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歌放下酒杯,拍了一錠銀子在桌上,掠出窗戶飄上樓頂,朱袍飄飄掠過一座座屋頂,最終落在河邊一棵柳樹下。

楊雲雁正在樹下狠狠揮動一根柳枝,柳葉已被扯光,光禿禿柳枝打得河水四濺。

宋雲歌落下,楊雲雁裝作不知道,繼續揮動柳枝砸河,水花濺向宋雲歌。

宋雲歌笑著搖頭,朱袍大袖一拂,無形罡氣將水花震回河中,看著河上來往大船,笑道:“不至於這麽生氣吧?”

楊雲雁哼一聲不說話。

宋雲歌慢慢轉頭看過來:“楊女俠,你不會真喜歡那個楊鬆吧?”

楊雲雁哼一聲:“楊師兄又沒得罪你,為何眼睛瞪那麽大?”

“梅瑩說對了?”宋雲歌一臉驚奇的盯著她看。

“沒有的事!”楊雲雁白他一眼,猶自憤憤不平:“這梅瑩太狠毒了,為了刺激我,這般造謠!”

“你說的是哪一個謠,你喜歡楊鬆的事?”宋雲歌道。

楊雲雁道:“我倒是無所謂,是楊師兄!”

宋雲歌探究的打量著她秀美臉龐:“你不會真喜歡那個楊鬆吧?”

“胡說什麽呀,她說的你就信?”楊雲雁哼道:“是不是看她如此美貌,心動了,你們男人呐……,你也是個好色家夥!”

宋雲歌輕咳道:“雲雁,其實嘛……”

“其實什麽?!”楊雲雁沒好氣的道:“吞吞吐吐什麽!”

宋雲歌輕咳兩聲。

楊雲雁明眸狠狠瞪他:“趕緊說!”

宋雲歌再咳兩聲,歎道:“其實她也不算是造謠。”

“嗤!”楊雲雁輕笑。

宋雲歌道:“她雖是背後嚼舌根,可說的不假。”

“怎麽可能!”楊雲雁擺擺手,笑道:“楊師兄是什麽人,我怎不了解?我們可是同門!”

宋雲歌道:“我跟卓師妹也是同門,而且是同一年進的天嶽山,可也不了解她。”

“你們不一樣。”楊雲雁搖頭。

宋雲歌緩緩道:“人都是會變的,雲雁,你所想的楊鬆與真正的楊鬆不是同一個人。”

“胡說!”楊雲雁嗔道:“你再胡說八道,我真要生氣啦!”

宋雲歌正色看著她:“你可以跟旁人打聽一下楊鬆他到底是什麽人。”

“我隻信自己眼睛見到的,不相信耳朵聽到的,”楊雲雁哼道:“楊師兄待我如兄長,我也拿他當大哥看,如果因為聽到幾句風言風語就妄自懷疑,豈不是笑話?……同樣的道理,如果有人在我跟前說你如何如何,我難道就聽他們的,不相信你?”

“……好罷,那隨我來。”宋雲歌竟有無話可說之感。

他轉身便走。

楊雲雁遲疑一下,把柳枝拋到河裏,輕盈的跟上去。

柳枝浮在水麵,順著滔滔河水而下,越飄越遠,最終消失不見。

宋雲歌與楊雲雁並肩而行,在熙攘的人群裏仿佛兩條遊魚般穿梭,遊刃有餘。

楊雲雁緊抿紅唇一言不發,明眸閃動不止。

她心中隱隱不安。

處於對宋雲歌的了解,知道他絕不會說謊騙自己,而且他也沒那麽好騙,看人奇準。

他既然說楊師兄如此,恐怕……

她忙搖搖頭,甩開這些胡思亂想。

兩人經過先前的聚福樓,來到旁邊不遠的一座酒樓前,鮮花牌坊上寫著“太華樓”三個大字。

“上去吧。”宋雲歌說道。

“楊師兄在上麵?”楊雲雁低聲道。

宋雲歌點點頭。

楊雲雁遲疑。

宋雲歌探頭盯著她秀臉看,嗤笑道:“楊女俠,你不會這點兒膽量都沒有吧?害怕看到他的真麵目?”

