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份禮物都按照簽子上的稱呼,一一送到各人房中。二姑娘榮相予回來給父親祝壽,正在榮相見屋子裏說話,沒料到自己竟然也有一份。

打開一看,裏頭一柄絳色納紗佛手花鳥圖麵紅木柄雕花團扇,一個金累絲鑲寶石葫蘆形金質香囊,一串紫檀香珠,還有一方描金文彩鳳九雛墨。

旁的倒還罷了,這方墨是送到榮相予心裏了。她因善書法在京中頗有才名,送她墨者不在少數,卻沒有這鳳挾九雛的紋樣意頭好。

榮相見瞧了,笑道:“姐姐前兩年得了雙生子,如今又有了身孕,難不成真的要生九個?”

榮相予捏著她的臉:“生九個?那成下豬崽了!”說罷兩個人笑作一團。

“四姐姐!”榮相聞這句四姐姐,又是比她的人先到。她的侍女捧著煜王送的禮盒過來。

她心想是沾了四姐姐的光才會收到禮物,就拿過來給她看。裏麵團扇、香珠、香囊是一樣的,隻紋樣有差別,她沒有那方墨,卻多了一個金鑲玉浮雕連雲紋的精巧玉碗。

“喲,全京城都知道你好吃了,煜王專門送了個碗給你裝飯。”

“這碗也太小了吧。”榮相聞一隻手拿著碗,嘀咕著,“中看不中吃。”

二姐姐一臉不可思議:“明兒讓你四姐姐找你四姐夫,送你一個金鑲玉的馬槽好了!”

此言一出,滿屋丫頭都笑倒了。

榮相聞腳一跺:“四姐姐,二姐姐都當母親的人了,還這麽喜歡取笑人!”

榮相見咬著牙:“要不是看著你有身子,我肯定要把你按到席上,好好治治你。”

榮相予挺著肚子,有恃無恐。又把相見收到的禮盒拿過來:“煜王給你送了什麽好東西?”

榮相見自己也好奇。果然,其他三樣和姐妹是一樣的,另一樣則是一隻白玉手鐲,像是上好的羊脂美玉。

“啊?怎麽隻有一隻鐲子?”榮相聞大失所望,“我還以為他會送什麽新鮮東西呢!”

榮相見拿起那玉鐲,出神。

元宵夜,她的玉鐲摔碎了,他給她補上一隻?

作為過來人,榮相予卻別有見解,她點了一下六妹妹的腦門:“小東西,你懂什麽呀?正是一隻玉鐲才有心呢!”

“怎麽說?”

“玉鐲當然是成雙成對的,另一隻自然還在殿下手中。他是要等著四妹妹嫁入王府那日,親手給她戴上,這才是人月兩團圓呀!”

榮相見一聽,又羞又氣惱,上手去撓二姐姐:“你再胡說我要送客了!”

“不敢不敢,煜王妃饒了我吧!”榮相予越發淘氣。

琳琅在旁忙轉移話題:“姑娘們,怎麽不去看看三姑娘收到的是什麽。”

“要的!”榮相聞立即起身,拉著兩個姐姐出了房門。

踏入榮相知的閨房,姐妹三人驚得說不出話來。

隻見榮相知站在那扇大穿衣鏡前,一隻手伸著,侍女將一副耀眼的紅色錦緞披在她半身。走近一看,上頭全是以金線織成的流雲錦紋,以流蘇紋樣裝飾,榮相知本就貌美,配上這紋樣精致、刺繡繁複的料子,格外氣度華貴。

榮相聞看呆了:“三姐姐,這是煜王送的禮嗎?”

榮相知頭也沒回,就在鏡中對她們答:“是呀,你們沒有得嗎?”

榮相予立即察覺不妙,回頭看四妹妹的反應,幸好她沒有生氣。

英國公府是名門望族,她們自然能認出這是蜀地獨有的登雲錦,製作一匹需要耗費極大的人力和心血,宮中也沒有幾件,連皇後也隻會在隆重的場合穿。

京城中,還沒有誰家的夫人小姐,穿過登雲錦呢。

這禮物即便要送,煜王也不該送給三妹妹呀。榮相予又確認了一下四妹妹沒有生氣,才說:“我們得的東西都不一樣。”

榮相知這才轉過身,把料子托到她們麵前:“好看嗎?”

榮相見說:“好看,姐姐穿紅色的,格外好看。”

榮相知麵露得意:“就屬你有眼光!”

