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不合格的馭者

沒有戰爭的歲月是這樣的美好。

隨著大一統戰爭的結束,整個天下都迎來了一段和平期,距離上次滅亡齊國的戰爭,也已經過去了兩年多的時間,在這段時日裏,秦朝各地的百姓,都享受到了一段最為愜意的生活。尤其是對那些戰事頻發的秦,三晉等地區的百姓而言。戰爭是百姓們所經曆最殘酷的災難。

這是最可怕的災害,無數年輕的生命就那樣消逝,他們本可以在家裏,安心的陪著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妻,自己的子,跟朋友們喝著酒,吹噓著,在耕地留下汗水。根據梁啟超先生的考證,戰國時期總共戰死了兩百多萬的士卒,其中白起殺了一半。在總人口兩千萬的天下,戰死兩百萬人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可能有同一年出生的年輕男子,全部都死在了戰場,沒有一個活著回來。這意味著每十個家庭裏,就有一個家庭在為自己死掉的親人而哭泣。年輕人都死光了,天下變得空****的,原先希望自己能生個男孩的父母,在那一刻卻想著要一個女孩,起碼,她不會死在戰場上,連屍體都找不回來。

求助下,可以像偷菜一樣的偷書票了,快來偷好友的書票投給我的書吧。

兩百萬看起來不多,在後世大概也就是一個大縣城的人口,可是在此刻,卻顯得非常驚人...戰爭不隻是帶走了年輕的男人,每次的戰爭,各國都要召集賦稅,這些賦稅壓在百姓的身上,他們留下的糧食甚至不夠自己食用,眼睜睜的看著孩子餓死。女性開始扛著父親和良人留下的農具走上耕地,撫養留下的孩子,然後再將他也送上戰場。

趙括無法想象,一個父親,良人相繼戰死的母親,看著獨自撫養長大的兒子拿著武器離開家的時候,心裏該有多麽的絕望。

加上戰爭讓耕地變得荒蕪,沒有年輕人來耕作,出現糧食短缺的大問題,諸侯們隻想著讓自己的領土更大,卻沒有想著底層那些用樹皮來充饑的百姓...若是遇到了白起這樣的將軍,那就更加嚇人。後世在長平所挖出的屍堆裏,不全部都是成年男子,還有很多的女性,老人,孩子....這說明,秦國的軍隊屠殺了上黨。

上黨太守拒絕割讓土地,故而被秦人視為地方反抗,因此展開了屠殺,這在此時卻詭異的合理。

範雎提出,不隻是要攻占土地,還要殺死各國的人,減少他們的戰爭潛力,什麽是戰爭潛力呢?可以生育孩子的婦女,可以長大的孩子,可以撫養孩子們長大的老人....這些仿佛都是戰爭潛力。

呂不韋一生最大的仁慈,大概就是禁止將士們再去做這樣的事情。

不過,戰爭已經結束了,那沉痛的,筆者每一次書寫都覺得沉甸甸的戰爭,終於是過去了。如今的天下,享受了數年的太平,尤其是韓人,他們享受了更久的太平歲月。如今的三川,潁川等地,非常的繁榮,沒有戰亂的辛勤韓人,是非常能吃苦的,他們也很珍惜如今的生活,趙括覺得,他們遲早都能超過齊地,或許在將來會成為天下最富裕的地區。

趙人不必再時刻拿出活命的糧食來支援戰爭,也不會再大批的送年輕人前往戰場,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在耕地上耕作,預測著今年的收成。他們是真的很開心,沒有了戰爭,沒有沉重的徭役稅賦,他們活得很輕鬆。秦國的官吏雖然也有惡劣的,卻跟趙國的官吏完全不同,他們是能講道理,講律法的,不會胡作非為,更沒有長安君這樣的人或者勢力。

燕人也很開心,那些不被當人的遼東胡人,終於變成了人,他們正式享有與秦國其他地區的人一樣的稱呼,甚至,秦國的律法規定不許稱呼他們為蠻夷狄胡,隻能稱為秦人。任何官吏膽敢蔑視羞辱者將被責罰,這些胡...這些遼東人是那樣的激動,他們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那是一種尊重。秦法一視同仁,沒有歧視,也沒有優待,這就叫尊重。

