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仁義武安君

“我不明白,大王這是想要做什麽?!”,坐在白起手邊的將軍羌有些惱怒的說道,白起平靜的看了他一眼,方才說道:“這也是戰爭。馬服君說: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大王是要削弱楚國,不讓楚國過多的參與中原事務,這就是我為什麽不繼續攻打陳都的原因,楚國疆域廣大,是無法滅亡的。隻有消滅他們的青壯,才能實現我們的戰略。”

“那就更該殺掉這些俘虜啊...想要讓楚國也成為秦國的一部分,隻能通過殺...先殺了這些青壯,再全麵的進攻楚國各個地區,楚人敢抵抗,我們就殺死他們,殺的楚國隻剩下十戶,三戶人的時候,楚國也就再也不敢抵抗了...”,羌有些暴躁,另一旁的蒙武其實很理解他。

羌在帶領士卒們攻打陳都的時候,士卒們的傷亡非常的慘重,雖然白起也給他讓了不少的首級,可是這些首級也隻是足夠他相抵的,在秦國,若是麾下死去的士卒多與斬首的數量,將領是要被削掉爵位的,羌的兒子剛剛成年,他一直都很想給兒子留下個右更的爵位,他的年齡也不小了,這很有可能是他爭取爵位的最後一次機會。

若是將這些俘虜殺死,他自然也能分到幾萬的首級...秦國規定俘虜的首級不能算作斬首,可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比如楚國士卒抵抗,想要逃跑,想要殺死扣押自己的秦國士卒,那他們就會從俘虜變成敵人,是可以算作首級的。當然,因為秦律的苛刻,很多人是不敢這麽幹的,可是如今他們在楚國境內,白起又是最高統帥...

白起搖著頭,認真的說道:“這是馬服君所說的思想戰...我還不曾打過這樣的戰爭,我很想試試。”,白起已經有了抉擇,羌自然也就不好再說什麽,在軍中,沒有人可以違抗白起的命令,他隻是低著頭,長歎了一聲。

秦王的這道命令,果然是引起了不少將士的不滿,士卒們倒也還好,畢竟像殺俘虜來獲得首級的事情,他們是不敢去想的,何況,秦王規定俘虜也可以算作軍功,故而他們是不慌的,隻有那些將領們,心裏是有些抵觸的,到手的首級啊...就這樣飄走了。白起讓那些俘虜們挖好了坑之後,也並沒有浪費。

他下令,將戰死的那些楚人屍體丟進這些被挖出來的大坑之內,也算是安葬了他們。

可是,這些楚國士卒,白起並沒有放走,秦王讓白起來負責這次的思想戰。說實話,白起一生征戰,就是馬服君所說的運動戰,閃電戰,信息戰之類的,他都有所理解,因為他本身就是這樣打的,不過,他自己並沒有做出一個總結。隻是,這個思想戰,白起隻是做了其中的一部分。

他讓下層的軍官們熟讀馬服書,又告訴秦國士卒:大秦是要結束天下的戰爭,二三子是為了天下而戰,總有一天,全天下都不會再征戰,稅賦會很低,再也不會有沉重的徭役,所有人都能得到耕地,安心的耕耘...而這些都會是二三子的功勞,二三子的後人們會因為你們如今的戰爭而受到恩澤。

秦國在打仗的時候,喜歡用縣城裏的官吏來擔任底層的軍官,郡中官吏來擔任中上層的軍官,因此,秦國的軍官都是有文化的,是知道法律的。這些人在接到白起的命令之後,就開始為士卒們宣講一王天下,在他們的口中,一王天下的世界顯然是一個美好的,完美的樂土。

士卒們目瞪口呆的坐著,聽著秦吏們為自己講述。

白起並不知道所謂思想戰有沒有起到作用,可是這的確是影響到了將領們的心態,他們儼然一副救世主的模樣,可以認真的被俘的對楚國將領說:殺您是為了拯救這個天下。

這些楚國貴族都驚呆了。

看來,秦人是真的瘋掉了。

白起是個純粹的將軍,在他的眼裏,隻有戰勝敵人。從前的他,是直接消滅敵人的肉體,而馬服君的書,卻告訴了他一種全新的辦法,直接消滅對方的思想。白起這段時間裏,一直都在鑽研馬服君的思想,這倒是讓他頗有收獲。他本來是不想要冒險的,想要直接殺死這些俘虜,來最大的削弱楚國的有生力量。

此刻,有了秦王的命令,他也犯不著再去殺了他們,他要試試自己不曾接觸過的戰爭。

很快,秦國的將領們都得到了白起最新的命令。

當秦國的將領走到了楚人麵前的時候,衣衫襤褸,正在啃著燒餅的楚人非常的驚慌,他們渾身都在顫抖著,有的哀求,有的大哭,有的破口大罵,可是,秦國的將領並沒有帶走他們,他隻是站在眾人的中間,用楚語和藹可親的說道:“讓二三子受苦了...二三子放心罷,我們不會殺死你們...”

