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陳勝吳廣又何妨

兩個人從無為而治開始爭吵,隨後又從哲學領域吵了起來,兩人都是堅定的認為人本,可是兩者的人本又有些不同,趙括相信人的力量,主張人的價值,認為一切製度和政策的製定都要以人為主來進行考慮,而刑法的處置對象也是以人為主,要以尊重你作為人的權力的基礎上進行審判之類的。

老人同樣是如此主張的,他吸收了荀子的自然沒有自己的想法,人要靠著自己來解決事情的主張,在此基礎上又延伸出人的主觀能動性,而兩人的主要差異,則是來自於人和人類社會的不同看法。趙括認為人是社會的主體,一切社會活動都是人的活動,他訓斥老者的“減少人與人之間交流聯係使社會穩定”的說辭。

人類社會不是抽象的單個人的機械相加,而是由處於現實活動中、現實關係中的社會的人形成的相互聯係和相互作用的有機係統。人和社會的有機統一,是從總體上正確把握人類社會的一個基本觀點。離開這一基本觀點既無法理解人,也無法理解人類社會。

當然,這種的爭吵並不是沒有意義的,兩人都是受益匪淺,趙括從老者那樸素的黃老思想裏,學到了不少的東西,老者的思想或許很原始很簡陋,可是這並非就是說他的思想裏沒有可取之處的,而趙括的思想雖然成熟,卻大多都是直接從後世借鑒而來的,缺少了中間的一些重要辯證過程。

他們從哲學領域一路談到了天文,日曆,在這些方麵,趙括就有著碾壓性的優勢了,他能認真的給老者解釋各種不同的天文現象,以及大自然的活動之類。趙括說起了球體,引力,重力,乃至是月球,太陽等這個概念,老者那樸素的天文觀念不堪一擊,在這領域敗得一塌糊塗。

可是這還真的不能怪老者的見識短淺,在如今這個時代,能抬起頭來思索著宇宙的人,本身就是非凡的人,隻是礙於科技水平的落後,老者更多的都是自己的猜想。趙括就當時給老人普及了一趟簡單的物理課,天文課。老人顯得有些激動,卻又格外的謙遜,低著頭來聽著趙括的那些解釋。

趙括的解釋似乎比他自己憑空猜想的要更加的合理。

一如當初的鄒子,老人認真的對趙括說:“我不知道您說的是不是對的,可是比起我所說的,還是您的解釋更加合理。”,這已經是承認了趙括在天文領域的知識比自己要高。完全搞不清楚這情況的戈,隻是傻笑著,君侯似乎贏了?當然,兩人從天文轉到其他領域的時候,就再次吵了起來。

“上下有別?三綱五常原來是你們這些人!嗬!荒唐!可笑!!”,趙括險些跳了起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黃老學說還有如此一麵,黃老學說是在道家基礎上發展而來的,跟真正的道家學說卻有很大的區別,而黃老學說裏一個重要的思想,那就是我們所謂的上下有別,王侯將相有種之類的屁話。

沒錯,儒家信奉禮儀,可是有很多人喜歡把髒水往儒家頭上扣,甚至將他們的思想稱為讓人變成奴隸。曾有人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來攻擊儒家,說他們是君王的奴隸。從根源上探討,孔子是說了君王有尊嚴,大臣要服從他,可是孔子從來沒有說大臣必須得愚忠!

孔子並不讚同臣對君的絕對效忠與服從,而是強調君臣各有義務,得相互尊重,君臣關係才可以維持下去,“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君若不尊重臣,則臣大可不必效忠於君,大家隻知道所謂的君君臣臣,卻不知道,君不君,則臣不臣。孔子又認為,君主雖然尊貴,卻必須接受道的約束。如果君主的行事違背了道,臣也可以解除君臣關係,違背自己的君王。

而隨後的孟子荀子這些人更加極端,尤其是孟子,直接就說出了君王不把你當人看,你就拿他當仇人來看這樣的話,荀子也是說出君臣各自有不同的職責,無論是誰,都是非常重要的,都要盡到自己的職責這樣的話。故而,如今的儒家可不會慣著君王,你要是不把他當人看,他就敢拔劍對準你。

