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 喜歡

(上)

陽光蘇醒,清晨的微風將開著的窗戶裏簾紗吹起,曙光照進屋子裏。

相比青峰大輝沉沉地睡去,黑子哲也倒是輾轉未眠,青峰大輝身上蘊藏著的狂野氣息太過濃烈,即使曉得與認識的那個人不同,可是黑子哲也的心內就是有一種無法接受的感覺。

那個人就是特別喜歡這樣抱著他,微笑地說,嗬,哲也是我抱過最溫暖的抱枕啊!

那個時候,男人的眼神比起平常的霸道和強勢,多了幾分戲謔的味道,像是在喜悅著一個寵物,終於養成他心中所想的模樣,成就感十足,黑子哲也並不否認,他不討厭和男人相處的日子,因為他教會了他整個人生的意義。

還有,很多,很多的無知。

黑子哲也向來都清楚自己是個冷清的人,很多時候為別人付出,隻是憑借著感覺去做而已,因為他喜歡自由的滋味。他最壞的一點,就是記性也不夠好,當別人來感激他的時候,他時常會忘記自己為這個人做過什麽。

可是,與男人相處了一年後,他要用分開的一年時間裏遺忘男人,卻做不到。

人們常說,隻要時間的比例相同,那麽,人就可以在時間的推進裏慢慢將記憶褪卻,但黑子哲也覺得,這個結論並不真實,畢竟,到現在他還能清晰得想起,在一場雷霆般可怕的大雨中,男人頭發,衣服全部都是濕淋淋的,身上還帶著裂碎的傷口。

那是黑子哲也第一次見到這樣狼狽的男人,換作平時,男人總是高貴優雅的品著紅酒,重疊著雙腿,搖晃著玻璃酒杯,嘴角掛著慵懶地笑容,像一個潛伏著危險氣息的獅子,調侃地看著他成長。

當時,男人還是微笑著,靜靜地說,要麽完美,要麽破碎。

黑子哲也沉默下來。

男人眯著眼睛,帶著強盛的氣息與霸道,他說,語氣斬釘截鐵。

等我,哲也你要知道,死亡都不能將我們分開。

黑子哲也依舊沒有說話。

男人繼續微笑,瞬間伸手將他狠狠地拽在懷裏,力道有勁到仿佛下一秒就能將他勒碎,一個細微的喘息都不留給他。

男人在他耳邊吐著氣息,說話語氣是他難得的頹廢與沮喪,可是男人那聲音低沉得像附帶磁鐵,能吸引人般性感地要命,黑子哲也覺得,要是他接下來的話,是對除他以外的人說的,那麽沒有人不會對他赴湯蹈火。

“哲也,不要背叛我,我隻要你,一個人。”

然後呢?

男人離開了。

一切……

叩叩叩!

房間門外忽然響起敲門的聲音,將黑子哲也從思維裏抽離。

黑子哲也想拔開屬於青峰大輝橫在他腰部有力的雙手,隻是青峰大輝睡著以後的警惕與危險性還是一樣厲害,眯著眼沉睡的青峰大輝感應到溫暖要脫離之後,立刻緊縮雙手的束縛,反壓在黑子哲也的身上,令黑子哲也怎樣使勁都掙脫不了。

“咦~~”黃瀨涼太在外麵大喊:“小黑子,聽說你在裏麵!不來開門嗎??”

他停頓了良久,驚呼:“難道是小青峰要對你怎樣了???”

又是一陣使勁的叩門聲。

“小黃仔,你好麻煩啊~”接著一道夾雜哢嚓哢嚓薯片吃的聲音:“直接把門踹了嘛~~~”

砰!

緊閉的房間裏灰塵飄落,門板的釘子非常緊固,雖然門把被踹毀了,但門板沒有摔在地上,反彈幾下,被黃瀨涼太狠狠按開,緊緊貼在白色的牆壁上。

進來的兩個人忽略掉了屋內的所有擺設品,看到了一張床,床上有兩個人,一個正被高分貝的聲響吵醒,睜著惺忪的眼睛,眼角有淚光,另外一個,鎮定自若,與平常沒兩樣。

沒兩樣才怪!