“這些時日裏,二三子吃了我們的糧食,隻要楚國支付二三子這段時日裏所食用的糧食,我們就會將二三子送回去。”

秦吏說著,他認真的說道:“秦國並不是為了征服楚國而來,我們是為了拯救楚國而來!二三子之中,可有私田的人?一年所耕作的糧食能否養活你們呢?楚國的耕地,都在貴重者的手裏,二三子隻能為他們而耕作,甚至還不能自己去開墾,在秦國,不是這樣的,秦人可以得到屬於自己的耕地,可以開墾耕地,不會有人敢奪走...”

“說秦國的律法苛刻,這是錯誤的,秦國的律,是為了保護百姓而設立的....”

秦吏越說越是激動,他說道:“二三子應該都知道馬服君,馬服君他提出了一種拯救天下的辦法,那就是一王天下,天下隻有一個王,隻有一個國,所有人都匯聚在這位王的麾下,親如兄弟姐妹,不會再有戰爭,不會再有徭役...”,秦吏說著,他惱怒的說道;“秦國的戰爭,是為了拯救天下而發動的正義的戰爭!”

“二三子是害怕楚國滅亡?舍不得故國?這就可笑了,二三子裏誰是真正的楚人呢?二三子在幾百年前,是吳人,是越人,陳人,隨人,隻是二三子的國家被楚國所滅亡,二三子這才成為了楚人...天下的趨勢就是這樣,楚國吞並諸國,自然也有國家會吞並楚國...不同的是,楚國吞並其他國家,隻是帶給他們災難...”

“秦國並不是吞並,秦國是為了拯救...”

“來,這是馬服書,裏麵詳細的記載了馬服君的想法...我與二三子說說...”,秦吏拿出了竹簡,便認真的為眾人講解了起來,楚人完全不知道秦人這是想要做什麽,隻是茫然的聽著秦人在那裏說,秦吏講述完之後,又詢問了這些楚人幾個簡單的問題,楚人都不敢回答,隻有一個新來的“楚人”膽怯的站起身來,答出了秦吏的問題,隨即,他得到了賞賜,一塊肥美的羊肉。

秦人采取鼓勵的方式,隻要是認真聽講的楚人,是可以獲得賞賜的,若是不認真聽講,那就要被秦吏嚇唬一番,也就不敢不聽了。

還是在汝水的沿岸,在這裏,處處都能看到坐在地麵上的楚國俘虜拿著馬服書正在背誦著,互相交流著自己的看法,這裏看起來不像是戰俘營,反而是更像一個學室。秦吏們成為了祭酒,認真和藹的為他們傳授馬服君的仁愛思想,探討一王天下後的樂土。

“秦國從前殺死俘虜,如今卻沒有殺害二三子,這是為什麽呢?就是因為馬服書的緣故啊,秦國已經知道了仁愛的道理,我們的大王將天下的百姓都當作是自己的子民...他還準備要施行馬服君所有的仁政製度...很快,秦國就會成為馬服書裏所說的盛世樂土啊!!”

白起將俘虜們轉移到了富焚城內,因為這裏的百姓都死光了,有足夠的民居可以來安排這些俘虜,雖然對他們的看官還是沒有鬆懈。白起常常會走在這些民居的周圍,聽著從裏頭傳出的喧嘩聲,他能聽懂一些楚語,類似饒命,不要殺我,上天將誅殺你之類的,可是他們在院落內所說的,白起就有些聽不懂了。

一旁有官吏為他解釋,這些楚人,還真的是在用心的學習馬服書的內容。可白起覺得,大多數楚人應該都是在裝樣子,等他們離開了這裏,他們就再也不會想起這些內容來,他已經派人去陳都,想要跟楚王商談俘虜的事情,可是,他沒有想到,楚王已經放棄了陳都,跑到了壽春。