“……淨胡說,走吧!”楊雲雁咬咬牙,登上樓梯,一踏進樓上便看到了楊鬆。

宋雲歌站在她身邊,打量一眼不遠處的一對男女。

他們正親密的挨在一起,一邊吃飯一邊談笑,女子不時捂嘴咯咯笑,容貌秀麗動人。

楊鬆身形高大英俊,國字臉,眉宇間一片正氣,又帶有一分憂鬱與沉肅。

陽剛之氣十足,舉手抬足間又優雅從容。

宋雲歌不由感慨,這是好皮囊與好氣質匯聚到一起,確實對女人有致命吸引力。

“走吧。”宋雲歌轉身攬一下她後背,兩人下了樓,看得小二疑惑。

宋雲歌揮揮手,示意他離開,推著楊雲雁下了樓,走進熙熙攘攘的人群。

楊雲雁秀眸低垂,緊抿紅唇一言不發。

她看得清清楚楚,這女子幾乎要趴進楊師兄懷裏,而這女子不是楊師兄先前的女友。

她沒辦法騙自己說兩人僅僅是隊友或者普通朋友,如此親密,一看便知是情侶。

先前見過他身邊有女人,但沒有這般親密,所以楊師兄說隻是尋常朋友,自己也相信了。

現在看來,楊師兄一直在撒謊,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楊師兄嗎?!

他真的變了!

宋雲歌怕說不錯,人真的會變,原本那個純樸溫厚的楊師兄變成了這樣!

“喝酒去?”宋雲歌拍拍她香肩:“大醉一場?”

楊雲雁轉頭斜睨他一眼:“下午還有任務呢!”

宋雲歌看她如此平靜,聲音放柔和:“有什麽別憋在心裏,在我跟前沒必要壓抑自己,你就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場,明天便什麽都拋下!……楊鬆雖好,可多的是比他更強的,憑你的美貌,還愁碰不到鍾意的?”

“宋雲歌,你胡說八道什麽啊,我隻當他是大哥,你說的好像我們有男女之情似的!”楊雲雁嗔道:“我沒那麽多愁善感,飯已經吃完了,繼續做事吧!”

宋雲歌仔細打量楊雲雁。

楊雲雁白他一眼道:“你真夠自以為是的,非要認定我喜歡楊師兄?!”

宋雲歌搖頭道:“看來是我多慮了,早知道這樣,何必小心翼翼到現在!”

楊雲雁哼道:“你不是聰明嘛,就沒看出來?”

宋雲歌搖搖頭:“女人呐……”

說著話功夫,他又深深看她一眼。

“看什麽?有什麽話就說!”楊雲雁嗔道,感覺出宋雲歌的眼神古怪。

宋雲歌道:“不知道當不當講。”

楊雲雁明眸微眯,斜睨著他。

“好吧,那便說了。”宋雲歌道:“你這位楊師兄可不是你看到的那麽無害。”

“什麽意思?”楊雲雁蹙眉。

宋雲歌道:“依我望氣術看去,他罪孽可不輕。”

“不可能!”楊雲雁脫口喝道。

宋雲歌微笑不語。

楊雲雁緊蹙黛眉不滿的瞪著他:“你說清楚,快說快說!”

宋雲歌道:“該說的都說了。”

楊雲雁上前揪住他袖子:“你這話才說到一半呢,急死人!”

宋雲歌掙開她玉手,撣了撣袖子:“這是望氣術看出來的,到底他做了什麽惡,我沒查,想必不是什麽小事,否則不會有這麽濃的罪孽之光。”

楊雲雁知道他不習慣別人的貼近碰觸,但偏偏喜歡看他無奈樣子,便又上前揪他袖子:“那就查啊!”

