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幹宮中,榮相見剛剛看著孩子睡下,便聽熟悉的腳步聲從閣外傳來。

新帝一身絳色長袍出現在門口,穿著隨意,卻已有天子氣派。

榮相見張了張口,把到嘴邊喊了十幾年的“王爺”咽了下去。

“皇上,夜深霜重,怎麽忽然來臣妾這裏?”榮相見起身迎上去,行過禮,挽著皇上的手臂,如尋常夫妻一般。皇帝說:“我想你,想孩子了。”

琳琅端來茶盤,榮相見親自給皇帝上了茶,他隻抿了一口就示意宮人們退下。隻他們二人一起坐在床邊。

“昀兒眼看就要十二歲了,日子過得真快。”皇上拉著榮相見的手,輕輕拍了拍。榮相見不解其意,隻低頭微笑。

“想當年我進宮的時候,也是這個年紀。”皇上陡然提起前事,榮相見有些詫異。

皇上的生母是行宮罪奴,偶然被先帝臨幸,一直沒有名分,連皇子出生,先帝都沒有遣人接回。

後來,先帝的餘皇後謀害張貴妃腹中皇嗣,被廢黜幽禁。為安撫張貴妃和永安侯張淮,先帝欽點寵冠六宮的張貴妃繼任皇後之位,還把行宮中的三殿下接回宮中,作為張皇後的養子。

這段過往,是皇上的心病。相見知道,此刻提起必有緣故。

皇帝沒有立即說下去,而是牽著她,穿過承幹宮的東院,走回榮相見自己的寢殿,一行走一行追憶往昔。

“想當初,我剛進宮時事事不知,鬧了很多笑話,見棄於父皇與母後。唯有你不嫌棄我,教我宮裏的規矩,教我讀書,教我如何討父皇母後喜歡,我才能在宮中站穩腳跟,獲得張家支持,有今日登臨天下的機會。”

登基以後,皇上跟她說話,依然用“我”而非“朕”,表兩人情誼如初。榮相見撫著皇上的背:“好好的,提這些舊事做什麽?”

皇上看著她,神色溫柔:“相見,你待我這麽好,我一輩子都會記得。”

榮相見笑了笑,心中卻不安起來。皇帝抬手,曾都知入內,奉上一壺酒,幾道點心,都是她愛吃的。

“相見,今天是我們成婚十三年的日子,你忘了。”

榮相見思索了一下,笑出聲:“難為皇上還記得。”

“永遠記得。”皇上給他們各斟了一杯,還親自遞給榮相見。

榮相見有些受寵若驚,她雖然位列一品貴妃,卻很清楚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皇帝重視的東西很多,她隻不過是一個比較合他心的女人罷了。

當然,她不會把這想法表露,一如既往柔順配合皇帝。就像當年合衾酒,兩人含笑,相對一飲而盡。

皇上放下酒杯,神色忽而複雜,攬她入懷:“相見,我又有一件難事,需要你幫我。”

榮相見心中一沉。

“皇後嫁入王府至今無所出,太後和張家都說他們為我這個皇位付出頗多,隻怕是給他人作嫁衣。”

榮相見抬起頭,言辭激烈:“這話臣妾不明白!誰是他人?難道皇後不是昀兒的嫡母?”

皇帝立即安撫道:“自然是。昀兒聰慧懂事,皇後也很喜歡他,想將他視若己出。這是昀兒的福氣。”

榮相見明白過來:“皇後娘娘也要效仿張太後?可是皇上您的生母早逝,如今臣妾還活著,豈不就是多餘的人?”

皇帝見她猜透此番前來的因由,終於省去那些虛與委蛇,道:“相見,你再幫我一次,好不好?將來我會給昀兒東宮之位,你在天上隻管安心!”

“這話你也說得出口?”榮相見第一次粗暴地推開皇帝,站起身,滿腔委屈,“臣妾自問從未不敬中宮,從未肖想過謀奪什麽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跟昀兒隻求能平安度過一生,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

皇帝從未見她如此無禮,情緒也跟著不悅:“朕初登大寶,皇位還未坐穩,永安侯府和太後咄咄逼人,現下隻能受人鉗製!昀兒是朕最優秀的孩子,隻有讓他做皇後的孩子,才能讓張家安心啊!你若不同意,張家也會選別的皇子,到時候昀兒沒了利用價值,會是何等下場?”