大概是景陽兵敗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陳都。

不過,戰略意圖是完成了,秦國最初就是想逼迫楚國遷都而已,誰會想到,小規模的戰役直接演變成兩國的大戰,好在,秦國並沒有吃虧,也完成了自己的目標,甚至還有些意外的收獲。

楚王趕到了壽春的時候,壽春已經再次聚集了近十萬的將士,楚國的優勢就是在這裏,他擁有足夠的力量來與秦國較量,他不像其他國家,經曆一次大敗之後就會消亡,楚國的國力強大,哪怕是經曆了失敗,也能再次重新再聚集士卒。不過,楚王並沒有因為看到這些將士而開心。

他的臉色漲紅,甚至有些抬不起頭來,對於逃亡壽春的事情,他深以為恥。

春申君早已準備了這裏的一切,早在開戰之前,春申君其實就已經做好了在壽春的安排,他是個謹慎的人,沒有把握戰勝秦人,自然就要給楚國留下後路,春申君一直都是提議遷都的,在還沒有與秦國交戰的時候,他就提議將都城遷到壽春去,因為陳都太靠近秦國,實在是太危險了。

當初,楚王也有些動搖,甚至還思索著是否該遷都壽春,可是如今,楚王的臉上就隻剩下了憋屈與憤怒,畢竟,自己遷都和被打到遷都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壽春的王宮固然沒有陳都那麽的豪華,不過,楚王也沒有在意這些,剛剛進了王宮,他就將春申君叫了過去。

這些時日裏,春申君幾乎沒有一天是可以合眼的,他既要調度各地的軍隊前來保護楚王,又要調配他們的糧食輜重後勤,楚國已經錯過了兩年的春種,楚國的國力雖然強大,可是也絕對承受不了這樣的損失。就在這樣危難的時候,秦國的使者前來,告訴春申君,楚國可以繳納同等的糧食,來換走被俘虜的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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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國跟楚國索要兩百萬石的糧食...春申君疲憊不堪的坐在楚王的麵前。

看到黃歇這個模樣,楚王眼裏也有些擔憂,他可不想黃歇也會像項先那樣活活被累死。項先的死亡,讓楚王非常的難過,楚王將臨武君的封號還給了項先,又將他安葬,項先的兒子,還有他的胞弟,都得到了楚王的賞賜,不過,項先的胞弟,卻拒絕了楚王的賞賜,帶著自己麾下的兩萬士卒,留在陳都斷後。

“秦人會遵守自己的承諾嗎?”,楚王詢問道,秦人的信譽是公認的差,甚至可以說,他們毫無信譽,早在他們經曆了被張儀欺騙,被秦王欺騙之後,楚人就不再相信秦人了,聽到秦人想要讓楚國贖回俘虜,楚王下意識覺得,這是秦人的計策,他們拿走糧食之後,是肯定會殺死那些俘虜的。

秦人在楚人麵前毫無信譽可言,春申君思索了片刻,方才疲憊的說道:“大王...就算秦人會遵守自己的承諾,臣也沒有辦法準備兩百萬石的糧食,我們的糧食已經有些不足夠了,若是戰爭持續到明年,楚國境內,不知道會有多少百姓會餓死,就是王宮裏的賢臣們,也不知道能否吃上一頓飽飯...”

黃歇搖著頭,堅決的說道:“不能給。”

“若是寡人不贖回這些俘虜...國人會如何看待寡人呢?”,楚王又問道。

“這件事,可以交給我,國人都知道秦人狡詐的性子,隻要讓他們知道,這是秦人的奸計,無論楚國給不給糧食,他們都會殺死俘虜,或許,那些俘虜現在就已經被殺死了...他們知道這些事情,自然也就不會再怪罪您...”,黃歇皺著眉頭,認真的說道:“臣要繼續征集軍隊,固守壽春,巨陽,下蔡一帶....”

“如今,隻能派人趕往趙國,請求趙國出兵,秦國的軍隊都在南陽,若是趙國大軍能夠進攻上黨...可以雙麵夾擊...”,黃歇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又說道:“臣聽聞,趙國上年大豐收,有了足夠的糧食,楚國先前曾救援趙國,趙國應當不會坐視不管...還有魏國,魏國的毛遂還有一支魏國部隊,讓他趕來焦縣,做好支援巨陽的準備...”

楚王認真的聽著,心裏卻是格外的不安。

景陽都沒有能擋得住白起,隻是臨時征集的一些士卒,真的能擋得住秦人的進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