機——的狀態,在金色的鎖鏈被斬斷之後也從未再出現過。

要不是當初腦子不好使,他也不會一言不合就跟著陌生人離開高專不是。

想到這件事牽扯出來的後麵的一堆爛賬,咒靈先生就不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不過,裏梅那邊也有宿儺的手指……嗎?

他端著啤酒,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漏瑚老神在在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回過神準備繼續幹飯。

“等等我們的飯呢?!”

獨眼咒靈驟然瞪大了眼,目光在被一掃而空的桌麵上逡巡半晌之後落到坐在對麵的真人身上。

正幹掉了最後一盤菜,連盤子帶菜塞進自己的嘴裏、此時正在把盤子從自己嘴裏撈出來的真人:?

他拍了拍肚子,打了個嗝,然後發出真誠的詢問。

“還有嗎?”

漏瑚:……

獨眼的咒靈痛心地說了一句“沒了”。

所謂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換在咒靈當中,竟然也是通用的啊。

……

……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沢田綱吉拍拍屁股,準備去找夏油傑回收另一隻手指。

他去的時候夏油傑正忙著傳教,梵音陣陣的講壇上,穿著五條袈裟的教主坐在中央,膝上放了一本古籍,眉眼溫和,背後竟然隱約有著聖光。

當然有聖光了。

沢田綱吉抽著嘴角,看著扒拉著夏油傑的後背的咒靈,回憶起這還是他們還在高專的時候,在某次一個山洞裏出任務的時候對方收服的可以照明的小咒靈。

雖然咒靈是不能被普通人看見的,但是它們帶來的物理效果有一部分能夠映射到現實之中。

而顯然夏油教主已經牢牢拿捏住了這個尺度,嫻熟地將自己的咒靈運用到他的傳教大業上。

仗著沒啥人能看見自己、能看見他的大概也事先得到了教主的囑咐,沢田綱吉能夠感到有打量的視線在他的身邊逡巡,但始終沒人上前來驅趕之類的,於是自己找了個角落,蹲著等夏油教主傳教結束。

具體的內容是什麽他是沒怎麽聽的,這種點了香放著梵音的室內讓咒靈昏昏欲睡,他盤膝坐了會就感覺睡意上頭,好容易支撐著才沒在人家的地盤上睡過去。

夏油教主的傳教功力在他離開高專後獲得了井噴式的增長,雖然現在是一口一個“家人們”可指不定心裏叫的是“猴子”,但展現出來的姿態還是很能唬人。

不過一會,大腹便便脖子上掛著金項鏈的老板們就紛紛慷慨解囊,表示要為了自己的幸福、哦不,是為了盤星教的發展獻出自己的力量。

沢田綱吉看著不過一會就擠得滿滿當當的功德箱,有種把他們彭格列也打造成什麽宗教的念頭。

這樣就可以去他嗶——的賬單、去他嗶——的赤字了!

然而這計劃還沒有個雛形呢,傳教結束的夏油教主就走下了講壇,由另一個青年接替他的位置。

想來也是,總不能整天讓教主紆尊降貴地傳教,夏油教主能講這麽長一段時間,多半都是看在那擠得滿滿的功德箱的麵子。

沢田綱吉在心裏唾棄了一番前學生的拜金主義(不是),聽了聽更加無聊的演講,輕車熟路地朝著夏油傑離開的方向走去。

對方顯然是在剛才就看見了他的,此時此刻已經倒上了茶,看起來倒是被歲月沉澱了的模樣。

沢田綱吉不是很見外地在他麵前坐下,看見氤氳著熱氣的清茶的時候,努力忍耐著不要抬頭。

——他總覺得一抬起頭,沒準就會看見一副張揚恣肆的“唯我獨尊”。

那就太可怕了。

想了想同樣是經過歲月的沉澱、但好像隻是在表麵上顯得成熟、內裏似乎還是當初那個張揚少年的雲雀學長,沢田綱吉就覺得自己的胃有幾分隱約的疼痛。

這樣一想夏油傑身上的要素在短短的十分鍾內飛快地和雲雀學長重合了起來。

比如說擁有一個堅不可摧地相信著他的私人組織、比如說現在的茶室、再比如說同樣的吸金能力。

這樣的想法一出來沢田綱吉就覺得離譜,但是所謂的思想就是開了個口子就會像是泄洪一樣不斷流淌的東西,這樣想東想西地不過一會,沢田綱吉看著夏油傑的目光就微妙地帶上……敬畏。

夏油傑:?

