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道雖邇不行不至

長平通往路城的道路上,一架馬車正在晃晃悠悠的前進著,戈正在謾罵著當地的官吏,認真的駕著車,趙括捧著竹簡,認真的讀著書,這漫長的路途,有兩個娛樂活動,第一個是讀書,第二個就是跟戈聊天,在這兩個選項裏,趙括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第一個,這條道路非常的坎坷,多年都不曾修護,縱然馬車,前進的速度也並不快。

故而,戈非常的痛恨此地的官吏,他說,若是改天遇到了這裏的官吏,他一定要往那位官吏的臉上吐口水。

趙括隻是笑了笑,沒有理會惱怒的戈。

行駛了許久,趙括雙眼都有些酸痛,在這種搖晃的馬車上看書,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放下竹簡,揉了揉雙眼,趙括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道路兩旁都是高低不平的丘壑,他有些好奇的詢問道:“我們這是趕到哪裏來了?”

“到鹹陽了!”,戈氣呼呼的說道。

“啊?”,趙括一愣,方才無奈的苦笑了起來,又問道:“我想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到達路城?”,戈思索了片刻,方才說道:“大概還需要六七日,這裏的路並不好走,當初我曾跟隨馬服君來過這裏,那個時候還沒有如今這樣糟糕,幾十年了,他們都不曾修護,這些無能的蠹!”

“我父親曾來過這裏?”

“當然!”,說起了馬服君,戈就精神了很多,不再陰陽怪氣,他緩緩回憶著過往,微笑著說道:“馬服君可不像您啊,他常常在外奔波,有些時候,甚至隻能徒步前往,我跟他就曾徒步從邯鄲去過一次武城,足足走了三十多天...”,戈說起過往,趙括認真的聽著,等到他說完,趙括方才問道:“廉頗將軍說我的父親性格暴躁,這可是真的?”

“是這樣的,馬服君為人剛正,曾經有平原君的家人犯法,格外的張狂,辱罵了馬服君,馬服君直接拔出劍來,一劍將一人梟首,隨後啊,其餘那幾個人嚇得裳都濕了,哭著就將自己的罪行全部招待了,馬服君就將他們全部都給殺了,他的性格暴躁,常常與他人爭執,我還總是得勸他...”

“您勸他???”

頓時,趙括就覺得這個故事不太真實,他問道:“可是我記得父親是一個很溫和,很儒雅的人啊?”

“有主母在,能不溫和儒雅麽...”,戈隻是嘀咕了一句,便沒有繼續說。

趙括好像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難不成這堂堂馬服君,竟還是個怕老婆的?嗬,老婆有什麽好怕的?等我將來成親,定是在家裏一言九鼎,掌握著家中大權,趙括暗自想著。

正在道路旁,忽然看到了一輛牛車,牛車的車輪似乎破裂了,一位老者平靜的站在一旁,反而是那個看起來是馭者的年輕人,急的快要哭了出來,手足無措,趙括急忙吩咐戈停下車來,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趙括先是朝著那位老者行禮拜見,老者長得高大,隻是略微有些清瘦,留著長須,手持竹簡,他大概是趙括這輩子看過最為英俊的老頭。

“老者毋恙?可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趙括笑著問道,一旁的戈將手放在劍柄上,狐疑的打量著他們,年輕的馭者操著一口的齊國話,急促的跟趙括說了很多,可是趙括卻是一個字都沒能聽懂,一臉茫然,那個老者睜開雙眼,打量著麵前的年輕人,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我的車壞了,此處又沒有修理的地方。”

老者的聲音有種磁性,非常的好聽,他用的還是邯鄲口音,讓趙括感到親切,他的言語也很是平靜,完全沒有被困在道路上的那種焦躁,很平靜的跟趙括講述了自己所麵臨的事情,趙括幫著去查看了車輪,車輪的確是斷開了,牛車也有些傾斜,趙括搖著頭,說道:“我也沒有辦法幫您修,前方不遠就是路城,不如您上我的馬車,將車丟在這裏,我與這位馭者牽著牛跟隨。”

“我可以將您送到路城。”

老者看起來有些驚訝,他再次打量著麵前的趙括,說道:“您一定是讀過很多書的人,那就這樣罷。”,戈有些急了,他猛地從馬車上跳了起來,叫道:“少君,我們不知道這個人的來曆,說不定就是秦人派來的奸細,何況,他麵對您的相助,都不曾道謝,看來就是個沒有道德的小人,怎麽能讓他上馬車呢?”