姐妹四個坐在一起,聊了聊各自收到什麽禮物,榮相知心中更是篤定。什麽金銀玉墨,這些東西英國公府何曾缺過?唯獨這匹登雲錦,是宮中貢品,有錢也買不到的心意。

她是英國公唯一正出的孩子,自小沒受過委屈,萬事稱心如意。此刻,理所當然覺得,煜王最看重自己。

正閑話間,前頭相知的侍女傳話:“姑娘快去餘慶堂看看夫人吧……”

“怎麽了?”幾個姑娘立即站起身,以為母親出事。

“陛下賞了個崇華殿的女官進咱們家,給國公爺作貴妾。”

“什麽?”四位小姐異口同聲,不敢相信。

國公爺多年沒有納過妾,別人都說,國公爺是真心喜歡那位楚姨娘,用情太深。

沒想到,陛下看不過去,覺得國公膝下隻有一個兒子,不像他子嗣眾多。那日崇華殿宴請國公時,瞧著那女官到了出宮的年紀,倒是覺得不錯。一問,那女官也願意,便在年後賞給了英國公。

榮相知是習慣了家中這十幾年來隻有母親當家做主,沒有妾室爭寵的日子,一時接受不了。

榮相見有些矛盾,她以為爹爹真的不再納妾了,又覺得自己這麽想不懂事。

榮相予想起自己病故的娘,早就被爹爹忘到腦後去了,頓時又傷心起來。

榮相聞則是充滿危機感:新姨娘若生了娃娃,那以後自己就不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了?

壽宴沒幾日,新姨娘就進門了。

夫人端坐受禮喝了茶,後院已經打掃出了一個小院,一應用具都是新的,給足了宮裏來了的貴妾體麵。

英國公當晚就歇在新院子。

滿府裏都很安靜,雖然夫人賢良名聲在外,但是大家夥都怕惹夫人生氣,火上澆油,自己倒黴。

榮相知知道母親不自在,夜裏便去陪母親。

當著女兒的麵,劉氏大吐苦水:“若那個鍾姨娘生個小子,我在這家裏還有什麽臉?”

榮相知納悶:“母親怎麽氣得說胡話了?大哥哥二姐姐四妹妹都喊您母親,都是您的孩子。那新姨娘生的,自然也是,您怎麽著都是永定侯府姑娘,英國公府一品誥命夫人,怎麽說這種話?”

被女兒一頓搶白,劉氏越發惱了:“你小孩家知道什麽?靈州知府蔡雲霄,他親娘還是個賣身到府裏的奴婢,是個賤妾!祖墳冒煙生了個兒子出息,陛下感念他一片孝心,封了他娘誥命,從此在家裏橫著走!”

榮相知懵懵懂懂,抱著母親:“母親放心,有我呢!她以後要是敢不老老實實擺正身份,我叫她好看!”

劉氏這才笑了,又說:“嫁了人,你還有空管家裏?那長公主跟前可不是好應付的。”

一聽長公主三個字,榮相知氣焰頓時去了大半。雲仲卿是個脾氣好的,奈何將來婆婆難說話。榮相知對未來也頗有不甘。

劉氏歎了一口氣:“都怪娘,當初急著保你留在京中,倉促定了這婚事。你說四丫頭走的什麽大運?一個廢後的兒子,竟然轉眼建功立業,成了當朝炙手可熱的王爺!”

這話正合榮相知的心,她說:“四妹妹慣來會攀高枝,出了宮還不時回去討好惠妃,好像惠妃才是她的母親似的,一心想惠妃認她做女兒。將來她做了王妃,還不知道眼裏有誰。”

劉氏搖搖頭:“她這婚事還不知道成不成。”

這話說者無心,榮相知卻聽出了弦外之意:“她和四殿下的婚事不是陛下金口玉言?”

說到這裏劉氏就生氣:“陛下金口玉言的是那個沒有爵位,遠在邊地的四殿下,不是如今功勳卓著的煜王。下聘的禮節還未走完呢,當初那些推三阻四的京城豪門公府,都踏破了淑貴妃的宮門咯!也不知道打起臉來疼不疼?”

榮相知心中一動,問:“母親的意思是,別家要把嫡女說給煜王殿下?那四妹妹豈不是隻能當個側妃了?”

“估計是吧,”劉氏打了個哈欠,準備歇下,榮相知一把拽住母親,“人家的姑娘當正妃,四妹妹給人家側妃,不是丟咱們府的臉嗎?”

劉氏想來也是:“雖如此說,但也無法啊。四丫頭有那樣一個卑賤的娘,站在哪個屋簷下不矮人家一頭?這還得看煜王的意思,話說誰想要個馴馬女的孩子做正妻?”

看煜王的意思。

聽到這裏,榮相知嘀咕著:“如果四妹妹要屈居別家姑娘之下當側妃……那還不如在我之下,豈不是全了我們家的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