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場麵?明悅放眼望去,那麽多親貴重臣家都帶著女孩兒來了,給陛下選秀都沒有過這種陣仗。陛下後宮,多有官職低微的小官家的女兒,比如惠妃娘娘。

這事兒如果傳到陛下耳朵裏,隻怕不得了。又想起前段時間,父親說前朝因為勸陛下早立太子之事,賞了好幾個文官的廷杖。

這個敏感的時間,明悅一點就透,拍了一下手,湊近她們:“我知道了,這叫捧殺!難怪太後娘娘私下說的話鬧得滿城都知道了,虧得前朝還稱讚那位賢德,對煜王那麽好,沒口的誇他,有什麽好東西也都賞給他,還幫他張羅婚事。”

“噓!”惠妃不動聲色地張望了一會兒,確定沒人聽見才放心。她低聲道:“如果四殿下是個聰明的,就不該盯著嫡庶這點細枝末節。”

“那如果他不聰明呢?”

榮相見道:“如果他不聰明,嫁給他做正妃或側妃有什麽不同呢?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這話她是笑著說的,卻聽得明悅不寒而栗。

煜王和允王不同,他的生母與皇後,餘家與永安侯府有著血海深仇。雖然過去了這麽多年,看皇後這陣仗,是不打算善待他。

“萬一他真是個笨人怎麽辦?”明悅替她擔憂。

榮相見笑道:“你我都能看出來的事情,難道煜王看不出來嗎?他若是沒有這點眼力,怎能收複西秦?”

那日城隍廟一遇,讓榮相見更肯定這一點,煜王不是個莽夫。

說話間,榮相聞到了席前,給娘娘見禮:“惠妃娘娘,臣女的姐姐可否暫還一下?”

“怎麽?你有喜歡的東西了?”惠妃和顏問道。

榮相聞點點頭:“下一場的彩頭是一個鎏金虎車,我想贏下來給二姐姐的孩子玩。”

惠妃推了一把相見說:“去吧。”

明悅立即跟道:“輸了別來見我!”

榮家姐弟加上大嫂,全都下場了。一家人個子高挑,相貌生得又好,今日個個都著馬球服而來,收腰束腕,頭頂束發,腳蹬長靴,下擺飄逸,英姿勃發。六人騎著六匹高頭大馬入場時,那場麵,端的轟動。

其中又屬相望風頭最盛。他本就年輕氣盛,小小年紀立了戰功,憑著自己的本事得了晉封,此刻誌在必得的樣子,配上他那副好皮囊,讓金陵城那些未出閣的姑娘們,好一頓心跳。

“你們瞧!小榮將軍看過來了!”

“他在看誰?怕不是看你吧!”

“胡說什麽呢?小榮將軍都不認得我。”

女孩們以手帕遮麵,悄悄議論著。旁人也沒有閑著。

“謔!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場麵。榮家一起上陣,齊將軍隻怕要吃苦頭哦 !”七皇叔感歎著,又指給顯暘看:“左邊起第三個,就是榮家的四姑娘。”

周顯暘當然知道,他眼睛盯著她手腕:沒有戴鐲子。是不喜歡他送的東西,還是怕碎了?

與榮家對戰的,是一隊清一色的青年,氣勢逼人。以齊將軍為首,他在京中的幼弟齊銘為次,餘者皆是齊家軍的將士們。

而榮家這隊女眷多,英國公隻有一個兒子,榮大將軍也隻留下一個男孩,外界不少人笑話英國公府陰盛陽衰。

一個年輕兵將因與榮相望熟悉,忍不住挑釁道:“小榮將軍,你帶著這麽多女眷,是來擊鞠啊還是來選秀啊?”

此言一出,齊家軍準備放生大笑,榮相望麵色已登時放下來:“放屁!把你那汙糟話塞回你的狗肚子裏去!”

