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起平坐?”寶珠更不懂了。厲王妃忙解釋:“小郡主身份尊貴, 又不介意煜王妃的出身,二人不分高低,平起平坐, 都做煜王妃豈不好?”

皇後幹脆問:“煜王妃,你的意思呢?”

榮相見端坐在位置上, 雙手隨意擱在膝上:“此事, 哪裏容兒媳置喙,自然是要看父皇母後、老王爺的意思了。”

她又笑著看了一眼寶珠:“當然,郡主的心意才是最要緊的。”

寶珠這時才明白過來什麽是平起平坐, 什麽是都做煜王妃。

小手一揮,橫眉道:“我才不要跟別的女人嫁給同一個男人呢!煜王心裏眼裏隻有王妃一個人,剛才為了護她,差點把我撞飛啦!”

這話說得天真爛漫,卻刺痛了在場很多官眷的心。尤其是皇後,若說起與別的女人爭搶男人,還有誰比她經曆得多呢?

皇後臉上頓時不好看。

其他貴眷, 有些覺得小郡主說話解氣,平日裏誰敢讓張皇後吃這種虧還沒地方說理?

有些覺得皇後這也太不安好心了, 丹國曾經勾結六皇叔的事是皇帝的心結,哪個皇子敢跟丹國攀親?

有些覺得小郡主毫無女子的修養廉恥,到底是蠻夷之族, 再尊貴也無用。

場麵一時冷了一下。寶珠全不在意,又拉著榮相見問東問西, 纏著她帶自己去吃金陵城的美食,榮相見也隻好假裝看不懂氣氛, 跟她一路熱聊下去。

西園的球賽結束後, 陛下於崇華殿設私宴款待老王爺, 慶王和英國公作陪。

同時,有宮使來傳榮相見和長公主去慈寧宮用晚膳。

她這才想起來,煜王還在太後那裏,便跟著過去了。因著長公主在,路上榮家姐妹二人倒也相安無事。

待到慈寧宮,相見見到煜王,眼神相觸,立即想起剛才更衣屋的荒唐。她若無其事地撇過頭,跟太後請安,然後才坐到煜王旁邊的那張案幾後。

原本她還擔心煜王的傷勢不便,但見他使左手也很靈便,心想:果然,什麽不便穿衣都是詭計。

正思忖著,煜王悄悄將受傷的手伸過來,握住她的。

長公主入座後,立即把皇後想撮合小郡主的事說了。太後搖搖頭:“這麽多年,她的腦子一點也沒長進。”

煜王奇怪,低聲問相見,皇後怎麽會好端端撮合他的事。榮相見看了一眼三姐姐,懶得提,含混著帶過了。周顯暘察覺她不悅,這種場合不便多說什麽。

太後最疼的孫輩就是周顯暘和文仲卿,此刻見他們都成了婚,夫妻和睦,便笑道:“你們什麽時候讓我抱抱重孫兒,重外孫呢?”

原本靠在一起說悄悄話的煜王夫婦,立即不自在起來。文仲卿倒是直率得很:“外祖母放心,明年就讓您抱上重外孫!”

長公主在一旁笑著訓斥:“胡說什麽呢?書都讀到哪裏去了。”語氣間毫無責備之意。長公主比陛下大幾歲,成婚很多年才有了文仲卿這根獨苗,愛若珍寶,自然是希望他子嗣繁茂。

榮相知坐在一旁,臉上有些害羞。

太後笑嗬嗬地問周顯暘:“你們兩個呢?”

周顯暘輕笑了一下:“皇祖母您健康長壽,自然有重孫抱。”

“你這話不老實。”長公主打趣,“煜王妃,你說呢?”

榮相見靦腆道:“子女緣分不可勉強,隨緣吧。”

對麵的榮相知麵色詫異。

剛才看著聽著煜王對四妹妹的殷勤,心中無比嫉羨。

此刻眼見煜王夫婦不自然的樣子,心中頓時透亮:原來他們並非外頭看起來的情投意合。

她得意地看了一眼四妹,這一眼,看得相見心中微微窘迫。

是啊,文家公子和煜王都如此鍾情於姐姐。她算什麽呢?

