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 眾王府的馬車便準時進了正陽門,依次停妥。

榮相見摻著煜王的手,緩緩走下馬車, 先給各位皇兄皇嫂見禮。

這還是她第一次以弟媳的身份跟各位王妃見麵,免不了被打趣。

當然, 厲王夫婦是一副沒好氣的臉, 這次迎接丹國,慶王出盡風頭,他們也分不清該更恨誰。

倒是允王、岐王, 心思單純,看見他們很是高興,按照長幼之序,他們依次在宮人引導下往宮裏走去。兩個弟弟就走在煜王夫婦身旁閑聊。

周顯暘少不得關切五弟:“你的婚事準備的怎麽樣了?”

“都妥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四哥。我的婚事你若不能來參加,可是一大憾事,如今你既出來,我就不必擔心了。”允王笑道。

“今天隻為了接待丹國老王爺一行才放我們進宮, 事畢後,我們自然還是要回府禁足的。”

“啊?”允王不高興了, “既然接待丹國王爺都能放你出來,那我的婚事自然也能破例開恩,我去求求父皇。”

“你可千萬別去, 做錯事自然是要認罪受罰。沒得讓他覺得我們心思不靜,還帶累了你。”這是實話。

岐王在一旁悠悠說:“五哥你別忙, 等四哥一展身手,父皇自然就會恩赦。”

周顯暘轉身看了一眼這個七弟, 他眨著機靈的眼睛。當初離京時, 七弟才七歲, 跟在他後頭,哥哥哥哥的叫。轉眼也封了郡王,開衙建府了。

岐王又朝榮相見行了個禮:“四嫂,聽說我母妃因為言語不當被太後罰了,還請你多多包涵。她就是這樣,把娘家的事兒看得比什麽都重,被舅舅舅母當槍使。我都勸過好幾回了,她改不過來,但是絕對不是壞人。”

聽著七弟耿直的話,榮相見笑了:“七弟不必掛懷,這都過去了。”

不一會兒,眾皇子王妃們齊齊整整到了慈寧宮給皇太後請安。

這位國朝最尊貴的老人家,也不能免俗地喜歡這兒孫滿堂的場麵。

尤其是看見煜王小兩口,笑道:“難為你們兩個孝順,手抄了佛經送進宮來。哀家已經著人於佛前貢上了。”

周顯暘溫聲道:“孫兒和王妃無法像幾位兄嫂那樣進宮請安盡孝,隻能以這樣的法子略表心意,皇祖母不怪罪就好。”

皇太後哪裏會怪罪,高興地囑咐了孫兒們幾句,就叫他們去給皇後請安。

承幹宮中,皇後受過禮,便讓眾皇子去了,說要留下兒媳們說體己話。

周顯暘看了一眼王妃,不放心。今天,沒有惠娘娘和淑貴妃護著她。

榮相見示意他自去便是,不必擔心。

隻剩一眾女眷,為了防止皇後率先說事,榮相見幹脆先站起身,跟皇後告了個罪:“因被禁足於府中,前些日子沒能來向皇後娘娘請罪。臣媳治家無方,那些宮裏的奴仆離了母後,到了煜王府便如脫韁野馬,每日賭錢吃酒不好好幹活。

畢竟是母後的一番心意,臣媳不敢多加責罰。將他們送回宮中,想來隻有母後的威儀,才能讓他們臣服。”

張氏聽著她奉承的話,扯了扯嘴角:“你也是作王妃的人了,怎麽這樣軟弱?他們不聽話你就該用手腕彈壓才對。”

“都是兒媳無能,辜負了母後的心意。”

這乖順的模樣,把皇後的話都堵了回去。因厲王那個沉不住氣的在陛下麵前露了餡,皇帝也敲打了皇後,叫她不要盯著煜王府,皇後也不好再抓著這事不放。

反而是厲王妃,見姑姑被煜王府下了麵子,等不及替她出氣:“煜王妃不是無能,是有能得很。聽說,有兩個老嬤嬤被打得隻剩一口氣,活不了幾天了,你也太心狠了些。”