一向愛笑,快人快語的小榮將軍忽然發了這麽大的火,把對方嚇了一跳。齊將軍方才已知不妙,來不及阻止,當即對手下嗬斥道:“閉上你的破嘴,國公府的千金也是你配嚼說的?什麽選秀?你在胡說什麽?”

那人方知說了錯話,當即在馬上抱拳道歉:“小榮將軍,我嘴笨,看在一同殺敵的份上,擔待我這一回吧?”

齊將軍也立即和顏道:“榮家大公子,大娘子,三姑娘四姑娘六姑娘,我替這個不懂事的東西給你們賠罪。他是陽州來的,說話做事不成規矩,待我回去罰他!”

榮相顧遙遙朝那邊抱了個拳,沒有說話。

這一段小插曲算是暫時翻篇了。

那說錯話的叫史維,是齊家麾下,一家憑戰功入了京。因他說錯話,齊家軍都想著馬場上讓著榮家的姑娘,算是致歉了。

誰知鼓聲一起,榮家人和馬,如龍虎一般,縱越而出,那馬球率先被榮相顧的球杆捕獲,隨即一直在榮家人手裏傳送,他們配合默契,齊將軍這隊,從頭到尾連球都沒碰上一下。

榮相望搶到球門前,勒馬而立,急停之時,一手握韁繩,一手揮杆擊球入洞,一氣嗬成,行雲流水的動作,引得滿堂喝彩,鼓聲如雷。

“這個小榮哥,頗有當年榮大將軍的風采。”

“小榮將軍可真厲害啊!”

男女老少們,都為榮大將軍有這樣傑出的孩子興奮。

繼而四麵八方傳來噓聲,噓齊家軍被幾個千金公子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球場上,輸球不可怕,可怕的是輸得毫無骨氣 。齊將軍大喊:“你們在做夢嗎?平時那股勁兒去哪了?”

史維解釋說:“想讓他們一球。”

“跟榮家人讓球?你們多大的臉!豁出全力都未必能贏呢!”

聽老大這樣說 ,齊家軍們再不敢輕敵,拿出戰場的氣勢,要挽回局麵。

齊家軍戰力凶猛,榮府的青年又是馬球好手,接下來的比賽變得十分劇烈,也格外精彩。可惜,整個半場,主動權都掌握在榮家手裏。

方才那些說榮家姑娘穿得像男人一樣的,此刻見她們在春日的陽光裏,策馬馳騁,力壓男子,英姿颯爽的樣子,也都閉上了嘴。

畢竟齊將軍在陽州是打仗,馬球隻是偶爾的娛樂,沒有榮家這些兄弟姐妹們一塊打球的默契。

眼看著上半場球賽結束,齊家軍落後整整5球,齊將軍坐不住了。

齊銘提醒他:“大哥,換人吧!要不請煜王來襄助?”

“想什麽呢?球打成這樣,還有臉喊煜王來幫忙?”

史維忙道:“正是因為到了這個局麵,煜王的球技若能力挽狂瀾,豈不是更顯得煜王的本事!正好讓滿京城的王公侯伯們瞧瞧咱們殿下,可比他們認識的那些殿下強多了!”

可是,榮家沒有換人,齊家軍也無人受傷,這樣換人隻怕更會被恥笑。球能輸,但絕不能丟人。

齊將軍仰頭,看了一眼煜王,想先探探他的意思。

隻見煜王端坐在望月台上,麵帶笑意看著他,似乎是在等著看他的好戲。這樣子,肯定不會下來幫忙了。

他這才想起來,早上剛到球場時和殿下打招呼,殿下就說過,今天不舒服,連馬球服都沒帶,不打算下場。

齊將軍更不願求助了,這時一個青年走了過來。齊家軍有幾個忙走過去。

“小北?”

“殿下著你來的?”

“你馬球行嗎?”