宋雲歌看看她玉手,袖子掙了兩下沒掙開,無奈道:“這是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你不說我便不鬆手!”楊雲雁笑道。

宋雲歌露出無奈神色:“好罷,此事還要應在你身上,我去查那算什麽?得你順便看看,看能不能查出一點兒什麽。”

楊雲雁鬆開他袖子,白他一眼:“楊師兄他的罪孽之光確實很濃?”

宋雲歌鬆開口氣似的,在人群裏加快步伐,如遊魚穿梭自如:“要是不濃,我也懶得多嘴,身為天外天高手誰不造孽?”

天外天高手就像一頭大象,尋常人就像地上的螞蟻,大象一激烈活動,怎能不踩到螞蟻。

當初方鶴年二人捉周九幽,就是因為他所變的那個天外天高手動手時傷及無辜。

有時候隻是傷了人,有時候就直接死了,這是無法避免的,很常見。

所以罪孽之光輕淡,也不需要理會。

可楊鬆的罪孽之光很濃鬱,這便是主動造孽,而且是大罪過。

“那交給我罷!”楊雲雁腳下飄飄跟著他,微眯明眸:“我倒要看看楊師兄的真麵目!”

宋雲歌道:“小心一點兒,別把自己陷進去。”

楊雲雁擺擺玉手。

宋雲歌看著她,忽然搖頭失笑。

楊雲雁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笑什麽?”

“你還真是翻臉無情。”宋雲歌搖頭道:“變得太快,親大哥可不會這樣吧?”

楊雲雁哼一聲:“你真恨人!我隻是好奇罷了!”

宋雲歌笑了笑,兩人開始繼續審查轄區的住戶,一家接著一家。

待夕陽西下,兩人來到什長府,看到了梅睿正傲然負手等著他們。

一見到宋雲歌,梅睿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紫漆方匣子,擲給宋雲歌:“接著!”

宋雲歌伸手接住,打開裏麵是一摞銀票,拿出來一張一張仔細的數,神色認真鄭重。

梅睿斜眼冷笑:“宋雲歌,瞧你小家子氣的勁兒,我還能少了你的銀子?”

宋雲歌數過一遍,滿意的合上方匣,鄭重與嚴肅變成笑容:“算你講究!”

“銀票留著,別花了。”梅睿冷冷道:“下一次我會贏回來!”

“你該知道自己沒希望的。”宋雲歌慢慢將方匣收入長袖裏,慢條斯理的說道。

梅睿哼道:“這次算我大意,下一次,等就等著吧!”

他轉身大步流星而去,氣宇軒昂,好像他是贏銀子的一方。

他腳步加快,心卻在絞疼。

兩百萬銀子啊,這可是一筆巨款,自己這一次算栽大了,這個仇一定要報,不僅要報,還要變本加厲!

下一次不僅把這兩百萬兩贏回來,還要再贏宋雲歌兩百萬!

他咬牙切齒的出了什長府,揚長而去。

宋雲歌笑容滿麵,得意的摸摸劍眉,銀子終於有了,可以買延壽丹了!

“這家夥夠爽快,要是梅瑩沒找上來就更好了。”

“要去喝酒嗎?”

“你請客?”

“聚福樓!”宋雲歌道。

“聚福樓哪成,超然樓!”

“……忽然想起來了,我今晚還有事呢,先走一步!”

“喂,你忒小氣了吧,兩百萬,竟然不舍得一頓超然樓!”

“改天改天吧,先走一步!”宋雲歌轉身飄飄而去,眨眼不見蹤影。

“混蛋!”楊雲雁跺腳。

宋雲歌裝作沒聽到,鑽進人群之後,在臉上抹了幾下,沾了兩撇小胡子,頓時宛如換一個人。

他氣質本就成熟滄桑,此時一添胡子,頓時好像年長了三十歲,與先前天地之別。

即使熟人到近前,也不敢確定就是他本人

宋雲歌徑直來到聽雪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