她把手從煜王的手中一點點抽出來。

周顯暘察覺到了,越發用力握住她手,傷口一用力,又刺痛不已。聽他微微抽了一口冷氣,榮相見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才沒再動。

榮相知忽開口道:“四妹妹,我們前後腳成婚,若有了孩子,便指腹為婚好不好?”

“這個主意好!”文仲卿立即拍手,“說不定咱們還能成親家呢,王妃你說呢?”

榮相見心裏隻覺得反胃,麵上淡淡笑著:“你們晚了一步,明悅早就跟我說好了,要做親家的。”

文仲卿大喇喇地笑:“你多生幾個不就……”

周顯暘打斷道:“仲卿,又不是你自己生,說得跟吃糖一樣。姑母生你的時候,沒了半條命去,你又不是不知道。”

長公主一聽,笑了:“顯暘多會疼人啊,仲卿你學學人家。”

文仲卿笑嘻嘻的:“你這話怎麽那麽像我父親說的呀?小時候我想讓母親再給我生個妹妹,父親死活不同意!”

“姑父愛重姑母,自然應該如此。”

皇太後冷眼看著煜王夫婦的反應,心知煜王心疼王妃是真,但他們的確不像大婚進宮請安那日情好。隻是小年輕感情上的事,不便再追問,轉而問起今日比試的情況。

飯畢,趁著文仲卿夫婦離去,周顯暘示意相見把荷包拿出來,將那根銀針著宮人呈給太後,說:“製衣局的人也太不當心了,居然把針落在馬球靴子裏,幸好孫兒發現,不然剛才球場上,不知會出什麽事故。”

太後和長公主一聽就知道怎麽回事,長公主道:“張氏真是越來越放肆了!母後,有您在宮裏,她竟然敢如此膽大妄為,以為自己能一手遮天嗎?”

皇太後沉吟片刻:“哀家知道了,會找機會,卸了她的權柄。”

……

崇華殿宴畢,慶王送丹國老王爺一行人出宮。陛下留下英國公說話。

當初,為煜王定親時,他們就是在這裏談的。此刻,皇帝再次看著華發叢生的英國公道:“丹國老王爺方才與我說,瞧上你們家相望了。”

英國公心中已料到幾分,當即跪下:“陛下,老臣惶恐。”

“你起來。”皇帝覺得這些年,榮盛的性子變了好多,沒了年輕時那股子傲氣。

英國公仍跪伏於地:“榮家得蒙天恩,三女嫁入長公主府,四女更得陛下抬舉嫁入煜王府,富貴之極使臣終日惴惴不安。如何再敢與丹國結親?臣與弟婦原本便打算給相望說一尋常人家。”

皇帝明白他的惶恐,也喜歡他的惶恐。不像餘家和永安侯府,把一切潑天富貴都視作理所應當。這也是他對英國公府信任遠超他人的地方。

他讓沈都知摻起榮盛 :“朕做這門親,也不僅是因為丹國看上相望,也是為了你們幫我看住丹國。”

英國公不解,皇帝笑道:“老王爺年紀大了,禪位是遲早的事。他那個大兒子,是故去的王妃所生,穩重知禮,安守本分,卻也頗有才幹。

這一對小兒女,是如今王妃所生,你瞧見那個寶瓏,驕縱異常,人品低劣,如何能替朕安定西北。他們讓郡主在國朝結親,也不知是不是新王妃的主意,想在國朝拉攏個靠山,給將來小兒子奪位增加籌碼。國朝決不能遂他心願!

可是,丹國方立下大功,讓寶珠嫁給公侯以下人家,不太像話。嫁給其他王公之家,朕也不放心,思來想去榮家最好。

你,你家二郎,你家相望都是為了國朝上過戰場流過血的,朕信得過。將來若丹國不安分,相望也是可用英才。”

聽到這裏,英國公已知無轉圜餘地,卻不得不為煜王擔心。丹國與皇子這四個字放在一起,必定會讓皇帝忌憚。他思來想去,想不到更好地解答之法,便問:“陛下,難道忘了廢憲王的事了嗎?”

皇帝自然不忘,陡然聽到英國公提起,問:“你覺得顯暘……會走廢憲王的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