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你是從什麽山溝裏來的舊派老頭嗎?”

——在沢田綱吉含笑說出那道稱呼的時候, 腦海中不可避免地湧現出了某個人的吐槽。

彼時相較於現在還要青澀許多的教父先生在對方的吐槽之下摸了摸後腦勺,很不好意思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我要說什麽?”他眨眨眼睛,棕色的雙瞳在麵對著雖然關係不算好、但也能夠交付後背的男人的時候, 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蜜意, 叫出不耐地等著“教導”他的男人的名字。

“斯庫瓦羅。”

有著一頭銀色長發的劍豪冷哼了一聲。

“叫什麽?”他惡劣地笑了一笑, “小姐、夫人……哼,隻要不是你這見鬼的【公主】就行。”

雖說青澀,但也沒那麽青澀——至少比起十三歲還會被斯庫瓦羅嚇得吱哩哇啦亂叫的他更加成熟——的教父先生眨眨眼,並未反駁這位臨時的“家庭教師”的言語。

畢竟這些天執行任務還要和對方同行呢。

要是斯庫瓦羅惱羞成怒, 晚上睡不著給他來上一刀……他可不想讓彭格列和瓦裏安再度開戰。

於是隻是笑著, 並未說任何反駁的言語。

——然後, 在當晚的宴會池中,還是沒忍住嘴瓢說了句“公主殿下”。

美麗而帶刺的、被無數人簇擁的、就算是在mafia內也十分少見的女首領一愣, 旋即哼笑了起來。

【“公主殿下?這就是那位第一殺手教會您的搭訕技巧麽?”】

雖然這樣說著, 但她不自覺收斂著碎發的動作, 帶笑的申請, 無一不在訴說著這位女性的首領其實還挺受用的。

沢田綱吉當時還青澀著呢, 好不容易腆著臉說了一句“這不過是事實, Reborn可不會教我這些”,便被對方十分豪爽地夾在了身邊。

【“說的也是,”】女性首領的臉上露出“的確如此”的表情, 【“那種不懂風情的男人, 是不會用這種可愛的說辭的。”】

或者說, 在裏世界這群人精們見過她可以向著男性化的打扮之後, 投其所好的家夥們反而不會向著她其實也還是個女孩子的方向去考慮。

【“不過我倒是挺高興的。”】女首領說道, 驟然放開勉強淡定的棕發少年, 轉個圈退了兩步, 向著對方發出邀請。

【“Can i have a dance?”】

確確實實挺勉強的沢田綱吉把手放了上去,有些恍惚地應了下來,聽見對麵發出輕笑。

——等等不對,這不是他邀請女孩子們的動作嗎!

——那是沢田綱吉人生中第一支差點變成女步的舞蹈。

幸好的是對方隻不過是存了些微的逗弄的意思,在他反應過來之後也沒抵抗,就在溜進舞池的時候利索地換成了女步。

沢田綱吉神色奇妙地呼了口氣,並且暗搓搓在心底將那個被斯庫瓦羅超大聲嘲笑的稱呼從廢棄欄裏撈了出來。

拍一拍抖一抖,看起來大概是還能用的模樣。

而時間轉換到此時,麵色緋紅的芥川銀已經恢複了常態,跟隨在沢田綱吉的身邊,細細弱弱的一支,在氣勢上卻並不會被壓倒。

雖然這其中也有教父先生照顧小姑娘的心情在,但是更多的還是芥川銀自身早就跟著兄長混跡於貧民窟中,後來芥川龍之介在貧民窟擴張勢力、慢慢接觸各種組織的事物,也從未避諱她,反而讓這顆因為自小營養缺失而看起來細細的幼苗吸收了許多混沌的知識。

別的不說,區區的宴會而已,是不能壓倒她的。

甚至於因為在女子學院的學習和港口mafia的臨時補課,女孩子也能做得優雅而端正。

沢田綱吉在一邊同有過幾麵之緣、在生意上有些往來的合作商聊天,時不時回頭確認芥川銀的安全,在看到細細綻放在角落的一支的時候,想起來家族中的另一個女孩。

作為在大眾印象中每天都是打打殺殺——事實上大多數的mafia組織也確實如此——的極惡組織,彭格列內供職的女性說不上多。

其中那孩子是更為特別的一個。

要是讓她獨自出去的話,多半是沒有人會相信這是一個“邪惡的mafia”的,就是她的契約者,也一度對於這個意外撿到的孩子是否適合mafia而產生過猶豫。

但她還是停留了下來。

白色的、柔軟的花朵在黑暗之中綻放,丟棄了作為普通人的“凪”的名字與過往,毫無畏懼地一頭撞入黑暗之中。

那是他的霧之守護者,庫洛姆·髑髏。

大概是他的目光過於明顯,合作商舉著酒杯湊了過來。

“哦呀,那是您帶來的女伴吧?真是一位美人啊。”