老者很生氣,瞪著麵前的戈,說道:“您待在這樣仁義的家主身邊,怎麽就沒能學到他的品德呢?您不僅不勸自己的家主行仁義之事,反而要勸阻,您這樣的人,才是天下霍亂的根本啊。”

“我聽聞,物隨其主,我的品行不好,您的品行就跟您的馬車一樣!”

“我聽聞,牛羊遇到生人,會低下頭來展示自己的溫和,虎豹遇到生人,則會警惕起來,隻有山林裏的野豬,在遇到他人之後,才會伸出獠牙,不顧一切的攻擊生人,用來展現自己的勇氣,卻是透露了自己的愚昧,您就是如野豬那樣的人啊!”

“我!!”,戈氣的險些暈了過來,這老頭揚起自己的拳頭,叫道:“您是個不懂得接受他人恩惠然後表達出謝意的小人!”

“您是個不懂禮儀,隻會齜牙咧嘴的禽獸。”

“您才是禽獸!!”

“您平日裏讀的書不多罷?連罵人的話都不會?”

無論怎麽說,這位老者還是上了馬車,趙括與他那位年輕的馭者跟在身後,戈算是遇到了真正的對手,跟這位老者吵得可謂是天昏地暗,戈駕著車,老者坐在馬車上,兩人的嘴就沒有停下來,若是說戈還具備了一些祖安少年的特性,那這位老者就完全是一位資深的祖安鑽石了。

戈少有的在罵架之中落入了下風,趙括雖然步行,不如坐馬車,可說真的,這路上卻是變得有滋有味起來,每天聽著他們兩人的吵架,趙括都有些懷念爆米花的滋味了,隻是可惜,他身邊的那位齊人不懂趙語,兩人無法交談,那位甚至都聽不懂那位老者與戈在吵著什麽,一臉懵逼的看著他們。

當馬車終於趕到路城的時候,這兩人方才與趙括告別離去,大概是因為軍情,城門口的老卒們看起來也非常的謹慎,盤問了趙括,趙括並沒有如實告知,便說自己是邯鄲令的第四個兒子邯鄲造,那幾個老卒就直接放行了,這讓趙括心裏格外的複雜,有心斥責,可是看著那幾個發色全白,恍惚無神的老卒,他卻說不出話來。

老者下了馬車,這才鄭重的向趙括道謝,他笑著問道:“我離開趙國很多年了,沒有想到趙國的年輕人裏依舊有您這樣的人,對此我感到非常的開心,希望您能繼續保持您的仁義,您在將來,一定是會有大作為的。”

“這還用您說麽?”,一旁的戈有些不悅的說道。

老者看著他,笑了笑,說道:“還要多謝您駕車將我送到這裏,您也是個正直剛烈的家臣,請您能多勸阻您的家主,讓他多讀書,多行仁義的事情。”,戈頓時也不好再罵什麽,兩人相視一笑,方才轉身離去了,趙括沒有想到,這兩個老頭竟還吵出友誼來,兩行人告別之後,趙括方才急急忙忙的趕往了邯鄲。

“老師,您似乎很喜歡這位趙國青年?為什麽不讓他跟隨在您的身邊學習道理呢?”,一旁的年輕馭者好奇的問道。

“他已經懂得了仁義這樣最高深的道理,我還有什麽可以教導他的呢?別再問這些,先買輛車,見完該見的人,我們就回稷下。”

“知道了,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