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明悅有些擔心:“怎麽連子嗣的事都不告訴他?他要是知道了, 會不會很生氣?”

“我管他呢。”榮相見賭氣地說,又補充一句,“你可別告訴任何人, 尤其是惠娘娘。”

孫明悅挑了挑眉:“我你還信不過嘛?”而後湊近她,悄聲說:“吳家姐姐嫁進李家都三年了, 還沒有子嗣。李家籌劃著要抬一個貴妾進門。兩家正為這個鬧得不可開交呢?”

“啊?”陡然聽見八卦, 榮相見從微醺中來了精神。

孫明悅掰著指頭說:“吳家的意思是,陪嫁的丫頭,府裏的丫頭, 或者外頭買來的都可以,隻那個女子不行。”

“為什麽呀?”榮相見好奇起來。

“那個女子,是李家大公子外家族中的親眷,兩人自小認識,交情頗深。隻因那表妹家中人口凋零,人才不濟,所以說親時, 李家長輩瞧不上,反去了吳家提親。如今吳姐姐生不出孩子, 李家公子就動了心思,要把這個表妹納進門作貴妾!”

榮相見恍然:“這個貴妾可不是一般的姨娘了,有著打小的情分, 若將來生了長子,說不定那李家大公子, 還能讓她作平妻呢。到時候吳姐姐在府裏隻怕更沒有立足之地了。”

“是呀,所以吳家死活不肯, 放話若納那個女子進門, 就要和離!”

“和離?”榮相見隻聽說過和離, 這是第一次自己認識的女子要和離,心中納罕,“吳家到底是疼這個女兒,要是換了旁人家,多半是勸女兒忍耐,哪裏會管她將來的死活。”

“是呀!吳姐姐現下已經被接回家去了。這就是有個好娘家的好處。那李家隻是文官清流,不像咱們,嫁入皇家,進了王府。今後王府若有這樣的事,不知道我父兄會不會有這個魄力護著我。”

“你父兄都是皇上跟前紅人,若真到了那個時候,想必也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那可不一定!”孫明悅摸了摸臉,“他們再得器重,能比得過皇上對親兒子的看重?都羨慕我們嫁得好,其實皇家是最難相處的婆家,從來隻有咱們退讓的份兒,誰讓人家皇子龍孫呢?自古以來,還沒有聽說哪個女子能從皇家和離的呢!”

“從皇家和離?”榮相見輕笑,“那我娘的誥命肯定要被銷掉,牌位都會被從祠堂丟出來。”

“是啊,隻有坐穩這個位置,那些拜高踩低的人才會敬你和你在乎的人。我們這些人,哪一個能全然為自己而活的?”

榮相見沒功夫細想這事,她突然想起一件迫在眉睫的事:“吳家跟李家正鬧和離,我的座位得重排了!”

“什麽座位呀?”明悅奇怪。

榮相見急忙叫小丫頭去把單子拿來:“就是靜頤園筵席那日,賓客們的座次。我原想著李家和吳家是姻親,讓他們坐在一起。誰知道出了這樣的事,幸好今日遇見你,還是趕緊調開的好!”

看她在飯桌上,迫不及待地重新安排座位,孫明悅在一旁打趣:“何苦來?你們家殿下正在外頭跟我家那個飲酒作樂,你倒巴巴在這兒給他張羅大小事務?”

“接駕的事,是他的臉麵,也是我自己的臉麵啊,豈可馬虎?既然要辦,就辦得好好的。”榮相見重新排了兩家的座次,給孫明悅看了一眼,她立即又指出幾個不到之處:“我爹說這兩家有舊舊怨,還是別把他們排一起吧。”

“好,”榮相見又換了一次,孫明悅看著,忽然驚叫:“你們居然請了永安侯?”

“他請的。他揣摩著陛下的意思,這次是要嚴懲張攀,但要同時安撫永安侯,給他格外的尊榮體麵。”榮相見輕聲說著,孫明悅若有所思,嬉笑著說:“你們兩口子,眼睛一個比一個毒。今天文仲卿還在發牢騷呢,說張攀那樣囂張,陛下竟然不怪罪他父親。”

榮相見笑道:“文家哥兒自小如皇子般尊貴地長大,他要辦的事,沒有辦不了的,大約沒體會過這種要得,就要舍的心情。”

等重新排完,晚飯也快結束了。

孟貞如托著一本精裝冊子過來,說是錦王府的小廝送來的琴譜。

榮相見簡單翻看,果然是逍遙遊的新譜子。

孫明悅在一旁輕輕哼了一聲:“這個纖雲倒是乖覺,沒敢讓降雲軒的人直接來王府送東西。”

榮相見知道她不喜歡纖雲,便道:“這也算是替我著想了。”又問貞如:“人走了沒?”