想到孩子,榮相見終於忍不住哭了。她好恨,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孩子,也恨沒有皇後那麽強大的母家來保護自己。

皇帝過去將她抱在懷中,輕輕撫摸著她披散的烏發:“相見,你對我的情意我下輩子當牛做馬報答。我會追封你為皇貴妃,將你風光大葬。會給榮家享不盡的榮華。我更會盡心培養昀兒,讓他坐擁天下。”

榮相見心肺處,忽而有爆裂的疼痛感。她捂著胸口,難以置信,他會笑著對自己下毒手,以他們成婚日為借口,不給她任何求情轉圜的餘地。

當初,因為都是隻身在宮裏,同病相憐,好心幫他,並未求什麽報答。沒想到,他娶了永安侯的女兒作王妃後,又向先帝請求賜婚,要她作側妃。

而榮家人丁凋零,父親傷殘,二叔戰死,大哥出了意外,神智停在孩童時候,在朝中無人可延續英國公府的榮光。父母心知三皇子厲王繼位指日可待,便積極將這個庶女嫁去作側妃,將來封妃,為榮家撐起臉麵。

她這一輩子,就是這樣接受了所有安排,自問沒有對不起誰,可隻得了個去母留子的結局。

早知道如此,當初就該自私地活著,事事為自己。

榮相見站不住了,狠狠摔倒在地。

皇帝跪坐在地上,抱著她:“你放心,我不會讓張家得意太久。總有一日,這天下隻屬於我,隻屬於昀兒。”

榮相見露出一抹慘笑,她死死抓著皇帝的衣襟:“若昀兒……有何閃失……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皇帝臉上終於繃不住,額頭的青筋爆起,神色痛苦中帶著猙獰。他低下頭,想親吻她。

榮相見厭惡地扭過頭,她真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嫁人,那時候她隻是榮相見,隻是她自己。

人剛死的時候,身體的觸覺、視覺消失得很快,但耳力卻還殘存片刻,能聽見皇帝虛情假意的哭泣。

相見覺得自己分明已經沉沉睡去,耳邊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相見,相見,別睡!”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一個絕美的女子,神色焦慮。她親了親相見的臉,艱難地將茶盅倒在自己胸前,用淋濕的衣料掩著相見的口鼻,將她護在胸前。

周遭是漫天火海,榮相見頃刻間明白了這個女人是誰。

“娘!娘!你不要死!”榮相見眼淚瞬間決堤。她掙紮著擦幹眼淚,想好好看看娘的樣子,記住娘的樣子。

火光之中,楚姨娘豔麗的容貌,露出悲天憫人之色。

“相見,我沒有力氣,逃不出去了……你乖乖的,別睡!”娘親垂著頭,又把相見腦袋按下去,將她整個護在身前和牆角之間。用肉身為她撐起最後的屏障。

“娘!”榮相見也渾身無力,站都站不起來。她還沒來得及品味重生的喜悅,便被迫親眼見證娘親的亡故,無力改變,痛不欲生。

“相見是娘的乖孩子。你要好好活著,好好長大,娘在天上看著你,你別怕……”

“我知道,娘!你放心!”四歲的榮相見用力抱著娘親,痛哭不止。

……

“姑娘!姑娘!你又做噩夢了?”

琳琅的聲音如一泓清涼泉水,把榮相見從高溫火焚的痛苦之中,解救出來。

相見被她喚醒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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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慕月永遠忘不了,宮變那日,蕭珩第一次吻了她,而後再也沒有回來。

重來一次,她要蕭珩好好活著,哪怕永遠不再見他。

很快,京中都知道忠毅侯府那個容色傾城,被高僧測出鳳命的千金,燒壞了腦子。

直到一天,蕭珩來忠毅侯府祝壽,慕月忍不住悄悄去看他一眼。

一不留神,被推下假山,她跌進那個熟悉的懷抱中,忍不住痛哭一場。

蕭珩任她抱著,想看看忠毅侯府還能玩出什麽把戲?

隻見懷中揚起一張絕美臉龐,女孩睜著水光瀲灩的眸子,對著他:“餓,我要吃烤乳鴿!”

“……”這麽漂亮的姑娘,可惜是個傻子。

自此,蕭珩常悄悄帶這個傻千金出去加餐,順便從她這裏打探慕家的秘密。

不久,慕家詭計敗露,一座侯府,被夷為平地。

破家那日,蕭珩把慕月堵在初識的假山下:“下獄或者跟我走,你自己選。”

慕月麵上的傻笑消失了,換上一張毫無波瀾的臉:“我錯了,你終究不是他。”

蕭珩氣瘋了,欺身上前,逼問:“他是誰?”

慕月星眸冷漠:“我選下獄。”

京中都在議論:慕家出了事,那個傻千金在大獄裏可怎麽活啊?

不久,皇太子蕭珩帶著賜婚聖旨進了天牢,足足等了一夜,將慕月迎入東宮,為太子妃。

洞房之中,蕭珩將太子妃裹在身下,一遍又一遍問:“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