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費心思

辰時未至,馬車停在鄉野田舍不起眼的茅廬外頭,祝雲?由高安扶著自車上下來,院中正在做打掃的小廝見著他“啊”了一聲,扔了手裏的笤帚慌慌張張地轉身跑回了屋裏去。

片刻之後,鶴發蒼蒼的老人領著全家老少出門來,誠惶誠恐地跪在了祝雲?麵前:“草民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老師平身吧。”祝雲?走上前去,彎腰親自將人扶了起來。

一刻鍾後,倆人於書房相對而坐,麵前是兩盞清茶,祝雲?掃了一眼雖簡樸卻不失風雅的房中陳設,淡笑了起來:“老師在這鄉間過得可好?”

老人歎道:“閑雲野鶴,自得其樂罷了,如今日日含飴弄孫、伺弄花草,倒也快哉。”

“那確實不錯,”祝雲?點了點頭,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沉默片刻,道:“老師,你可願意回去……幫幫朕?”

“陛下可是有什麽難處?”

祝雲?苦笑:“朕初登大寶,處處受製於人,如今內閣空虛,朝中官員多有二心,能為朕所用之人,少之又少,朕知老師年事已高,本該安養晚年,隻是朕實在沒別的法子了,還請老師看在朕也跟著老師你念過幾年書的份上,回去幫幫朕吧。”

祝雲?回憶起從前,言語間頗多無奈,老人聞言感慨萬千:“幾年不見,陛下與從前是大不一樣了。”

“總要長大的。”

這位老人曾是東宮太子太師,姓曾名淮,是廢太子祝雲?的啟蒙之師,小時候祝雲?日日黏著兄長,也曾與祝雲?一塊跟著這位老太師念過幾年書。五年前因受東宮巫蠱案牽連,當時的東宮屬官盡數被查辦,曾淮也被罷官革職,便帶著全家老小回了這鄉野之地,從此不問世事。

在曾淮的印象裏,那位時常跟在太子身後的小皇子一直是活潑爛漫、機靈乖張的,與麵前這心事重重、神色陰鬱的帝王全然判落兩人,如今這樣,實在是造化弄人。

祝雲?懇求道:“老師回去幫幫朕吧,朕實在是無人可用孤立無援了……”

曾淮躊躇不決:“草民的官職是先帝罷黜的,如今再回去,隻怕會惹人非議,牽連了陛下。”

“這個無需擔心,巫蠱案早已平反,老師自然無需再受此冤案所累,早該起複了。”

早在豫王祝雲?謀逆被誅時東宮就已經平反,隻是昭陽帝不肯讓祝雲?死而複生,自然也不會再任用曾經的東宮屬官。祝雲?如今無人可用,曾淮是祝雲?在來信中與他提起的,這位老先生確實是學富五車、德才兼備的能人,又結交甚廣,在文官清流之中頗受推崇,有他在,也可減輕因誅殺張年瓴等人引發的那些爭議和質疑。

見老人依舊麵有猶豫,祝雲?再次懇求:“老師,就當是看在兄長的份上,還請老師幫朕一把吧。”

曾淮一聲歎息,他與祝雲?有十幾年的師生之誼,即便祝雲?並非是能讓他十分滿意的學生,最後無辜被冤被賜死也始終是他心中一大憾事,罷了,若能輔佐新帝,也算是聊補遺憾吧。

想通此節,曾淮恭敬跪下身,領旨謝恩:“感念陛下厚愛,老臣願竭盡所能,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祝雲?雙手將人扶起:“老師快請起,是朕該與老師道謝才是。”

與曾淮聊了一個時辰,祝雲?才告辭離開,回程時一直陰翳著的天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祝雲?令人加快速度,想趕在晌午之前回宮。

天不遂人願,剛進城雨勢力便大了起來,天色愈加陰沉,道路兩旁的小攤販紛紛收了攤,不少店鋪都直接關了門。隨著一聲春雷炸響,瓢潑大雨傾盆而至,最後一絲天光亦被密布的黑雲擋住,外頭已然漆黑如夜,伸手不見五指。

祝雲?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煩悶,車子忽然停了下來,高安的聲音傳進車裏:“陛下,前頭就是昭王府,昭王派了人過來,請您去府中暫歇。”

祝雲?推開車窗朝外望了一眼,他今日是微服出行,隨從侍衛統共隻帶了十餘人,眼下各個都已渾身濕透、狼狽不堪。馬車前邊,昭王府來接駕的人正跪在地上,等待他的決定。

短暫的猶豫後,祝雲?應允下來:“那就勞煩昭王了。”

昭王府府門大開,數十提著燈籠的王府家丁隨著梁禎魚貫而出,手中燈籠點亮了昏暗的街道。梁禎走到車輦邊,笑望著從車中下來的祝雲?:“不知陛下駕臨,有失遠迎,還請陛下恕罪。”

祝雲?淡淡點了點頭:“叨嘮昭王了。”

梁禎從高安手裏接過傘,親自為祝雲?撐著,祝雲?的腳步頓了一下,對上梁禎的目光,對方笑著與他眨了眨眼睛,話到嘴邊祝雲?到底沒說什麽,與梁禎一塊進了王府的大門。

這座王府是昭陽帝親賜給梁禎的,風水俱佳且十分氣派,不像祝雲?之前雖也得封了王爵,隻因還未成婚,連自己的府邸都沒有一直住在宮中。天色太暗周遭的景致看不太清楚,祝雲?也無甚興趣,一路無言由梁禎領著去了他住的正院。

下人給他們奉上茶水,祝雲?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那幾個嫋嫋婷婷的美貌婢女,收回時觸及梁禎帶笑的雙眸,輕咳了一聲,問道:“昭王怎知朕恰巧路過你府上?”

“知道便知道了,”梁禎笑著反問祝雲?,“陛下微服出宮,又是去了哪裏?”

“你既知道,又何必再問。”祝雲?聲音冷硬,任何一個帝王被臣下完全地掌控著行蹤,想必都高興不起來。

梁禎識趣地岔開了話題:“臣讓人備了午膳,陛下不若留在臣這裏用膳吧?”

祝雲?抬眸看了一眼外頭依舊黑沉沉的天色,沒有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