“還在外頭等著您示下。”

榮相見道:“讓飛雪去取一壇桃花釀,讓那小廝帶給纖雲以表謝意,再拿五百錢給小廝。”

“啊?你送她桃花釀,你都不送我!”孫明悅醋意上來,娥眉緊蹙,等著榮相見哄。榮相見笑道:“我早給你備了一壇殿下從西秦帶回來的好酒,那可是滿京城都尋不著的好風味,保你喜歡。”

“這還差不多!”孫明悅愛喝酒,允王也愛喝,這份禮是送到心坎上了。

孟貞如才去沒多久,又領了一個齊老將軍府的媽媽來,說是將軍夫人的陪房,有事和王妃傳達。

那媽媽站在階下行禮,說:“煜王妃娘娘安好、允王妃娘娘安好。今日煜王殿下與將軍喝酒,一時盡興,已經醉了睡過去了。將軍請王妃放心,咱們已經著人一眼不錯地照看著。等殿下酒醒了,明日一早送他回來。”

孫明悅聽了嘀咕著:“這是什麽規矩?既然喝醉了,就該立即派馬車將四殿下送回來呀。你還沒喝醉呢,他倒是去借酒澆愁了?把你一個人丟家裏算怎麽回事?”

榮相見心中疑惑,今天馬車前,她說不想看到他,他是當真了?還是怕喝醉了,又說些不想讓她聽的話,才不敢回來?

她對齊府的媽媽說:“煩你回去告知將軍,就說麻煩了,好生照顧我家殿下,改日定登門致謝。”

那媽媽忙道:“是,奴婢記住了。若王妃沒有別的吩咐,奴婢這就去了。”

榮相見點點頭,對孟貞如說:“去飛雪那裏,取一吊錢給媽媽打牙祭,送媽媽出去。”

孟貞如應了,領著媽媽出去。孫明悅見榮相見絲毫不生氣,笑道:“你脾氣可真好。”

榮相見搖搖頭:“你不是才勸我把別太把男人當回事嗎?人已經醉在那裏了,隨他去吧,咱們樂咱們的。”說著,又給孫明悅倒了一盅酒。

兩個人飲到天黑,孫明悅猶未盡興,裝了好幾壇子各種酒回允王府去。

榮相見洗漱完,覺得身上酒勁有些發熱,靠在院子裏搖椅上扇風乘涼。

舉目一輪皓月當空,照得地上如鋪了一層銀光。東邊牆上倏忽一團黑影,帶著碧綠的眼睛,如期而至。

“加餐啦!”小南特意留了兩條魚,倒拎在手中。那拒人於千裏的野貓抵抗不住美食**,主動靠近小南,先是嗅嗅,而後就著她的手,吃了起來。

飛雪在一旁捧著臉看,不時伸手擼貓,竟然沒有被咬被撓。等到魚吃完了,貓兒依然乖巧柔順,任小南把他抱了起來。

“這個小東西,原來隻需要一條魚就能收伏。”

榮相見看她們逗了一會兒貓,聽著角落裏的蛐蛐和樹上的蟬鳴,心想,如果顯暘在這裏,就能看到,喂了這麽久的貓,終於被收伏了。

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挺沒意思的。回屋去照著纖雲的琴譜練了一會兒《逍遙遊》。

好不容易等到飛雲從琳琅家回來。琳琅的爹不行了,生死之事無法抵抗,隻能讓琳琅盡些孝心去。

飛雲和飛雪今日都奔波了一天,榮相見叫她們今晚都好好歇著,讓貞如來值夜。

孟貞如知道,高興得不得了。她頭一次被允許近王妃身邊伺候,無疑是一大進步。

暑熱未退,加上酒熱難消,一直到三更天,榮相見還沒睡著,心想:他倒是睡得香。

迷蒙之間,屋外傳來一聲貓喉嚨裏發出的聲音,不同於貓叫,那是貓受到威脅時的警告。

榮相見渾身一涼,徹底清醒。她忙坐起身,摸到上方的短劍,拔出短劍籠在袖中。

貞如在外麵,她什麽都不知道,不能讓她出事。

榮相見輕輕下地,走到窗邊,聽著外頭的動靜。果然,有極輕微的腳步聲,一個黑影被月色照著,從窗前飄過。

榮相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忽然隻聽一聲悶哼,而後是摔跌掙紮的聲音。

“怎麽了!”榮相見看見小南的身影,不敢貿然出去,怕壞了她的事。

“王妃,沒事。我們已經很小心了,沒想到還是吵醒您。您安睡吧。”小南在外頭,有些抱歉地說著。

榮相見這才手執匕首,打開臥室門,小南小北正將一個黑衣人按在地上。

小北死死捏著那個黑衣人的臉,在他口中一掏:“想死?門都沒有!”說話間,小南的鞭子已經將那人手腳捆在一起。

院外,十數支火把頓時高舉。吳風領著人說:“卑職失職,王妃受驚了。”

榮相見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他嘴裏含的什麽?”

小北道:“是速死的毒藥。江州時,我們就抓到過刺客。還沒審問,就服毒自盡了。所以這回,殿下囑咐我們一定要留活口。”

“什麽?”榮相見大吃一驚,“殿下在江州遇刺過?”

小北這才驚覺說錯話,忙道:“王妃就當什麽都沒聽見,不然爺肯定要罵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