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她的日記

成櫻抬頭望著顧西周的眼,緩緩、緩緩地,閉上了……身子一軟,倒在了他的懷中。

這時有兩個醫生也跑出來了,他們從顧西周手裏接過了成櫻,往病房裏走去。

鎮定劑使成櫻陷入了沉睡中,但是她卻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眉頭緊皺,臉色蒼白,唯一的色澤是她嘴角殘留的別人的血跡。

顧西周呆呆地看著她被醫護人員抬抱著走進了病區,將他與她用鐵欄杆隔離開來。

“你都看到了吧……”姚佳的聲音在他耳邊幽幽響起。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她的病情……”

“我告訴了你她的病情,你還會理她嗎?我告訴了她的病情,別人還能把她當正常人嗎?還能讓她接手養老院嗎?”姚佳一連串的反問。

顧西周竟然無言以對。

他一直以為她隻是腦袋受過傷造成的抑鬱症而已,誰想到她受傷後的後遺症會這麽大。

他怎麽會不管她呢?

他沒有辦法去埋怨她對他的太太造成的傷害,也貌似沒理由去怪罪姚佳的自私,一個鄰家的妹妹,她為成櫻做出的犧牲已經夠大了。

一切都是他欠了成櫻的。

……

醫生看了眼床上的成櫻,對顧西周說到:“病人現在的情緒變得特別不穩定,狀態也越來越差,隻要一出來和其他病人活動的時候,她就會與人發生衝突,廝打、咬人、竭嘶底裏。”

“顧先生,就算你們今天不來,我們也正打算通知你們的,成小姐這個狀態,看來我們隻有將她暫時隔離了,用藥物控製。”

顧西周沉默了,良久才輕聲說了聲:“麻煩你們了。”

“顧先生,我知道你很忙,但如果可能,請多來看看她。”醫生說完,轉身離開。

顧西周走到了窗邊,將窗戶打開,初夏的風吹了進來,稍稍吹散了病房裏的抑悶。

醫院裏的窗戶都是朝內開的,是為了防止病人砸碎玻璃跳出去。在玻璃窗外,又加固了一層鐵欄杆。

明明是醫院的病房,看起來卻更像是監獄。

他不敢轉頭,因為不忍看到被捆綁在病床上沉睡的成櫻,對她來說,這裏,的確是監獄,而且是一生的禁錮。

她曾經是那麽的心高氣傲的女孩子啊,漂亮,優秀,自尊自立,圍在她身邊的男生那麽多,她卻唯獨對他顧西周肯多看幾眼。

曾經這樣優秀的女子,如今卻落到如此淒慘的地步,實在是令人唏噓。

對於成櫻,他有負疚感,深深的負疚感……

“日記!日記!我的日記!”突然成櫻在沉睡中喊叫了一聲,閉著眼,雙手想要舞動,但是卻因為被死死束縛在床上的,她根本無法舞動起來。

還好她隻是在睡中喊了一句,然後又皺著眉沉睡了。

日記本?什麽日記本?

顧西周轉頭看向了她。

姚佳默默吃走上前去,從她的枕頭下抽出一本書一樣的東西來,顧西周一看就愣住了——這不是他從前送給成櫻的那本櫻花封麵的日記本嗎?

他記得當時自己還往裏麵夾了一千塊錢……

一愣之下,他直盯盯地從姚佳手裏拿過了那本日記本。

他的修長的手指劃過熟悉的封麵,封麵上印著一朵粉紅色的櫻花和紛紛凋落的花瓣……摩挲著櫻花封麵,他的思潮如綿……

翻開封麵,扉頁躍出一行娟秀的字來——

“每一次相遇的結局是離別,每一次離別都始自相遇。雲隻開一個晴日,虹隻駕一個黃昏,雪隻落一個冬季。為你,當春季來臨,所有的雪都殉情。”

他的眼頓時就潮濕了,翻著日記本上一頁一頁的日記,記憶中那個穿著碎花長裙的女孩子便浮現在了眼前……

“媽媽到底還是去了,無論我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挽留她,可是她最終還是去了,拋下了我和妹妹……不過轉念想一想,她去了那個世界就可以和爸爸團聚了,有了爸爸的護佑,她應該會快樂幸福的,不像在人世間這般淒苦……

……”

“要搬家了,整理了一下小書櫃,把該帶的書帶上,把該處理的書處理掉,賣給外麵的收荒匠,兩毛錢一斤,好可惜啊!可是我也無力全都帶走啊。

這個筆記本帶上嗎?哎,這是他留給我的唯一一件禮物,我怎麽能不帶上呢?一定要帶上的!

再翻翻筆記本吧——嗬嗬,裏麵還夾著兩張百元大鈔,這是他送與我的。別的男孩子送女孩子禮物一般都是送花、送布偶玩具、送衣服飾品等,他居然送給我錢——哈哈——

是不是有點好笑?

是的,我笑,我笑,我笑……

可是為什麽笑著笑著就把眼淚笑出來了呢?還有一些心痛的感覺在蔓延……在蔓延……

咦——

這錢上怎麽有字呢?

真的有字,在錢的一個邊角上,有個小小的手寫的字——愛。

這什麽情況?

再換另一張錢看看,依舊是在錢的一個邊角上,有個小小的手寫的字——你。

“愛你”——

天啦!如果沒猜錯的話,那些用出去的鈔票上一定還有一個“我”字,那麽……

那些鈔票上……

我愛你!

難怪藥店的小妹會念叨出一字“哎”,原來是“愛”!

多麽的觸目驚心,多麽的晴天霹靂……一切都晚了,都散了……散了散了散了散了……

什麽時候淚已成長河。”

……

“還愛不愛我?還愛不愛我?我搖頭,愛你又如何,你又看不見,你又聽不見,紅塵中我們已是相去甚遠。

是啊,迷藏捉到這個地步,也不知捉的是誰?躲得又是誰?黃粱一夢,窗外東方又大白。

時間宛如一口鍾,一種騙局。過去的都過去了,惟留下我的相思,如風般滑過歲月的刻痕,抽打著我的靈魂……”

“想起了那句古詩:‘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了嗎?

又想起了三毛的那段話——

再也沒有鬼哭狼嚎的事情了,最壞的已經來過了,再也沒有什麽了……也曾對你說過,暮色來時,我會仔細地鎖好門窗;也不再在白日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因為我很知足,昨日的風情隻會增加自己今日的不安全,那麽,我的長裙,便留在箱子裏吧。

悔不悔?悔不悔?悔不悔?

不悔!不悔!不悔!

第一次想得出塵而不掉淚,第一次想到歸屬而不屬於愛情。

為什麽看不透呢?

孤臣孽子的相思,無關風月也一樣刻骨。

今夜的我心情淡薄,月光如水,窗前如霧。”

……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總是那麽一種心情在折磨著我,折磨著我的歲月。等待讓我的心生成了一口長苔的古井,滿漲著杜鵑啼血的相思。

也許你早就把我忘了,我卻固執地守在原地,為你望成一尊雕塑,我用心血在上麵年複一年地刻著三個字——

我愛你!”

……

日記到此戛然而止。

他的心仿佛正流血不止。

“成櫻,我帶你回京大去看櫻花。”他突然衝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