利用煮茶洗茶的步驟才讓自己從又和猴子們“親密接觸”過的惡心感之中平靜下來,一抬頭就看見曾經的老師用一種奇怪的、至少在這之前他從未見過的眼神看著自己,對於夏油傑來說也算得上是第一次了。

他將一應器具放回桌上,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

“你這樣看我,會讓我猜測你是不是被誰換了人的。”

他慢悠悠地說道。

沢田綱吉自知目光有些奇妙,咳了一聲,調節了下自己的情緒。

不過聽見這句話他又忍不住吐槽,畢竟在這個世界能和他換人的話……按照那家夥的性格,夏油傑可能就已經不坐在對麵了。

思及此,棕發咒靈的目光又變得奇妙起來。

在夏油傑神色微妙地開口之前,他先咳了一聲。

“抱歉。”老實的咒靈先生率先提起話題,“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來做什麽的吧,傑。”

夏油傑單手托腮,點了點頭。

沢田綱吉看著他這幅模樣,“唔”了一聲。

“鯉伴的百鬼夜行沒有給你靈感嗎?”他問。

夏油傑扯了個笑出來。

“當然不是。”他說道,回想起淩晨自己被妖怪中的暴君拉扯起來,親眼見證對方的百鬼夜行的事情,彼時的震撼依舊留存在他的心中。

向來隻在神話或者傳說故事中聽過的妖怪跟隨著為首的那隻妖怪身後招搖過市,體型龐大的牛鬼、身首分離的首無……是夏油傑從未涉及過的世界。

他垂了垂眼,黑眸之中神色翻湧。

沢田綱吉覺得他的情緒有些怪,但是這感覺來得快也去得快,他還沒來得及關懷呢,對方就已經露出了假笑。

“多虧了奴良閣下,我倒是找到了新的思路。”

沢田綱吉:?

夏油傑此時的心情不錯,笑眯眯地解釋。

“既然咒靈是人類恐懼的產物,那麽在理論上是可以實現人造咒靈、甚至是特級咒靈的。”他笑意吟吟地說道,“所以我準備試一試……唔,想必妖怪們是不會介意的吧。”

就在今天的金主中,就有一位是某個電視台的台長。

隻要在對方的電視台裏開設一個妖怪特異節目,依靠網絡來傳播特定的恐懼妖怪……那麽理論上是能夠實現假象特級咒靈的誕生的。

夏油傑沒把這些話同沢田綱吉說,但是棕發的青年瞬間就get到了他的意思,神色也微妙了起來。

隻是與夏油傑以為的、他是因為這件事而神色奇妙不同,沢田綱吉變幻神色的原因還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記憶。

【“給本大爺活下去。”】

那是粉色短發、麵有魔紋的詛咒之王,神色狠厲地重複了這句話。

【“老子說,給我活下去。”】

【“如果兩麵宿儺供給的咒力不足以讓你存活的話,那就換一個。”】倚靠著人們對於“兩麵宿儺”的概念的畏懼而轉向咒靈、甚至直接成為了現實意義上的“兩麵宿儺”的青年神色陰沉。

【“你要是現在去死,我明天就把平安京給燒了。”】他如此說道。

而“詛咒之王”令人咋舌的重重劣跡之中,確確實實有這樣的一項。

【是夜,月,兩麵宿儺火燒平安京。】

【大火三日,連綿不止息。】

立下束縛生死與共、共享生命的半身,在那個夜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