他們得到了來自農家的最新技術,開始按著地方情況來發展自己的農業,遼東的官吏甚至組織了數次的開荒運動,當地百姓卻不覺得這是徭役,他們非常的配合。

唯獨不太開心的,大概是楚人和齊人,楚人念舊,加上他格格不入的文化氛圍,他們對秦向來就有著抵觸情緒,不肯低頭。律法已經寬鬆起來,想來不久之後,這些人也會享受來之不易的和平。而齊人則是一直都享受著和平,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沒有那麽多的貪官了,隻是齊人骨子裏很傲,看不起秦國這樣的蠻夷,故而也有些抵觸。

無論他們是怎麽想的,天下還是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秦國的學室裏走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官吏們,他們前往各地,堅定的執行秦國律法,百姓們安心的在家裏耕作。在真正的曆史線上,百姓的苦難本來是沒有結束的,因為戰爭剛剛結束,皇帝就展開了更大的對外戰爭,同時,在國內開始了史無前例的大徭役。

數個工程同時開始,阿房宮,長城,馳道,皇陵....百姓們不僅沒有過上太平歲月,反而是活得更累,加上秦人不公正的對待,將他們當作被征服者來進行壓迫,最後爆發了六國百姓浩浩****的起義。而如今,有了趙括,百姓們提前過上了悠閑的歲月。

為了考察地方的情況,趙括坐著馬車,讓戈帶著自己在外巡視,他沒有公開自己的身份,用的是皇帝特發的假身份證,合法的假身份證天下隻有三張,皇帝,扶蘇,趙括,這三個人各有一張。趙括就這樣從鹹陽出發,在老秦人的土地上,他看到了很多往日裏都不曾聽到的笑聲。

被壓製了太久的老秦人,在此刻,卻有些激動,盡管很多老官吏都不讚同這樣的寬鬆氛圍,可是趙括覺得,這真的很好。當馬車行駛出函穀關的時候,趙括更是看到了遠處那成片的耕地,韓地的開發速度很快,他看到那些百姓笑著在耕地上勞作,不知為什麽,趙括淚流滿麵。

他笑著流著淚,看向那些百姓的眼神裏滿是羨慕。

每到一個地方,趙括總是讓戈停下來,反複的看上幾遍,戈好奇,詢問起了緣由,趙括告訴他,多出的那幾次是為了其他人而看的。

各地的情況都非常的不錯,沒有戰爭的幹擾,加上秦國強大的製度,各地發展速度驚人,秦國的耕地數量正在以嚇人的速度上竄,在短短的幾年裏,就上升了數倍,而加上那些先進的農具,糧食的出產就變得更加可怕了。秦國如今富裕的流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一分錢都不敢花的老秦人了。

各地都修建了糧倉,作為儲備,這裏儲備的糧食可以抵抗任何災害。

秦國開放了正常的商業活動後,各地也能找到可以吃飯的食肆,私人所開的店鋪,這實在是很罕見。

趙括很開心,這些年裏的忙碌,似乎都沒有白費。如此發展下去,不出二十年,就能出現華夏曆史上的第一個大一統盛世了,趙括覺得自己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可是趙括能想象得到,在那個時候,天下定然是非常的繁榮,百姓們都很富裕,家家戶戶都能坐的上馬車,耕地裏都是耕牛在拉犁,民宅裏雞鳴犬吠。

趙括想要考察的東西很多,新爵位製度的影響,地方學校的建設情況,百姓們的衣食住行等等,趙括親自去看了之後,就發現了自己製度上的不少漏洞。可是趙括也很苦惱,因為他每到一個地方,總是能引起太大的風波,百姓們敬畏,有些人就不敢說實話,而官吏們遇到自己也是急忙裝出最虛偽的模樣來。

他們明明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戈笑著對他說道:“我聽聞,當初老子出遊,函穀關的尹喜精通天文,他夜觀天象,說:紫氣東來,要有聖人前來這裏...於是就見到了老子。您如今出遊,雖沒有紫氣浩**,可是我想老子的相貌,大概也就是您這樣的吧~~”,戈看著身邊這神仙氣質的武成侯。