叫小北的青年二十出頭,一身粗布葛衣,若不是熟人,真不敢相信他是煜王身邊最親近的護衛,甚至被煜王當成弟弟一樣照拂。

小北擺擺手:“我騎馬行,馬球可是臭的很,別指望我。”

“那你來做什麽?走近一些看我們的笑話嗎?”史維問。

小北笑道:“殿下叫我給你們帶幾句話。馬球你們打不過榮家的,可是兵法上,除了小榮將軍以外,隻怕英國公府其餘諸人不是你們的對手。你們應該以己之長攻敵之短,別硬碰。”

其餘人聽得雲裏霧裏,齊將軍卻懂了。他看了一眼煜王,抱拳道謝。

他是當局者迷,剛才場上形勢風雲突變,劣勢開端讓他亂了方寸。他們這些人隻是這場馬球裏的棋子,疲於奔命,可是煜王端坐高台,看得更加宏觀更冷靜。

齊家軍當下把兄弟們聚攏過來:“你們還記得,陽關那一仗,是怎麽贏的嗎?”

其餘人立即明白:“聲東擊西。”

“那靈泉驛那一仗呢?”

“以逸待勞。”

齊將軍隨即用以往打過的勝仗給他們布置戰術,兵將們立即懂了。

再一上場,形勢忽然逆轉,場麵不再像先前那麽激烈。

可是,那球總是在出其不意地時機和角度,從眾人的目光聚焦之處,忽然被擊打到一個極為冷門的位置。那裏往往正好有一位齊家軍在接應,然後球進了。

“不容易啊,為了贏過榮家,齊家軍都用上兵法了。”有軍中之人,立即看懂了。

榮相望很快反應過來,可是在馬上跟兄嫂和姐妹們溝通這些排兵布陣上的事,怎麽也不及對方的老練。

齊家軍的進球數慢慢追了上來。

榮相見說:“相望,咱們這兒隻有你懂兵法,跟他們拚兵法不可能贏。別被他們帶跑了,就用盯人的土法子,一人盯一個,死咬著不放,看他們能怎麽辦。”

“好!”其餘幾個聽到了,立即一一分派盯人的對象。

榮相聞負責盯的是齊銘,她有了目標,可總是截不到他的球,眼看著離球門越來越近,漸漸急躁起來,一橫了心與齊銘的馬匹碰撞,從馬上摔了下來。

齊銘忙將球傳給隊友,下馬看榮相聞。隻見她迅速從地上一個翻身起來了,便笑道:“相聞姑娘別急,這隻是一場球而已。”

一個兵將從旁帶球奔過,說:“上半場讓著你們呢,真以為齊家軍打不過你們啊!”

榮相聞一聽,豈有不惱火的,當即翻了齊銘一個白眼,迅速又翻身上馬,直衝那人。

而榮相顧剛剛趁著那人分心說話的功夫,已經把球截獲了,當即傳給相聞 ,讓她完成臨門一擊。

榮相聞進球之後,調轉馬頭,得意地看了一眼剛才的兵將和齊銘,又賞了他們一個白眼。

齊銘坐在馬上哭笑不得:“真沒見過這麽烈的姑娘。”

球賽幾乎到了肉搏的階段,雙方你來我往,籌數交替上升,引得滿場叫好。劉氏和龍氏在上頭早已坐不住,站到台邊,一時高興地跺腳,一時懊惱地捶手。

不知不覺,雙方籌數已經打平,而比賽時間已經快要結束,到了最緊張的時候。

雙方都死死盯住對方撕咬,不讓對方拿球的人能輕易接近球門,眼看時間將盡,史維被榮相顧和榮相望這兩位包夾,他索性朝著球門遠遠地大力一擊,拚個運氣。

那球門隻有尺來寬,這球砸到門板高高地彈了出去,正朝著榮相見左側飛去,怎麽都接不到了。

忽然,隻見榮相見手腕一甩,把球杆甩到身後,好像背後長了眼睛,背身精準一擊,球杆將球直擊進了門洞的網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