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葉沉的不知所措,鬱理行平靜得近乎冷漠看著半躺在地上穿著圍裙的葉沉。

後者狼狽又易碎的模樣,一如既往的惹人心疼。鬱理行不加掩飾的冷嘲一聲,抬腳走進了屋子,鞋底踩在崩出來的玻璃碎片上,發出一陣讓人牙酸的聲音。

Tank是個十足的狗腿子,亦步亦趨跟在鬱理行腳邊。

鬱理行國王似的巡視著整間臥室,心安理得的把旁邊驚魂未定的葉沉劃為了卑賤的仆人。

他屈尊降貴抬起腳,用價格不菲的手工皮鞋踢了踢水盆,盆裏淡藍色的**撒了一地,“給你半個小時,”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連多餘眼色都不願意分給葉沉,“行李收拾完之前做不完,晚飯就別吃了。”

葉沉目送著鬱理行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二樓。

他強忍著因為害怕湧上喉嚨的惡心,衝進洗手間,用力的清洗著自己臉上快要幹涸的狗口水。

冰冷的水讓他胸口憋悶的感覺緩和了不少。

葉沉不敢耽擱,他去倉庫找了一個新相框,收拾完地上的狼藉之後把那張年代久遠的照片重新放了進去。

小樓裏每個東西都保持著主人五年前匆匆離開時留下的樣子。

他平時隻負責打掃,不敢亂動。

鬱理行的到來,就像是有人拿著鐵質的棒球棍,無情的打碎了葉沉花了五年時間為自己築成得壁壘。

葉沉還沒做好準備麵對鬱理行,他從來都沒想過鬱理行還會回來。

他擦拭地板的動作越來越快,手上骨節開始微微發白。

鬱理行回國,大張旗鼓的帶了好幾箱子的行李,光是衣服配飾就塞滿了兩個衣櫃外加一個衣帽間。

他貌似隻熱衷於噴同一個味道的香水,滿屋子衣物來來往往,整間臥室都充斥著屬於他的味道。

收拾行李的女傭全都出去之後,葉沉還在慢悠悠的鋪床。

這時候鬱理行早就不知道去哪了,葉沉也知道他不可能真的閑的發慌盯著自己到底有沒有按時間完成任務。

他緩慢細致的把床單的邊掖進床墊下,盡量沒有褶皺,能讓鬱理行睡的舒服一點。

家裏的傭人不多,夫人身體不好,平日裏深居簡出,五年前離婚之後就把家裏的男傭人全部遣散了,隻留下了女傭,就連司機都換了女的。

葉沉意外的被留下來了,硬要說的話,其實在家裏所有人的眼裏他都算不上一個男人。

出生開始就被當場女孩子養,裙子更是從牙牙學語一直穿到12歲。

這就造成了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的誤會。

比如當時情竇初開幼心思單純的二少爺鬱理行。

人去樓空,現在算上不經常露麵的兩個女廚子,就剩葉沉、雯姐她們和其他幾個人了。

所以當鬱理行張牙舞爪囂張跋扈的回家之後,這幾個人就像過年似的忙的團團轉。

雯姐說對了,國外回來喝洋墨水的小少爺,就是事多。

大院別墅的一樓側邊是一個宴會廳,雯姐她們按照鬱理行的要求撤下了長桌上的蘇繡桌布,換成了厚亞麻質地深藍色勾銀線花邊的。

隻要夫人不出來製止,她們就得無條件遵從鬱理行的一切要求。

葉沉忙完,去小竹林旁邊自己住的小屋裏換了身傭人服,就匆匆趕去大院幫忙了。

人剛走到廊上還沒拐到大院呢,葉沉就感受到了裏麵的雞飛狗跳。

Tank發瘋似的“嗷嗚嗷嗚”的叫,年輕菲傭著急的用他加祿語不知道在說什麽。

雯姐指揮其他二人把花瓶裏插上鮮花,燭台擺放的位置偏了,再往中間一點!

葉沉腳步一頓,最後還是硬著頭皮順著長廊進到了大院。

菲傭看到了葉沉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她想把拴著發了瘋的Tank的狗繩遞給葉沉。

被從窗戶探出頭的雯姐製止了,“Ching,小葉怕狗,你別把狗給他。”

葉沉愛莫能助的對哭喪著臉的Ching說了句,“抱歉”,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比女孩子還纖細白皙的手腕,打算進屋幫忙。

“別啊,”鬱理行剛去裏屋見完他五年沒見的母親,這時候不知道從哪幽靈似的冒了出來,Tank看見主人之後立刻停止發瘋。

他拿過Ching手裏的狗繩懟到葉沉單薄的胸口,語氣裏帶著主人對仆人特有的不容置疑:“我看它挺喜歡你的,以後就由你帶了。”

鬱理行堅硬的手骨節隔著襯衫一層薄薄的布料,抵在他的胸口上,明明是正常的體溫,葉沉卻覺得比燒紅的烙鐵都熱。

他垂下頭,伸出手接過狗繩:“......是。”

葉沉剪去馬尾,變成了男孩子的短發,和垂著頭逆來順受的模樣,都讓鬱理行惡心,“聲音太小了,你他媽當女人習慣了,換成男人不適應了是麽?”

葉沉呼吸一滯,咬緊嘴唇身體不受控製的微微發抖。

他輕輕搖頭。

一時間,雞飛狗跳的大院,陷入一片死寂。

除了雯姐沒人知道鬱理行為什麽會針對葉沉,這種在眾人麵前不留麵子的行為,讓葉沉垂著的頭低得更深了。

鬱理行僅說了一句話,就讓他的臉火燒一樣的熱,胸口不自覺的發悶,頃刻間鼻尖泛起酸澀,眼眶生疼。

“對不起,二少爺。”

一滴眼淚還是沒忍住,“啪嗒”一聲砸在地上,洇出一圈溫熱的水漬。

就像是能感知到主人即將爆發的情緒似的,Tank夾起亂搖的尾巴,小聲嗚咽著躲到了葉沉身後。

鬱理行眼裏陰鷙的神色晦暗的如同墨汁。

他伸出大手一把扣住了葉沉瘦削的下巴,迫使他仰著頭看自己。

灼熱的淚不受控製的順著葉沉蒼白的臉頰滑落到鬱理行的手上,對上被眼淚刺的微紅的眼球,鬱理行捏著他下巴的力氣又加深了。

“你很委屈,嗯?”

葉沉感覺自己下巴的骨頭快碎了,伸出顫抖的手按在鬱理行青筋暴起的手腕上。

五年裏他幻想過無數句想和鬱理行說的話,甚至還在心裏排練過兩個人見麵時的樣子。

他想念鬱理行,又不敢麵對鬱理行。

他懦弱,他自卑,五年前的脫口而出的喜歡已經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勇敢。

“對不起......”縱然有千言萬語,到最後也隻凝噎成了三個字。

鬱理行沉默了一會,厭棄的鬆開了手。

他的眼睛看著葉沉,話卻是對在場所有人說的:“我的名字現在在我媽的戶口本上,以後我就是這個家裏的唯一的少爺,誰再敢提二少爺幾個字......”

“就給我滾出去。”

鬱理行回來的第一天,就泄憤似的把鬱宅鬧了個天翻地覆。

一道閃電劃過積滿烏雲的傍晚的天空,悶雷陣陣,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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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本宮生平最聽不得“次子”二字。

葉:二少爺二少爺二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