這大概也是始皇帝受不了儒家的一個原因,皇帝希望天下都無條件的服從自己,哪裏能忍受這麽一幫子隨時準備將自己當作仇人的學者呢??而最推崇君王威嚴,認為大臣必須無條件服從君王的,卻是後來大家都很喜歡的法家....沒錯,就是商鞅這一中央集權專製製度的鼓吹者開始推廣的,他們認為大臣要無條件服從君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最符合的應該是法家才對。

而除卻法家之外,同樣在意這一點的就是黃老學說。老人就固執的認為君王是沒有過錯的,君王的命令是天下都要服從的,而他提出這樣的思想,主要原因還是為了維護國家的穩定,從出發點來說,他是不希望地方出現動亂,不希望大臣叛亂,故而想要提高君王的威嚴來遏製天下的叛亂,維護中央集權,可他本身的製度又不利於中央集權....

或許這算是變相的進行係統維護,打了個補丁?

曆史上的黃老學說在漢初被采用,一直持續到景帝時期,在景帝時,黃老學說的黃生與儒學博士轅固生開始了一次大辯論,兩人的論點是湯武除桀紂是受天命而王,還是以臣弑君?這個話題有些危險,很多對儒家有嚴重偏見的人肯定會覺得,儒家的觀點是湯武以臣弑君....實際上,正好相反。

黃老認為湯武作為大臣,不勸諫桀紂,卻殺死了他們,這是弑君!儒家卻認為,沒聽說弑君啊,聽說殺了個暴君而已!你既然覺得他們的做法是弑君,那當初的高祖是不是也不該起義?該去勸諫秦二世??

就這樣,兩派打的天翻地覆,景帝看到儒家把高祖都給扯出來了,急忙勸停了這次的辯論,而景帝的母親竇太後非常的迷信黃老學說,得知儒家弟子敢對黃老不敬,直接將這儒生叫來詢問,安排了幾個武士站在身邊,然後問他黃老學說怎麽樣?固執的老儒抬起頭來說:我不知道,我沒看過,我家裏奴仆倒是愛看來著!

竇太後大怒,將他丟到了豬圈裏與野豬搏鬥,景帝偷偷讓人給了轅固生一把利劍,這位性情暴躁的儒家老大爺就拿著劍將麵前的野豬當作黃老學者給殺死了。

很可惜,到後來,儒家因為長期被壓製,沒有辦法來得到皇帝的任用,故而吸收了黃老和法家的君臣觀念,放棄了自己原先的君臣平等思想,使得儒家在後來將法家和黃老的黑鍋都給背上了。從那之後,儒家受到了重用,從那之後,儒家也不再固執而倔強了,儒家的大儒沒有辦法再去殺野豬了,不過還是能殺人。

到更後來,出現了更加醜陋的怪物來為這些東西掩飾,然後可以殺野豬的,可以殺人的儒生都不見了,隻剩下一些拿著扇子,在酒樓裏抱著歌姬唱歌的所謂“風流才子”,出現了一些毫無節操的皇家狗腿子,不,是強權狗腿子,誰的拳頭大,他們就給誰跪下,然後,整個儒家都背負上了罵名,就連孔子,孟子,荀子都沒有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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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華夏貢獻巨大的孔子,成為了網絡學者口中鼓吹君臣等級的“小人”,鼓勵大臣殺死暴君的孟子,成為了他們口中堅信人心皆善的“腐儒”,而一生剛烈,充滿了大智慧的荀子,最大的功績卻成為了他教出兩個法家弟子!過度的吹捧法家,貶低同時代的儒家,以此來炫耀自己的與眾不同。

原始社會最大的奴隸主成為了華夏版“林肯”,荒**無度的大暴君成為了“功在千秋”,“大唐盛世的先行者”,仁義的君王成為了“虛偽小人”,正直的大臣成為了“蜀漢的幕後權臣”。而最可憐的就是那幾個為了天下奔波的聖賢,卻被他們的後人們稱為了他們生前最痛恨的人。

而如今聽到老人口中的君臣有別,大臣無條件服從之類的話,趙括頓時就炸毛了,他指著老者的臉,毫不客氣的臭罵,老人也變得激動了起來,他拄著拐杖,大聲的說道:“好啊!就按著你說的來吧!今天兒子殺死父親!明天大臣殺死君王!天下沒有一天的安寧,沒有人尊重君王,大臣們心裏隻是想著如何篡位!”

