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似血紅梅

亥時已過,寢殿之內隻餘一盞黯淡的琉璃宮燈,映著梁禎幽沉灼亮的雙眸,他全神貫注地專注著手中的動作,如同對待最珍愛的珍品,一點一點地刺出他想要的紋路。

高安跪在床邊低聲啜泣,床榻之上,祝雲?死死咬著雙唇、趴著一動未動,似已沒了氣息,長發蓋住了他的眼睛和半邊麵龐,所有的情緒都被隱匿起來,唯有緊握成拳的雙手,還在微微顫抖著。

如血一般的紅梅,悄然盛開在祝雲?皙白的腰間,糜豔?麗,妖冶異常。

梁禎如癡如醉地欣賞著自己的作品,唇角勾起一抹滿足的笑:“真美……”

祝雲?足足發了三日的高熱,昏昏沉沉的起不了身,朝事自然又停了,曾淮和嚴士學幾個過來看,也被擋在了甘霖宮外,梁禎一直留在這裏,衣不解帶地守著他。

待到祝雲?的病情好轉已是十餘日之後,身體是無恙了,人卻變得更冷了,這樣的變化甘霖宮的一眾宮人感受最為明顯,各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就怕一個不小心觸了聖怒,成了那刀下冤魂。

祝雲?起身之後的第一日,便處置了那日去將東西取來的另一大太監,當著梁禎的麵叫人將之拖了下去。梁禎什麽都沒說,將剛盛上來的熱粥輕輕吹涼,喂到他嘴邊,祝雲?的眼中沒有半分波瀾,配合地啟開了唇。

梁禎終於出了宮去處置公務,曾淮等人得以來拜見祝雲?。大病初愈的祝雲?瘦了一大圈,麵色愈加蒼白,曾淮憂心忡忡:“陛下您可還好,那昭王他……”

祝雲?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朕無事。”

他十幾日未在眾臣麵前露臉,曾淮等人必是擔心他被梁禎軟禁了,事到如今,多說無益。

嚴士學來與他稟報那來京的番邦人之事,那些人是來自西大陸的一個海上強國,占據了南洋好些個小國,大衍開海禁之後南方沿海一帶的海商與他們多有交道,此次他們來京,是想與大衍商談兩國之間的通商往來。

曾淮道:“陛下病了十餘日未理朝事,我等與戶部先行商議過,他們提的那些要求,降低關稅、簡化章程、增多商品貿易種類和進出貨量有諸多不合理之處,這些番邦人占據著南洋許多的島嶼一直以來都對我朝虎視眈眈,我朝開海禁才短短幾年,萬不可掉以輕心。”

祝雲?點了點頭:“你們看著辦吧,若他們真有誠意,適當放寬些條件倒無不可,別的就算了。”

這事其實之前祝雲?在來信裏也與他提到過,祝雲?如今就在做這海上生意,與這些海外番邦都有往來,在關稅通商這一塊確實與祝雲?提了不少可行的建議,說的更多的還是讓他小心提防為上,不用過於忌憚這些番邦人但也不能不將之當回事。

交代完事情祝雲?將嚴士學單獨留下,目光落在他身上頓了一頓,問道:“有人說你與那些番邦人走得近,私下裏還收了他們的好處?”

嚴士學擰起眉,正色道:“陛下相信老臣,老臣豈會做那等事情,那些番邦人確實幾次三番地來找老臣,無非是想得陛下召見,好當麵與您談通商之事,讓他們進宮朝拜確實是臣自作主張了,為首的那個是他們駐南洋的總督,臣是想著借此機會揚我大衍國威,便與他們說若有誠意需先按著我朝禮儀拜見陛下,再談後續事宜,他們答應了,還表現得十分恭謙。”

“沒有便算了,”祝雲?淡道,“是朕多慮了,還望嚴卿能一直持身守正、謹言慎行。”

“陛下放心,老臣明白的。”

嚴士學退下後祝雲?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高安體貼地幫他換了杯熱茶,將剛剛收到的信遞給他:“國公爺的來信。”

祝雲?一直鬱結著的眉頭舒展了一些,接過拆開了信封,祝雲?每兩個月就會給他寄一封信,這次的來信裏除了那些瑣事,還帶來了一個喜訊,他已經懷上了第二個孩子,快有兩個月了。

祝雲?蒼白的臉上難得有了一絲喜色,雖然他一直都覺得兄長從曾經的天子驕子到如今相夫教子未免可惜,但祝雲?自己都坦然接受了,且還又一次有了孩子,他這個做弟弟的還有什麽好說的,更是替他高興罷了。

梁禎進門時祝雲?正在親自擬聖旨,見他神情已不似前兩日那般委頓,心情也似乎好了許多,梁禎揚了揚眉,問道:“陛下可是遇上什麽喜事了?”

祝雲?並不搭理他,專注著手下的聖旨。梁禎不以為意,走過去看了看,明白事情原委後,嘖嘖感歎起來:“定遠侯可當真是好命,真真是羨煞旁人。”

祝雲?握著筆的手頓了住,想起之前梁禎用祝雲?和他的孩子威脅自己的事情,抬眸,冰冷的雙目望向了梁禎。

梁禎與他笑了笑:“陛下看臣做什麽?”

“你對朕做的那些,朕暫時都可以不與你計較,但有些人,不該你動的,你若是動了……”

“臣若是動了,陛下打算拿臣如何?”梁禎勾起唇角。

祝雲?的目光更冷:“朕便是死也定要拉你陪葬。”

梁禎點頭:“那倒是好,能與陛下同生共死,臣求之不得,這輩子便也值了。”

“荒唐。”

祝雲?不再說了,將聖旨擬好,交托下去。他能做的,無非是給兄長多一些的好東西,雖然兄長大概並不缺這些。

“陛下當真想念那位國公爺,不如派人去接他來京裏見一見好了,你們也有五六年沒見過了吧?”梁禎忽然開口提議。

祝雲?瞬間又警惕起來:“你想做什麽?朕說過了,你若是動他……”

“臣當真是為陛下著想,陛下就不想與他見一見敘敘舊嗎?”

當然是想的,去歲他初登基,諸事繁忙,兄長又跟著定遠侯去了閩粵,便是他想叫人來也開不了口,如今兄長懷了孕,就更不能讓他奔波勞累了。更何況,京城這裏,從來就不是個安全的地方,他並不想給兄長添哪怕一絲一毫的危機和麻煩。

“這是朕的事情,不勞昭王操心。”

見祝雲?不願繼續這個話題,梁禎很幹脆地不說了,免得再惹他不快。

下頭的人送了藥過來,高安接過,遞給祝雲?,看著祝雲?將藥喝完,又趕緊將解苦的點心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