對戈的話,趙括顯得有些生氣,他說道:“老子被尊為聖賢是因為他的思想,是因為他的著作,怎麽會是因為相貌呢??!”,話雖然這麽說,可是他還是換上了一套簡陋的裝扮,想讓自己變回那個鹹陽老農,可是,換上了簡陋衣裳的他,就變得更像一個老神仙了...若是不乘車,換個牛,乖乖,那道路上估計就有人跪下來喊神仙了。

趙括的車架來到了下邳。

下邳在後來是一座非常繁榮的城池,可如今,遠沒有達到後世的地步,比起關中的城池,還是有些不如。因為他重要的地理位置,他曾是各國爭奪的對象,而在如今,他也迎來了屬於自己的和平歲月,正在緩慢的發展著,趙括看著沿路的那些急匆匆的農民,這裏的情況與其他地區也沒有什麽不同。

唯獨不太一樣的,是這裏的風,這裏的風很濕潤,吹打在臉上,神清氣爽。

這一天,下起了細細的小雨,而趙括已經是來到了沂水,他還沒有來過齊地,初次來到這裏,他有些開心,這樣的天氣並不是非常的糟糕,就是苦了戈,當他們沿水前進的時候,趙括忽然看到了遠處的岸邊有一位老者,老者同樣拄著拐杖,正在雨中漫步,趙括讓戈停下來,說道:“請那位老者上來吧....”

趙括的馬車雖然不是很奢華,但是坐下兩個人,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戈點了點頭,迅速跑向了那位老者,言語了幾句,便氣呼呼的走了過來。

“君侯,我們還是走吧!”

“怎麽了?”

“他很生氣的質問我,邀請客人為什麽不是主人親自來邀請。”戈有些生氣的說道:“若是我父親還在,聽到這話早就把他給丟水裏了!”,趙括輕笑了起來,狄或許還真的可能會這樣做。趙括便要起身,戈有些驚訝的說道:“不過是一個無禮的人,您又何必要去見他呢?”

趙括搖了搖頭,沒有理會戈,下了車,冒著小雨走到了那位老者的麵前。

老者正看著水麵,耐心的等待著,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來,看著趙括,他的年齡同樣不小,看起來比趙括似乎要年長一些,跟董成子差不多的年紀,老人渾身都濕透了,而臉上卻洋溢著微笑。“您無恙?”,兩人互相拜見之後,趙括卻感覺麵前這位老人有些不太簡單,他看起來不像是鄉野老農。

“敢問如何稱呼?”

“您叫我一聲友就好,我應該是有資格來做您朋友吧?”

“敢問您的誌向?”

“鄉野閑人,沒有什麽遠大的誌向,隻是想做點什麽事,改變點什麽而已。”

“友,可以。”

“誌向相同,道路卻未必相同,您坐在您的馬車上,卻邀請我也過去乘坐,這會耽誤了您的道路,我走在自己的道路,雖然冒著點小雨,可是我心裏愉悅啊...不如您也下來,跟我一起走一走?”

“嗯?放著馬車不坐,要跟你步行?這是什麽道理??”,戈茫然的問道。

趙括笑了笑,感慨道:“隻怕是沒有機會了,若是我下了車,車還在往前走,我怕出什麽事情啊...”

“您現在不就是下車跟我攀談嗎?馬車可有顛覆?”,老人反問道。

戈一臉的呆滯,“我都駿馬給綁起來了,這還能顛覆嘛??”

“是沒有顛覆,可是它也不動了...”,趙括低著頭說道。

“您的車技精湛,趕車的速度很快,可是若有一天,其他人來趕車,隻怕就不能像您這樣安穩的駕車啊。”,老者又說道。

“我怎麽不知道君侯還會駕車?不對啊,是我在駕車啊!”,戈呆滯的看著麵前兩個老頭,心裏無比的茫然,他們到底是在說什麽呢?

趙括低著頭,說道:“我會讓馬車放慢一些速度,然後找幾個可靠的馭者來駕駛....”

“君侯要換掉我?”,戈瞪大了雙眼。

“您既然說我車技精湛,向來也是認可我的道路?可有什麽不足之處?”

“我還以為,您這次是來下車走一走的,原來,是為了尋找不足...”,老人看起來有些失望,可是他看向趙括的眼神卻還是很敬佩,他說道:“因為我站在一旁看著您駕車,故而發現了道路上的不少石子....不如您隨我前往我的家裏,我願意跟您詳談。”

“請上車。”

“請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