那是什麽姿勢!!

紫原敦咬薯片的聲音停止了,他歪著頭,眨著陷入迷茫的眼睛。他的心上人被人壓著了,第一次都壓居然不是他,那柔柔軟軟像棉花糖一樣的身體和牛奶般舒服的清香他都還沒有嚐試過,他覺得他有一種像收藏很多零食結果最好最愛最舍得吃的那塊被人搶過般的難受。

黃瀨涼太一改平常的戲謔,變得麵無表情,眼神十分幽深。

他走過去,將黑子哲也從青峰大輝的懷裏拽出來,拍了拍黑子哲也的全身。

一整夜被男孩氣息包圍著的青峰大輝眯起眼,徹底清醒過來,坐起身,有著極度不滿男孩的氣息一下子消失的陰鷙,猛虎凶焰的氣場驟然全開:“你在幹什麽?”

“沒幹什麽?”黃瀨涼太將黑子哲也攬在懷裏,素來無所謂的態度變得端正:“唔……我啊,特別不喜歡我的東西有別人的味道!”

“你的東西?”青峰大輝挑著眉。

“唔……”黃瀨涼太指著黑子哲也,優雅地微笑,他抽起黑子哲也的手,在手背上吻了吻:“小黑子,法國是個浪漫的地方,等有機會我們去那裏旅行,順便結婚。”

“請允許我……”

“切!”青峰大輝撇著嘴哼了一聲。

一陣風卷起,黃瀨涼太的拳頭向他掃了過去,青峰大輝猝不及防,倒退了幾步才偏頭躲開,黃瀨涼太微笑著:“所以哦,小黑子的以後是我的,我絕對不能讓人欺負他。”

黑子哲也麵無表情,淡定地將手從黃瀨涼太的掌中抽開,繼續強調剛才未完成的話:“黃瀨君,我還沒有答應你。”

“沒關係。”黃瀨涼太飛快地回應:“唔……小黑子,我可以……”

“小黑仔是我的。”紫原敦終於開口,拽著黑子哲也的衣領:“小黑仔,我們去吃飯吧,我好餓啊~~”

心情不好,感覺難受,必須哄飽肚子,才會得到快樂。

這是紫原敦的原則。

麵對一個或者比較正常一點的人,黑子哲也露出今天第一抹笑容:“好的。”

至於那一切,黑子哲也他想,過去的已經都結束了。

(下)

由於黑子哲也剛睡醒,繞去了公共浴室梳洗了一番,等到回七區的飯堂處整張桌子已經坐滿了人,櫻井良首先看到他,黯淡的眼睛倏然一亮,在並不算吵雜,各自獨行的圓桌上指著自己旁邊空蕩的位置。

黑子哲也同時與他對視,停頓一分鍾,往他指的那處走去。

結果半路他被黃瀨涼太拽住手,黃瀨涼太笑容滿麵,藏在後麵的手忽然掏出一杯香草奶昔,遞給黑子哲也,得意洋洋:“m記的香草奶昔喲~希望我沒有記錯!”

黑子哲也看了那杯香草奶昔很久,眼睛不停地眨著,睫毛覆蓋下的瞳仁藍得非常純粹,他很平靜地接過黃瀨涼太手中的香草奶昔,捧在手裏,像是害怕自己的體溫會將它融化般小心翼翼。

黃瀨涼太笑意加深更多,他手裏還有一根吸管,遞給黑子哲也。

黑子哲也將吸管握在手掌中,哢嚓一聲插入貼在香草奶昔杯子上的那層塑料膜,那瞬間所有人都見到他的笑容,清清淺淺的,盡管那張臉蛋平凡無奇,甚至還有著深深的疤痕,可男孩的氣息就是潛藏著能夠感染人心的真誠。

所有人都有一種,男孩撿到珍寶的感覺。

事實上,黑子哲也確實顯得如此,他坐在黃瀨涼太旁邊的椅子上,捧著香草奶昔沉思了很久,久到餐桌上在注視的人們都有點不耐煩了,他才終於往香草奶昔的吸管上吸了一小口,吞下喉嚨。