恭維之意不言而喻。

沢田綱吉淺淺啜了口手裏金色的酒液,垂下眸,過了會才笑了笑。

“是我的秘書,家裏人托我照顧的小朋友。”他說道,“日後要是有業務往來,還得請您多多指教才是。”

對方揉了揉鼻子,應了聲是,利落地轉換了話題,很快兩人又重新言笑晏晏起來。

宴會就是這樣無聊的地方,就算是沢田綱吉,也隻能躲到空無一人的陽台上,才能獲得暫時的安逸。

宴會已經開始了一會了,這座別墅暫時的主人卻並未出現。

但畢竟是“大人物”,不說這麽一小會,就算是再過一會、等到一個小時之後,這些人大概也不會說什麽。

他靠在欄杆上,懶散地想著。

雖說港口mafia幾乎是統治了橫濱的夜晚,但是白天卻是他們無法觸及的地方。

有光就有影,有強烈的光亮的地方,滋生的黑暗反而更加濃厚。

即使是奉行和平原則的沢田綱吉偶爾也會想,在這種場合裏突然一場爆炸是不是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開玩笑,能解決的隻有這些貪得無厭的家夥罷了。

大概是酒精上了腦,他不停地想著有的沒的,最後打了個嗬欠,等待著主人的到來。

“真是無聊呢,你說是吧?”

突然,一道聲音從他的左側傳來。

沢田綱吉提防地看起,一個穿著軍裝的青年單手撐過欄杆,從窗外翻了進來。

是條野采菊。

在他和另一個女孩試圖“抓捕”沢田綱吉的時候,兩人有過一麵之緣。

後來沢田綱吉拿到了關於這位“警官”的情報,除去對方多多少少也算是mafia出生卻被招安進入軍警的事情,最讓他震驚的是這個眯眯眼竟然是個貨真價實的眯眯眼。

像是武裝偵探社的江戶川亂步,雖說是個眯眯眼,但卻是有著兩隻5.2好視力的健全人類。

而條野采菊……

沢田綱吉抿了抿唇,盡力不要讓自己露出失禮的神色。

對方歪了歪頭,像是遇見了什麽很好玩的事情一樣笑了笑。

“又見麵了,沢田先生。”他說道,“怎麽樣,這場宴會上的甜點好吃嗎?”

沢田綱吉眨眨眼,慢吞吞地回憶了一下:“似乎……還可以?”

其實他也還沒吃啦。

畢竟也不是怎麽值得信賴的合作夥伴之類的地盤……雖說還有太宰在這,但是能不節外生枝就更好了。

雖然在這樣想著的時候,沢田綱吉也不知道有什麽可以節外生枝的。

條野采菊就“喔”了聲,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說起話來。

在兩個人說話的間隙,宴會的主人終於姍姍來遲。

在電視上出現過無數次的前田雄哉今年理應接近退休,但是神情氣色都很健康,看來大概還能活很久。

沢田綱吉和這個人不熟,外交的工作既然有了太宰治就怎麽也落不到他的頭上。

然而對方在發表了一番講話、又與圍上來的眾人分別講過幾句之後,竟然直衝衝地朝著沢田綱吉走了過來。

他看起來有些急迫,但是勉強又穩住了姿態,在距離青年幾步遠的時候站穩,神情溫和之中帶著一絲詭異的寵溺。

沢田綱吉沒想到這個發展,默默往後退了一步,卻抵住了一個人——正是條野采菊。

教父先生挑了挑眉,重新看向前田雄哉。

對方甚至沒有將就站在他身後的條野采菊看進眼裏,就在沢田綱吉以為他要說些什麽的時候,男人突然叫了條野的名字。

“你就是福地常常提起的條野君吧。”他這下仿佛是沒看見沢田綱吉一樣了,看著白發的軍官,露出沢田綱吉在資料中看過無數次的那種標準的議員的笑容。

……太奇怪了。

就算不依靠直覺,沢田綱吉也能感覺到事情的奇怪之處。

然而這之後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連太宰治那邊也進行得極其順利,兩個人甚至能夠提早收工,早早回家睡覺。

實在是過於奇怪的一晚。

沢田綱吉如此想著,因為太過疲憊,沉沉陷入了夢鄉。

第二天還是工作日,他如同以往一樣走在去到自己的辦公室的路上,身邊是芥川銀在低聲念著情報。

突然,她的聲音一頓,側了側頭,聽見耳麥中傳來急切的聲音。

“剛才,再次出現了以【港口mafia】的名義進行活動的組織。”她語速加快,“他們襲擊了橫濱商場,劫持商場中的顧客,並且宣稱已在各處安裝了炸|彈,預計……預計超過五十處?!”

說到最後她也驚詫了起來。

沢田綱吉往前走的腳步一頓,從芥川銀手中抽出自己的披風。

“地點就在橫濱商場是麽?”他問。

芥川銀從五十個炸彈的衝擊中脫離出來,急忙點了點頭。

“是,目、目前臨近的幾位大人已經趕去,警方在東1口與敵方對峙。”

於是沢田綱吉點了點頭,將那條黑色的披風隨手披在了肩上。

能夠開啟的落地窗隻需要主人的一個指紋,芥川銀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上司在做什麽。

“沢、沢田哥?”

