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過往本心

卯時二刻,天光微熹。

高安匆匆進來大殿,告訴祝雲?:“陛下,京衛軍副統領在外頭候著,說有緊急軍情要稟報。”

聞言,祝雲?一直鬱結著的眉宇驟然放鬆下來,望向對麵神色平靜的梁禎,不動聲色道:“昭王才是京衛軍統領,有什麽要緊事何必要特地進宮來與朕稟報。”

梁禎抬眸看向他,聲音無波無瀾:“就是今日了嗎?比臣以為的還要快一些,陛下好手段。”

祝雲?不答,站起了身:“朕乏了,先去歇下了,外頭的事情昭王處置吧。”

祝雲?說完便轉身回了內殿去,梁禎將做好的竹編玩偶一一擺放至窗沿上,目光微凝,愣神了片刻:“……傳外頭的人進來吧。”

京衛軍副統領急匆匆地進了門來,焦急稟道:“王爺!兩刻鍾前定國公與京南大營的蔣總兵帶兵圍了城門,揚言要……要勤王清君側,我已下令緊閉城門不讓任何人進出,之後要如何應對,還請王爺明示!”

梁禎神色微動:“南營的蔣總兵?”

“是他,”那副統領恨道,“就是他跟著定國公一起率南營兵馬來圍了城門,在城外口口聲聲叫囂王爺您軟禁了陛下欲行不軌,他們要進城救駕,現在外頭已經徹底亂了。”

梁禎哂笑了一聲:“竟然是他,本王竟也有看走了眼的時候。”

“王爺……”

梁禎沒有再問,淡淡吩咐道:“先全城戒嚴吧,無論是官勳還是普通百姓,叫他們都待在家裏頭閉好門窗,不得向外傳遞消息,有可疑之人盡數押下獄,傳令下去,就說是本王說的,定國公賀懷翎與南營總兵蔣升起兵謀反,意圖攻城,任何人等都不得給他們開城門、傳遞消息,若有違逆者,以同黨論處。”

“是!……是否要去北營調兵來?”

梁禎搖了搖頭:“沒用的,北營的那位王總兵什麽個性你不知道嗎?這個時候他隻會龜縮在營地裏選擇明哲保身,便是本王親自去請,他都不會出來。”

內殿裏,祝雲?抱著暖手爐倚在窗邊,望著外頭熹微晨光中的慘淡冬景發著呆,梁禎進來,拿過搭在屏風上的大氅,走上前去披到了他的肩膀上:“天寒,陛下別站在風口上了,您不是說乏了嗎?怎還站在這裏?”

祝雲?回神,神色複雜地望向他:“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不肯主動交出兵權嗎?”

梁禎淡淡一笑:“陛下,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這出戲就要唱到底,臣與定國公他們對上,之後他們攻進城來救了您,臣這個亂臣賊子的罪名便坐實了,您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處置臣,豈不正好?”

“你沒有勝算的。”祝雲?冷聲提醒他。

梁禎歎氣:“陛下,您還是不信臣,陛下以為臣是想要垂死掙紮嗎?”

“是與不是都不重要,一旦他們攻進城來,你就是死路一條。”

“臣知道,臣確實沒想到,那個人竟會是蔣升。”

祝雲?冷道:“他確實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的,可從前他剛入伍時,曾受過賀老將軍的救命之恩。”

梁禎點了點頭:“原來陛下之前在臣麵前表現出來的那些憤怒都是演的,隻是為了不讓臣起疑心罷了,他是定國公留給陛下的人,是臣看走眼了……這樣的人,京中怕也沒有幾個了吧?”

若非如此,這些年祝雲?也不會過得這般艱難,隻能選擇倚靠梁禎。

當年昭陽帝既要以賀懷翎鎮守邊關又忌憚他勢大,在賀懷翎離京之後他留在京中的舊部幾乎被拔除了幹淨,要麽便是外調去了地方上不重要的位置,要麽便是被以各種由頭革職免官了,蔣升是其中僅剩的為數不多的落網之魚,那時他官職低微並不起眼,後頭又假意投靠了梁禎,才一步一步地坐到了如今京南大營總兵的位置上。

也正因為此,才能瞞過梁禎的眼睛,讓他信錯了人。

“陛下,當初您剛登基時,臣阻止您擢升定國公的心腹為煢關總兵,提議從京中調派人過去,當真是沒有私心的,您起先不同意後頭又答應了,就是因為南營空出了位置,有了機會能將這蔣升提為副總兵嗎?”

祝雲?不答,算是默認了,梁禎苦笑:“原來您從那個時候就開始計劃這些了,張參和劉起忠出事後,蔣升順理成章地坐上了總兵的位置,南營到手後您便不打算再忍下去了……也是,北營的總兵王稟忠是個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對臣本就沒有那麽忠心,若是南營還牢牢掌控在臣的手中,他自然不會幫您對付臣,可若是您已經收回了南營,他亦不會為了臣肝腦塗地,所以您料定即便南營出兵圍城,在局勢未定之前北營一定不會有動靜,不用擔心他們會出來添亂。”

“……你既知道,又何必多言?”

梁禎輕眯起雙目:“陛下,您就篤定他們一定進得來城中嗎?南營十萬兵馬,可這城中也有五萬守軍,占著守城優勢,若是臣一直不讓他們開城門,或許三個月半年外頭的人都未必能攻進城中來。”

祝雲?淡道:“進不來又如何?你也不過是做困獸之鬥罷了,你唯一的籌碼隻有朕這個皇帝而已。”

“陛下就不怕臣在他們攻進來之前選擇殺了您,又或是與您同歸於盡嗎?”

祝雲?轉開了眼睛,長久的沉默後,呢喃出聲:“……你不會的。”

梁禎靜靜看著他,眼中的光徹底黯了下去:“原來如此,原來……連臣的心,陛下也一並算計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