然後,他滿足地笑了。

那個笑容不同與往常的淡然,而是發自內心的,油然而生的喜悅,仿佛是在無數次盼望與祈禱的事情終於實現般。

黃瀨涼太的心情非常愉快,笑容洋溢,他飛快地湊進黑子哲也,含住黑子哲也喝過的吸管,吮吸了口,灌進喉嚨,香草奶昔的味道並不濃厚,甜味剛好,喝起來口感異常好,黃瀨涼太感歎似得拉長音調:“嗯~~~不錯,小黑子喜歡東西果然有味道。”

紫原敦一邊啃著三明治,一邊從與黑子哲也有兩個距離遠的位置挪到一個,然後再挪到黑子哲也旁邊,嘴巴裏啃著的三明治已經吞下腹部了,他戳著黑子哲也手裏的香草奶昔,像小孩子一樣好奇:“唔……這是什麽呢?”

“這是……”

“這是我和小黑子的秘密喲~”黑子哲也剛要回答他,黃瀨涼太搶先開口,仰高頭望著紫原敦,英俊的臉孔自信而驕傲。

黑子哲也決定保持沉默。

紫原敦研究著香草奶昔,沒有理會旁邊的人。

換句話說,在他的世界裏,挖掘一切新鮮零食是第一,現在又多了一項,他心上人喜歡的食物他都必須清楚,以防他被別人搶走。

“很好喝嗎?”他咂了砸嘴,糾纏起黑子哲也。

黑子哲也看著他饞嘴的樣子,笑得滿臉寵溺:“要不,紫原君,嚐嚐看?”

紫原敦驚喜地抬頭,使勁點頭。

他父親常常教導他,要是有一天自己喜歡的人,將手裏的東西送給他,一定會接受,因為那表示他也很喜歡你,反之,自己不喜歡的人,要狠狠地拒絕掉。

那是紫原敦在無數次吃別人的東西後,他父親對他無奈灌輸的思想。

黑子哲也將香草奶昔遞給紫原敦,卻被一旁的黃瀨涼太阻止:“不行~”

這回,紫原敦眯起雙眼,雙眸迸發出可怕而危險的光芒,一下子,比起剛才的無邪,變得了一種撒旦級別的暴戾,當然,黃瀨涼太並沒有退縮,早上鬱悶到現在的情緒也得到爆發,英俊的臉龐充滿陰沉。

黑子哲也倒是顯得淡然,被兩股危險的氣息夾在中間,自顧自地撕開香草奶昔上麵的塑料膜,隨後站起身來,香草奶昔杯很大,不過容量還是不多的,所以他在餐桌上繞過一圈,將每個人碗筷旁的杯子都倒上一點。

香草奶昔徹底平分了。

櫻井良捧住裝著香草奶昔的杯子,不舍得喝。

“切……”青峰大輝握住旁邊的杯子,一灌而盡。

最後黑子哲也扭頭對黃瀨涼太說:“黃瀨君,喜歡的東西是要分享的。”

黃瀨涼太望著男孩那幹淨純粹的雙眸,微笑:“好的,小黑子~”

你所不知道的是,很多喜歡是可以分享的,但愛,愛一個人是絕對不行的。

青峰大輝將眼前的食物收拾幹淨後,站起來,雙腿下的椅子發出吱吱的聲響,他擺出食物指向櫻井良和黑子哲也:“你們,跟我走。”

七區的監獄生活是最自由的,凡是住上那裏,即使在事先有安排工作,罷工也沒有獄警出現,用電擊棒處罰你,黑子哲也和櫻井良在早上都是有分配工作的,當青峰大輝帶著他們,走過犯人集合地,那個在點名眼尖的獄警自動剔除了他們的名字。

在離監獄大樓幾十米後的一個小空地,有一間木屋,那裏在監獄裏的犯人稱為地獄,沒有人敢去那裏,通常靠近過去,就能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那裏是各門老大處置背叛者的地方,這種現象連獄警都不能控製。

他們隻能在每天施刑結束後,托人去搬出那一具具破爛不堪的身體。

青峰大輝踹開門,暴戾的氣場全開,他們一走進去,裏麵的腥血味就熏人得嗆鼻。

“啊啊啊……”幾十人的慘叫聲不約而同的傳出。

正在施刑的幾幫人中都有人瞧見青峰大輝,立刻臉上的猙獰全然不見,變得有種誇張的討好:“老大,怎麽有空過來呢?”