榮相見笑道:“三嫂,我在宮中長大,猶記得母後初掌鳳印的風姿。當時,有人私自傳遞主子私隱,皇後便是責其首,寬其從,賞了為首的幾人三十板子,立時止住宮內不正之風。弟妹不懂事,想著效仿母後的做法,總不會有錯。三嫂若有何高見,弟妹洗耳恭聽。”

“你……”張嬈瞪著她,又看了一眼皇後不耐煩的樣子,隻得生生把話咽了下去。

這件事暫且擱下,啟王妃又跟皇後誇道:“煜王妃可真是聰慧,善於體察心意,閉門思過這段時間在府中抄了佛經為太後、父皇和母後祝禱。不像我們……兩手空空來請安,顯得忒不懂事了。”

說罷看了一眼其他幾個弟妹,以求獲得聯盟支持。慶王妃和榮相見交好,自然不當回事,隻是笑笑。倒是厲王妃立即附和:“就是啊,煜王妃如此會討好尊上,倒叫我們慚愧。”

榮相見看著上一世就處處為難她,最後奪去她孩子的張嬈,心中微妙,但麵上極為平靜:“抄寫佛經,實則是因為犯了錯,內心不安,才借著佛經,自我約束。各位兄嫂都是極知書識禮的,行動從未有差錯,自然不需要像我和煜王受這些教訓。”

這話說得厲王妃越發惱火,若不是因為厲王出了差錯,怎麽會惹得皇上生氣,丟了各種職權,輪到慶王在丹國麵前出風頭。

而啟王妃不知內情,居然麵有得色。啟王生母早逝,啟王也不得皇帝賞識,她作為長媳便格外在王妃中要強些,妯娌間也都讓著她。此刻,看榮相見捧著她,自然就按下不提。

最後,厲王妃少不得又搬出楚姨娘說事:“聽說父皇恩旨將煜王妃的姨娘移入榮家祖墳,這可是大恩典。我們這些人可從來沒有得到過父皇特殊的眷顧呢!”

榮相見輕笑:“各位嫂嫂都是高門嫡女,哪裏需要這樣的眷顧呢?不過是父皇可憐我罷了。”

她早學會在宮中行走的技巧,像一團棉花一樣,怎麽都攻不進去。隻要那帝位之上,手握生殺大權的人不動她,她有信心自保。

好不容易捱到晌午,內官來傳話,說大明宮筵席齊備,請諸位移駕,眾人方才過去。

諸位皇子早已按次序立於各自案前,榮相見走去煜王身邊,悄悄衝他笑笑,示意他沒事。

然後,二殿下親自引著丹國老王爺一行入大明宮。

榮相見意外地發現,二姐和姐夫居然也在其中,還過來朝他們依次行禮。

當初陛下初登基,諸王謀逆者並未平息,六皇叔更是勾結丹國起兵,還是昌國公領兵平定了下去。原丹國國主自裁,皇上扶持了國主的堂弟,丹國從此歸附國朝。

榮相見依稀記得,之前丹國王爺來朝賀時,就是昌國公夫婦入宮,如今國公爺年事已高,終日臥病,也該他的兒子出麵。

老王爺行過禮,站在帝後下首東麵第一席上,慶王在他對麵。小王子和郡主則分在啟王、厲王對麵列席。

厲王的臉色不太好看。他向來以中宮之子的身份代行這類事宜,如今一下子跌落了好幾位次,心中不覺把對二哥和四弟的厭惡又加了幾分。

皇後也頗不自在,誰都知道淑貴妃對煜王好,如今淑貴妃膝下有兩個皇子,而她隻有一個養子,還被降罪處罰,如何不警惕。

眾人皆到位,沈都知才進大明宮,高聲宣布:“陛下駕到。”

早上在崇政殿,皇帝就已經接見了丹國老王爺一行人。此刻宴席之上,不再嚴肅,閑話幾句,便舉杯歡迎。

隨後,宮中舞姬緩緩入內,開始表演。輕歌曼舞,頗有情致,也不吵鬧。眾人邊吃邊與鄰座交談,氣氛融洽。

隻是,榮相見時不時覺得,對麵有道目光看過來。

是那小郡主。她約莫十五歲,十足一個機靈可愛的少女。即便是這金殿之上,也絲毫沒有國朝女子的嬌羞,大喇喇地盯著這邊。舞姬飄搖的裙擺時不時阻斷她的視線。

她在看煜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