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相顧在一旁忍著笑意, 積極替妹夫找補:“若是與猛虎雄獅狹路相逢,搏鬥之中殺死猛獸,那自然是勇士之舉。若隻是為了比賽娛樂, 以人造利器濫殺弱小的鳥雀,再厲害終究稱不上英雄。能殺而不殺, 才是強者的仁善, 也是陛下寬仁治國的一貫主張。丹國應該也深有感觸才對。”

周顯暘瞥了一眼這個大舅哥:口才跟王妃一樣好。

這番話把皇帝說得龍心大悅。

不過,他也讚賞昆侖箭術超絕,心胸寬大, 輸得起,放得下。當即叫人拿出一張西秦王宮繳獲的銀弓賞賜給了昆侖。又賞了一幅王羲之的真跡給榮相顧。

最後問周顯暘想要什麽賞賜,打算借機解了他的禁足。

周顯暘看了一眼地上的鳥雀:“這幾日,兒臣和王妃一直在府裏喂養受傷的大雁。這些鳥雀,可否也著宮人包紮傷處,我們帶回去和大雁一起養著?”

皇帝對這個兒子有些無奈,給了台階都不會下:“這就是你要的賞賜?”

周顯暘點頭:“父皇, 有何不妥嗎?”

允王急了,恨不得替四哥說了。

皇帝看他那個抓耳撓腮的樣子就好笑。再看周顯暘隨意從容, 想起年初有意讓他執掌陽州與西秦的軍隊,他都推了,想來是吃夠了苦, 喜歡平靜清閑的小日子,皇帝也不勉強, 讓沈都知找宮人把鳥雀處理了,送給煜王府。

榮相見隻知道煜王贏了, 沒聽清那邊說的是什麽。

過了一會兒, 小南小北提著兩個精致的鳥籠過來。那裏麵都是煜王射下來的鳥雀, 有灰撲撲的小麻雀,也有羽毛豔麗的珍稀鳥類,活蹦亂跳。

小南說:“這是爺贏下的彩頭,包紮了翅膀上的傷口,說帶回去跟大雁一起養著,等傷好了,挑個好天氣,爺跟王妃一起去郊外,都放生了。”

榮相見滿心欣喜,伸手逗了逗小家夥們,摸了摸柔軟的羽毛:“那你們先著人送回去吧,喂些水米。”

長公主看著笑道:“瞧煜王夫妻兩個,新婚燕爾的,感情多好啊。”

慶王妃附和著:“可不是,四弟那日東園馬球場見過四弟妹以後,就來問我們殿下,想要建個馬球場,不知道選哪裏合適。殿下給他在西麟門附近找了個好地方。

聽說球場已經建好了,名字還是四弟妹起的。這可是金陵頭一個為女子建的馬球場,四弟妹可真是把四弟的心抓得牢牢的。”

長公主聽了更是滿意:“你妹妹這樣的容貌,球技,性子,難怪顯暘這麽喜歡。你說是不是啊?”

這話是問身後的榮相知,榮相知隻得訕訕笑了:“四妹妹有福氣。”

榮相見知道,她們這話都不是說給她聽的,沒有接話,隻是跟二姐姐聊天。

就在比試快要結束的時候,丹國的王子忽然道:“陛下,聽聞演武場前麵有個馬球場?”

說的正是西園的小球場。

皇帝不動聲色:“怎麽?丹國人也學會打馬球了?”

老王爺笑道:“對啊。從二十年前,陛下冊封之後,國朝的習俗不少傳入丹國。丹國人本就是馬背上過日子,這馬上擊鞠隻怕已經不遜於國朝了。”

皇帝微笑著,著沈都知取來一把寶劍:“球賽必有彩頭方盡興。這是朕作親王時最常用的一把劍,你們誰贏了就賜給誰。”

皇帝作親王時,封地在吳越。那裏本就有國朝最好的鑄劍師,他又是愛劍之人,遍尋寶劍。是以旁觀者如榮相望、齊將軍等個個躍躍欲試。

誰知丹國那邊隻出了兩個人。

最踴躍的自然就是剛才主動提起的小王子。而另一個,則是他妹妹寶珠郡主。

老王爺笑說:“本王的兩個孩子最喜歡馬球,讓他們試試吧。”