“嗬,青狼要親自動刑?”那邊是不屬於青峰大輝手下的人,看到青峰大輝身後的櫻井良,笑嘻嘻的問。

“閉嘴,吵死了!”青峰大輝皺著眉頭,陰沉遍布表情。

霎時,整個木屋都鴉雀無聲下來,各自忙著手頭的教訓,沒有人再敢出來說話。

青峰大輝回過頭去,陰狠十足,挑著眉頭問:“看清楚了嗎?”

黑子哲也的目光向木屋所有角落掃去,有的人痛得在地上□,有的人剛被廢去雙腿,有的人瞎了眼睛,在木屋裏籠罩上一片屠殺的戾氣,角落裏還有幾十具屍體,大片的鮮血在幹濕的地麵上流出一團團。

黑子哲也垂下眼簾,看不清表情。

“這就是背叛者的下場!”青峰大輝看向櫻井良,丟了一把手刀在地上:“你是用左手刺我,那麽把它割掉,我就放過你。”

櫻井良退後一步,盯著地上的手刀,然後彎下腰去撿,他起身,手裏的刀子飛快地旋轉了一圈,然後……黑子哲也先開了口,聲音清脆:“您,很討厭人嗎?”

青峰大輝被他問得一愣。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問題。

討厭?大概談不上,畢竟,有人各自的生活,他隻過自己的。

黑子哲也用他那雙天藍色的眼睛與青峰大輝對視,再次逼問:“您喜不喜歡人呢?”

青峰大輝挑高眉,搞不懂黑子哲也問題的深奧。

黑子哲也淡淡地笑了:“我啊,特別喜歡人這種奇妙的生物呢。”

那個時候,男孩的眼睛特別明亮,包蘊著深深的向往,那樣的晶瑩,感覺就像純淨的藍天盡倒在他眼眸中一樣的迷人,他說著這句話,那種語氣是清亮而好聽,不溫不炙,副有絕對的悅耳,給人真實的味道。

何況,他的笑容,並不是很耀眼的,也許還能說是扭曲,卻讓人有一種溫暖而真誠的感覺。

青峰大輝愣在那裏。

他搞不懂男孩的意思。

可是,在這樣充滿勢利眼,人性被狗叼的監獄裏,見慣了人們為了生存,付出血肉,出賣靈魂的情況下說出這樣的話,不得不說,那個人不是太天真的話,就是過分善良,也不得不說,這樣的話,確實有一定的撼動能力。

至少,櫻井良本來的嗜殺血性已經平靜下去了,他呆呆地握著手中的刀子。

黑子哲也奪過他手中的刀子,一個飛快地揮動,穩穩地砸在不遠處正在動刑的人的手,令那個人一個不穩定,手裏的刀子與這飛來的刀子一同插在夾雜泥土的地麵。

那個人嚇了一大跳,回過開準備開罵。

結果青峰大輝將他的憤怒狠狠地瞪了回去,那個人收聲,敢怒不敢言。

黑子哲也深深地朝青峰大輝鞠躬,牽起櫻井良的手,往木屋的門口走去。

那時,青峰大輝本來想攔阻他們的,可是他望著那個背影,卻怎麽也發不出話來。

他逆著光看到男孩的背影,突然男孩的頭發被外麵的徐風吹起,背影非常纖細,那畫麵看起來特別的唯美。

青峰大輝使勁地眨著眼睛。

他覺得,他肯定眼花了。

不然,他怎麽感覺,這個背影幾乎與他夢裏的那個人重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