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近鄉情怯
二月中，南巡隊伍到達江南首府景州，這裏是大衍曆代皇帝出巡必經之地，百餘年前建成的行宮就坐落在風景最好的江水畔，早在三個月前出巡的聖旨下來後便已修葺一新，隻等接駕。
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員俱來拜見了聖駕，祝雲?並未對這些人客氣，考問政績、整頓吏治，幾日下來，便或是罷黜、或是擢升，調任了一大批官員，狠狠給了這些在南邊安逸慣了的土皇帝們一個下馬威。
祝雲?與賀懷翎是三日之後到的，賀懷翎是閩粵水師總兵，特地從閩州趕來江南與皇帝述職，公事說完，一家人才關起門來閑聊起了家常。
三年未見，祝雲?如今是愈發逍遙了，神采飛揚、容光煥發，日子想來過得十分不錯，這回與賀懷翎一塊過來，就隻帶上了大兒子元寶，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看著著實叫人眼熱。
大長公主拉著祝雲?的手說了許久的話，離用晚膳還有些時候，她老人家乏了去歇下了，早就坐不住了的元寶站起身，推著祝雲?的胳膊：“爹爹，我想去外頭玩。”
祝雲?瞪他一眼，一旁的祝雲?淡笑道：“想去就去吧，園子裏有不少好玩的玩意兒，叫高公公帶你去。”
“我帶他去吧。”賀懷翎也起了身，知道他們兄弟兩個有許多私話要聊，將空間單獨留給了他們，領著兒子去了外頭。
望著元寶飛奔出去的身影，祝雲?笑著感歎：“元寶如今抽了條，是越長越俊俏了，再過幾年都能娶媳婦了。”
祝雲?嗤了一聲：“算了吧，這小子還是孩子心性，鬧騰得不行，成日裏就知道玩，帶壞兩個弟弟。”
聞言，祝雲?的眸光閃動了一下，眼底有什麽情緒一晃而過：“……銘兒那孩子也有三歲多了吧，哥怎麽沒把他一塊帶過來？”
祝雲?笑望著他：“陛下隻關心銘兒一個嗎？”
祝雲?的唇角輕抿，半晌，才喃喃出聲：“?兒……他還好嗎？”
見他這副小心翼翼躊躇不決的模樣，祝雲?斂了笑意，收起了說笑的心思：“陛下想問便問，何必這般吞吞吐吐，?兒他很好，這兩年身子越來越好了，性情也好，不過前幾日元寶那個臭小子偷偷帶著他和銘兒去莊子上玩，讓兩個小的染了風寒，怕他們一路顛簸身子更加不適，我便沒有帶他們過來。”
祝雲?心中一緊：“染了風寒，嚴重嗎？”
“沒有大礙，你別擔心，喝了兩副藥就好多了，等我們回去應當已經痊愈了，就是不知……陛下想不想去閩州。”
祝雲?微怔，江南是南巡行程安排中的最後一站，他原以為即便他不提，祝雲?也定會將?兒帶來給他看一眼，卻沒曾想這麽不湊巧，?兒又在這個時候病倒了。
“原也沒打算去閩州，行程都一早安排好了，離京太久總會有不妥……”
祝雲?截斷他的話：“陛下還在猶豫什麽？”
祝雲?神情有些恍惚：“……見到了又如何，不過是以後平添了更多的念想罷了。”
“你若是這般想的，這次又為何要過來？你明明就想見他不是嗎？”
祝雲?苦笑：“哥，我是想見那個孩子，可我……不知要怎麽麵對他，若是他問起我為何從前不要他，我該怎麽跟他說？若是……若是真把他接回來，我又要如何跟天下人交代他的來曆？”
“這有何難的，?兒那張臉就夠有說服力了，他與你長得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的身世也好辦，就說你從前寵幸了定國公府的一個婢女，後頭那婢女生下孩子難產而亡，孩子早產體弱，怕養不活，才放在定國公府裏養了三年。隻不過這樣一來，就是?兒的出身低了些，委屈了他，可既然你這三年都不肯立後，以後你若再無別的子嗣，他就是唯一的皇嗣，誰都不能看輕他。至於?兒他自己，你放心好了，他性子軟得很，你多哄哄他，他一準就親你了。”
祝雲?沒有接腔，沉默不言不知在想些什麽，祝雲?歎氣：“當初你是怎麽答應我的？身體養好之後趕緊立後納妃，多生幾個孩子，你親口承諾的，因為這個我才把?兒從你身邊帶走，如今呢？你後宮裏頭還是一個人都沒有，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也隻有祝雲?敢當著祝雲?的麵將話說得這麽直白，祝雲?垂著眸，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另一隻手腕上的佛珠，許久，才聲音艱澀地開口：“哥，這事你就別問了，求你了……”
“算了，這是陛下的事情，我何必操這個心，”祝雲?沒好氣道，“但是?兒，就一句話吧，你到底要是不要？”
祝雲?呐呐道：“你讓我再想一想，再仔細想一想吧……”
晚膳之前，賀懷翎帶著玩瘋了的元寶回了來，同來的還有祝雲瓊，方才兩個小孩都在園子裏頭玩正巧碰上了，年歲又差不多，元寶是個自來熟的，主動去跟人攀談，很快就與之玩到了一起，賀懷翎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也沒阻止，回來便與祝雲?說了這事。
玩得滿頭大汗的兩個孩子被嬤嬤帶去更衣，祝雲?看著皺了皺眉，問祝雲?：“你是怎麽回事？還把那個小鬼帶在身邊了？”
祝雲?把祝雲瓊身上發生的事情解釋了一遍，無奈道：“到底還是個孩子，我小時候還有哥你護著呢，他怎麽說也是你我的親兄弟，別的那幾個好歹都有爵位封地，再怎麽樣我也不好苛待他。”
“那能一樣嗎？他那不是……”祝雲?未再說下去，“算了，你啊，對誰都心軟，就是對自己和你親兒子最狠心。”
“……我心裏有數的，若是日後他生了異心，我不會留他。”
待到大長公主睡醒後，便過來與他們一塊吃了頓家宴，席間喝了不少酒，一直到戌時末，喝醉了的祝雲?被賀懷翎抱了走，大長公主和祝雲瓊也都回去歇息了，宴席散去，隻餘滿桌的殘羹冷炙，祝雲?依舊木愣愣地坐在原地，自斟自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