這一來,原本躍躍欲試地那些將軍們,麵麵相覷,不好上場了。

那小郡主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就算贏了她也不好聽啊。

而且,看他們兄妹二人如此積極的樣子,想必球藝不俗,說不定藏了什麽怪招,萬一一時機變不夠,應對不當,輸了,豈不是更丟人?更可能惹得陛下不快。

眼看剛才踴躍的人群沒了聲音,老王爺有些得意地說:“我們丹國女子不遜於男兒,各位將軍不必相讓,隻管打球就是。”

皇帝自然想到臣下們的心思,又看了一眼周顯暘。

他心中已經很不耐煩了,麵上卻得裝得從容好客,起身對丹國兄妹二人說:“既然客人喜歡馬球,那本王就和王妃,陪賽一場吧。”

榮相見正在女賓席裏跟姐姐聊得熱火朝天,知道娘親已入祖墳,總算了卻一樁心事。

忽然見煜王走了過來。

“殿下,有事嗎?”

“王妃,丹國小郡主想打馬球,還請王妃隨我出戰。”

“什麽?”榮相見以為自己今日入宮隻需要當個圍觀者就夠了,“我沒帶馬球服來。”

“不妨,”皇後娘娘發話:“製衣局剛剛出了新做好的馬球服,還未來得及送出宮給你們。隨著嬤嬤去更衣就是,好好打。”

最後那三個字咬得格外清楚,說得榮相見心裏發毛,仿佛輸了要殺頭一樣。

“沒事,盡力就好,”煜王跟她一起去更衣,路上安慰她,“我們兩個贏不了,剩下的那些更不成。”

榮相見瞥了他一眼:“好好的話,怎麽說得這麽招人恨呢?”

更衣屋內,周顯暘特意著宮人全部退下,自己從裏頭把門拴上。

外頭的光,透過特殊材質的窗戶紙打進來,屋內一切,似乎都是亮晶晶的。榮相見站在其中,整個人好像也晶瑩發光。

她絲毫未察覺,走到桌邊,伸手對鏡拆發冠。

周顯暘回過神,過去幫她把發冠卸下來。又把馬球服攤開,內外細細摸索一遍,而後又把球靴反複檢查,確認沒問題了就遞給她。

榮相見笑:“還是殿下謹慎。”

她進了屏風,自己換上馬球服。也不知道這是哪個神仙做的衣裳,居然是從後頭係上帶子。

侍女都不在,自己折騰了一會兒,手都酸了實在係不上。

“殿下,王妃,請快些吧,前頭都等著呢。”老嬤嬤的聲音聽起來令人格外煩躁,榮相見歎了一口氣。

“怎麽了,要幫忙嗎?”煜王的聲音傳來,榮相見隻好“嗯”了一聲。

“那我過來了。”周顯暘打好招呼,繞進屏風,入眼就是那光潔白皙的背,還有一段婀娜的腰線。

他呼吸一滯,眼前莫名閃回書房那晚,王妃露出的一截雪白香肩。

停頓片刻,他上去沉默著,把係帶一一係上。隻是手指有時無意中碰到柔滑的肌膚,眼前的身軀微微震顫,他也不覺指尖發麻。

“好了。”他兩個字一出口,榮相見就風一樣跑出屏風去了。

他在裏頭,低頭笑了一下:“我也需要你幫忙。”

王妃窸窸窣窣磨蹭一會兒,把他的衣服從外頭遞進去:“你先換好,到最後一步再叫我。”

周顯暘如她指示,換了衣裳:“好了,你過來吧。”

榮相見在花園裏就見過煜王的**上身了。隻是當時離得近,她避著不敢看。

現下,正大光明盯著他緊實的後背,這個年輕人寬肩窄腰,背上肌理分明,上麵幾道疤痕更添硬朗。

她不覺咬了咬嘴唇,把心思轉回來,快速係上衣帶,忙忙退了出去。

煜王出來後坐在那裏,卻沒有換鞋,而是低頭看著什麽。

榮相見湊過去,隻見他一手拿著新製的靴子,一手握著一根銀針。

“這!”榮相見氣道:“如此重要的場麵,竟然玩這種下作把戲。”

煜王冷笑:“這針是藏在靴外內側的鞋底。到時馬被針紮發了性,摔下來,當著眾人出醜固然免不了,若摔個好歹,就是我自找的了。”

榮相見拿過針:“幸好你發現了。不過,這隻是一根針而已,屆時說是製衣局的奴才不小心,殺一個替死鬼罷了。依我看,要留在關鍵時刻抖落出來,戳到張皇後的痛處才有用!”

周顯暘回過頭,看著淡定盤算的王妃,覺得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