嚇得孩子都叫回了平日的稱呼。

沢田綱吉扒拉著窗框,看見黑發少女驚詫的模樣,安撫性地彎了彎眼瞳。

“沒事,我去去就回。”

說完,橙紅色的火焰在他的額心亮起,下一刻,教父先生已經利索地點燃了火焰,朝著目的地飛去。

……

抵達目的地之後,沢田綱吉才發現事情大概或許比想象中的更加嚴重。

這並不是指製服劫匪——事實上,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群劫匪中甚至隻有一個是異能力者,在源源不斷地製造炸彈。

令他頭禿的是另一件事,即對方宣稱自己來自於【港口mafia】的事情。

雖說他們自己知道這些家夥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但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是什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世界,因此在聽了對方的叫囂之後,至少在他偽裝著混入人群的時候,已經聽到了不少咒罵港口mafia的話語。

教父先生摸了摸鼻子。

雖說當初與森鷗外說的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但是畢竟和組織中的成員們相處了整整六年。

在異世界時間的流速似乎是與他原本的世界有著不同的,因此雖然說是六年,但是在沢田綱吉這裏卻沒那麽長。

——但是、即使如此,僅僅是不到一周就能夠與人交上朋友的教父先生實在是太會“交朋友”了。

以至於雖然說是“互相利用”,但是從港口mafia之中長出的鎖鏈早已經將他和組織束縛在一起。

雖說是隨意就能夠掙脫的鎖鏈,但至少直到現在也牢牢地鎖在教父先生的皮肉上。

就像是另一個組織一樣。

沢田綱吉閉了閉眼。

他從臨邊的攤子上買了個奧特曼的麵具,躲到小巷子裏給自己扣上。

手機裏已經接受到了港口mafia傳過來的地圖,並且貼心地標注出了敵人的位置——看潦草的比劃,多半是太宰治的手筆。

他呼了口氣,決定搞定這件事就得休息一個年假才行。

下一刻,火焰搖曳在他的額前。

進入大樓幾乎沒遇到什麽困難,除了路上衝出來一個扔檸檬的男人……哦對不起,人家扔的是炸|彈。

但就算是這個檸檬男確確實實是一名異能力者,這個組合也實在是太弱了,弱到讓人質疑條子們是不是沒吃飯竟然會被這種東西嚇住,以及對方從哪來的膽子偽裝港口mafia。

——這個問題,在沢田綱吉最後漫不經心敲暈敵方的首領,而對方猝然一笑從口中噴出某物的時候得到了解答。

“喂!你在做什麽!”

遙遠的嗓音傳來,沢田綱吉猝然回頭,看見黑紅色的輪廓裹著赭發的青年從天邊而來,一腳踢碎玻璃,將他麵前那個男人給踹開。

男人趴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沢田綱吉能夠感受到中原中也朝著自己跑來,他倒是想要笑一笑,說沒事,但是四肢突然不受使喚,連帶著陣陣的心悸不斷傳來。

可是這具身體是實驗室的產物,又怎麽會產生這種感覺?

耳邊是中原中也急切的呼喊聲,沢田綱吉用了很大的力氣抓住對方的衣角,但終究意誌力沒能戰勝渾身上下的不適,最終閉上了雙眼。

某處,日光之下,一群白鴿在噴泉廣場上搶食。

一個黑發白帽的男人坐在長椅上,從隨身攜帶的包中掏出了一個本子。

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本子,看起來就像是在小學門口買的,封麵上還有一隻大大的兔子。

他從裏麵拿出了一張紙——不是扯下的,而是拿出一頁白紙——又拿出了一本書。

那是一本詩集,看起來不太厚,也沒有價格的一欄,像是作為贈品贈送的。

男人將白紙放在書上,慢悠悠地寫下了一句話。

沢田綱吉聽見有人的笑聲在他耳邊響起。

“到我的身邊來吧。”他說,“來我的身邊。”

他閉著眼,卻看見很多光在眼前流轉,期間穿梭著很多畫麵,有沢田綱吉有記憶的,還有他完全不知道的。

最後定格在一個實驗室中。

“他”看著眼前的一切,許多穿著白大褂的人簇擁著一個男人,正興奮地注視著他的方向。

【“成功了。”】男人說道,【“我們成功了!”】

他上前兩步,珍重地撫摸著某物,幾乎就在沢田綱吉的麵前觸碰到了某種界限。

他如此歡喜了許久,神情逐漸清晰。

最後沢田綱吉才看清,那是一個什麽樣的男人。

——他是年輕時候的前田雄哉。

男人撫摸著拿到界限,神情逐漸溫和。

“我是你的父親。”他癡迷地說道,“我的孩子,我的……天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