“篡位和無條件服從,那根本就是兩件不同的事情!沒有不犯錯的人,皇帝也不例外,若是皇帝殘暴不仁,大臣和百姓憑什麽要忍受他?您總是以戰爭來恐嚇我,我心裏卻明白,一個殘暴的皇帝所帶來的危害遠比戰爭要更大!如果一個皇帝不能履行自己的職責,不斷的迫害百姓,窮凶極惡!那樣的皇帝,該殺!”,趙括怒目圓睜,他幾乎是吼了出來。

老者茫然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頭暈目眩。

趙括這樣的武將,在他憤怒的時候,顯得有些可怕,怒目圓睜,臉上滿是殺氣,戈都被嚇得顫抖了起來。

“要以律法來治理國家,讓所有人都不能違背律法,哪怕是皇帝也一樣!大臣不是皇帝的奴隸,廟堂要為了天下百姓而存在,您要保護天下百姓,就不能教他們去忍耐,麵對不公正的待遇,麵對活不下去的生活,麵對強大的惡人,難道還要低下頭來求饒嗎?!您要教會他們去反抗!”

“我見過了太多太殘酷的戰爭,我不願意再看到這樣的局麵。”,老人很快就平靜了下來,隨即說道。

“被壓迫的百姓反對暴政的戰爭,那是正義的戰爭。”,趙括認真的說道,他說道:“保衛國家的戰爭,大一統的戰爭,百姓們自發反對暴政的戰爭,這三種戰爭,是我不反對的,是我願意擔任將軍親自作戰的戰爭!”

看著麵前激動的趙括,老者沉默了許久,隨即,他搖著頭,說道:“我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無論是什麽樣的戰爭,都會引發嚴重的後果,比起戰死,或許低著頭活著,會更好,對天下也更好...”

“您說的不是低著頭活著,這是跪著活著...我們都沒有為天下人選擇的權力,他們會有自己的抉擇,等到他們真正受到了壓迫的時候,他們會做出正確的判斷。”,趙括冷靜的說道。戈如今聽懂了,君侯似乎不反對百姓的叛亂??他甚至還讚同!這還是那個厭惡戰爭,為秦國立下了無數功勳的武成侯嗎?

趙括眯著雙眼,自信滿滿的坐在老者的麵前,他完全不擔心,華夏的百姓,向來就知道這個道理,當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們會憤怒的大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們會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感到畏懼,會讓他們嚐到虐待百姓的苦頭。這就是趙括之所以不願意找陳勝吳廣劉邦,提前去殺死他們的原因。

趙括會安排舊貴族遷徙,因為他不願意看到舊貴族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引發戰爭,可是他絕對不會去動陳勝吳廣,如果有一天,秦國真的再次施行苛刻的律法,壓迫百姓,讓天下民不聊生,讓陳勝吳廣順利的起義,劉邦得到天下百姓的擁戴,那趙括覺得秦國就活該滅亡!

他如今所忙碌的,就是改變秦國的製度,避免出現壓迫百姓的情況。若是有一天,趙括也沒有辦法治理好秦國,秦國百姓活不下去了,爆發了大起義,那趙括絕對不會去鎮壓他們....他幫助秦國完成大一統,不是因為自己的功名,不是因為與嬴政的關係,不是因為他想要做大秦的狗,是為了天下蒼生。

也就是在那一刻,老人看著趙括臉上的那種自信,揣摩著他的想法,忽然覺得,他的確是那樣的高大,比自己還要高出幾個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