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以牙還牙

景瑞二年,十月丙午,宣德殿。

今日是每半月一次的大朝會,在京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員盡數到場。祝雲?是突然發難的,在群臣已奏無可奏,朝會將結束時,皇帝親口點了京南大營的總兵張參和副總兵劉起忠出列,問起了他們去歲戶部撥下的餉銀去處。

倆人還算鎮定,祝雲?怎麽問便怎麽答,銀子何時撥到位的,他們又是幾時下發的,一一詳細說明,俱有理有據。

“是嗎?”祝雲?嗓音沉沉,高坐在禦座之上叫人看不清楚表情,“為何九月朝廷就撥下了的餉銀,要拖到來年二月才發下去?”

那總兵張參小心翼翼地答道:“朝廷軍餉每半年一發,因著要核對明細,逐條清算,再發到各人手中,確實需要花費一些時間,延後幾個月發軍餉……曆來都是慣例。”

廷上群臣小聲議論起來,都不明白祝雲?突然問起這事是何用意,別說是京南大營,京畿各大營都一樣,軍餉哪有不拖欠的,晚個三個月半年發下去已是不錯了,那些地方上的駐軍,拖欠軍餉的情況怕是更嚴重。

眾人正莫名其妙間,就聽禦座之上的皇帝沉聲道:“前些日子有人與朕告發你二人扣下朝廷撥下的軍餉,用以開賭莊放印子錢牟利,朕已讓都察院左僉都禦史高醒私下去查證過,證實確有此事,還有相關證人押了手印的證供,你二人還有何好說的?”

被點名的禦史上前,朗聲將所查得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張劉二人越聽麵色越是灰白,到後頭已是一腦門子的汗跪到了地上。

祝雲?又一次問道:“高禦史所言,你們可認?”

張參抖索著嘴唇半晌說不出話來,那位叫劉起忠的副總兵忽然衝立在前頭,一直未有出聲的梁禎喊道:“昭王救末將!”

原本還有些喧嘩的大殿一瞬間便安靜了下來,這一刻所有人都反應了過來,皇帝特地挑在大朝會之時對南營的兩位總兵發難,真正針對的人其實是這位手握兵權的異姓王。

祝雲?冷冽的目光緩緩移向梁禎:“昭王可有何要說的?”

梁禎抬眸,望向了禦座之上麵容幾近模糊的皇帝。

祝雲?……他是故意的,高禦史是曾淮的門生,官職雖不高,卻是曾淮留給祝雲?為數不多的可用之人,祝雲?特地安排了今日這一出,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冗長的沉默之後,他道:“臣沒有什麽要說的。”

祝雲?抬了抬手,吩咐人將張參和劉起忠押下去,待到案情查清之後再行處置。

二人驚慌失措,嘴裏大喊著梁禎的名字,梁禎未有回頭,也沒有人敢上前求情,那二人就這麽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拖了下去。

祝雲?不再多言,直接宣布了散朝。

禦書房。

梁禎單獨留了下來,祝雲?處理著手頭的政事並不搭理他,直到梁禎主動開口問他:“臣禦下不嚴,陛下為何不將臣一並處置了?”

祝雲?並未抬頭,依舊在翻閱著手中的奏疏,淡道:“昭王說笑了,昭王雖統領京畿防務,但終歸不是南營之人,犯事的是南營的總兵和副總兵,怎好牽連了昭王,再者說,從來都是昭王拿捏朕,朕哪敢處置了昭王你。”

梁禎瞳孔微縮:“此事臣之前並不知情。”

祝雲?停了筆,終於抬眼看向了他,眼中帶著幾分並不明顯的嘲諷:“是嗎?昭王手眼通天,什麽人私底下做過什麽齷齪事你都一清二楚,口口聲聲要幫朕肅清朝堂,怎麽輪到你自個的親信,就不知情了?”

“……臣許久未去過南營了。”梁禎沒有過多解釋,越是親信之人越容易對之放鬆警惕,確實是他疏忽了,這一點沒什麽好多辯駁的。

“那昭王以為,朕該如何處置此二人?”

“陛下心中早就有了主張不是嗎?”梁禎望著祝雲?,“若查清了他們的所作所為,陛下依律處置便是。”

祝雲?輕哂:“昭王不替他們求情嗎?”

“求情了陛下就會從輕發落嗎?”

祝雲?不再說了,梁禎又安靜站了一陣,心下一歎,告退離開。

不出十日,刑部與都察院就將張劉二人所犯之事查了個清楚明白,他們是去年才開始做這事的,拖延軍餉本就是軍中慣例,他們也十分小心,做的雖是空手套白狼的無本買賣,挪用的錢收回來之後卻都會按數發下去,甚至會以各種名目作賞多發一些,也因此從未有軍中將士對餉銀遲發表示過不滿,還十分擁戴他二人,才能讓他們一直瞞天過海。

刑部大牢裏,張參與劉起忠跪在梁禎麵前,聲淚俱下地懇求他:“王爺,隻有您能救我們了,看在我等一向對您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的份上,求您救救我們吧……”

梁禎黯下了目光:“本王救不了你們,陛下應當會給你們判流刑,待到你們上路時本王會派人給你們多送些銀子來,去了外邊你們好生改過自新吧。”

張參激動道:“王爺,我等都是為了您啊!”

梁禎冷聲提醒他:“本王從未要你們為本王做這等事情,是你們自己見財起意,犯了國法,陛下要治你們的罪,本王還能如何救你們?”

“末將不服!當初……當初若不是王爺您命我等調動兵馬,按下這京中心懷叵測的各方勢力,陛下他如何能順利得到大位?!如今他皇位坐穩便要卸磨殺驢!他不但要處置我等,更是要對付王爺您!王爺您又何必再處處維護他!”

劉起忠撲到梁禎麵前,拳頭攥得咯咯響,瞠目欲裂:“王爺您為何要讓?!那個位置就該是您的!隻要您一聲令下!我等便追誰您反了那忘恩負義的皇帝又如何?!”

“閉嘴!”梁禎厲聲嗬道,神色更冷,“本王今日來,是念在與你二人昔日同袍之誼,望你們能悔過自新,他日若有機會,你們或許還能再回來,若是你們繼續說此大逆不道之言,日後去了流放之地,是好是壞,本王都再幫不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