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得勝還朝,帶回了一個美人。”

聽到這個消息時,太子妃正在保和殿的慶功宴上,收獲了不少或嘲諷或憐憫的目光。

太子東征大捷,武帝大悅,特於保和大殿上設宴,邀文武百官及內外誥命共賀。

東宮現真真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隻是這樣的風頭無兩,自然也礙了不少人的眼。

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主座上那一襲白衣勝雪。

“哦?”清和的尾音輕輕上調,似是被勾起了興趣,芊芊素手放下手中的茶盞,琉璃茶盞碰到食案卻沒有一絲聲響,那是極好的教養下培養出來的優雅從容。

江南織造特貢的無暇錦,銀線暗繡的鳳凰飛舞其上,墨黑的長發束於白玉雕琢的六尾鳳雛冠之下,如玉的臉龐眉目如畫,沒有過多的修飾,卻更襯得美人如雲中謫仙不染凡塵。這樣絕色,確實擔得起世人那一句“顏冠京華世無雙”。

太子妃臉上,沒有因為那句明晃晃的挑釁有所動容,依舊是那如春風化雨般的溫和,“太子殿下還在千裏之外的東漠,這消息恐怕連父皇都還不知,端王府倒是消息靈通。”

手眼比皇帝還通天?

剛才還有些得意的端王妃臉色僵了一下。

現下武帝不過不惑之年,容不得哪個皇子野心勃勃。還敢將手伸到軍中?那簡直就是找死了!

“皇嫂說笑,”端王妃羽扇輕掩,晏晏笑道,掩住了那份惶惶,“不過是聽到那些軍屬內眷說了幾句罷了。”

太子妃輕笑,依舊端著那份溫和無害,“不知是哪家的夫人,也敢論東宮是非?”

端王妃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她也不敢說是誰,不然就是搬弄是非,挑撥離間,算是跟人家結下死結了。

太子妃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座下的誥命夫人們大多神色安然。

端王妃性子魯直,隻怕又是被誰家當槍使了!

太子妃輕抿了口茶,掩住眸中的晦暗不明。

這長安的風怕是不寧了。

*

慶功宴後的幾日,京中漸漸多了些或真或假的流言。

“聽聞五皇子會同太子一起回朝!”

“五皇子是誰啊?怎麽沒聽說過。”

“太子殿下同母的弟弟,幾年前被送往北狄為質子。”

“我聽說啊!他差一點就成了北狄的贅婿!”

“大婚當日,是他開了城門,助我軍大破北狄!”

“我還聽說原本要嫁給他的北狄公主,被太子殿下看中。要跟著一起回來了。”

“還有這種事?”

……

百姓間飯後的談資,似乎並沒有影響到東宮。

在大家都說著太子要將帶美人回來時,太子妃在東宮悠閑地看書、織布、種花。

在禦史台彈劾太子失德時,太子妃在東宮看書、織布、種花。

在端王被武帝訓斥,貶謫到黃河修堤壩時,太子妃在東宮悠閑地看書、織布、種花。

等風波過去,太子即將抵達京都時,太子妃依舊東宮悠閑地看書、織布、種花。

唧唧複唧唧,機樞運轉的聲音不斷,木梭在紡線間夾持緯紗,投射引緯間,絲線交纏,織出一段素白的布帛。

“老二被貶去黃河邊上了,”慵懶的聲音傳來,帶著漫不經心的嘲諷,“他怎麽就那麽想不開呢?非要惹你隻裝貓的老虎。”

執梭的手,停了一下,太子妃抬起頭,看了一眼前邊美人塌上半倚的美人。

風華正茂的年輕女子,一身華藍錦衣,一頭烏黑的長發挽了個婦人的發髻,膚白如雪,比桃花還要驕媚上三分的眉眼,舉手投足間光華盡顯。

君曦,武帝長女,封號長樂,太子胞姐。“說說吧,你對那個紅顏禍水要怎麽處理?”

“紅顏禍水?”太子妃不解,不知又是哪個女子被冠上了這個稱號。

“傳聞中讓君樾一見鍾情,不惜兄弟鬩牆也要得到的美人。”君曦看著織機前依舊淡然的人兒,話中頗有些怒其不爭,“你丈夫帶個女人回來,你至少該給個正常的反應吧?”

太子妃抬眸,笑問了一句:“皇姐想要什麽樣的反應?”

“要不……咱們一起罵他渣男吧!”君曦擺出一副大義滅親的模樣。“讓他把那什麽公主給人送回去。”

“皇姐畫本看太多了,東宮多一人不多。”太子妃低下頭繼續織自己的布。

“那也不能讓個狐媚子進來啊,你不怕東宮不寧嗎?”

“狐媚子?”太子妃微微皺眉,“皇姐從哪兒學來的詞?”

“還不是母妃,天天說,日日道,本宮耳朵都起繭子了,這市井之言脫口就出了。”君曦頗有些無奈,“實不相瞞,今日也是母妃托本宮來做說客。”

“母妃的意思?”

“她說……五弟好不容易回來了,她不希望五弟身上有汙點……”

近日來,太子和五皇子的事傳的沸沸揚揚,什麽兄弟鬩牆,什麽弟弟為了回朝,將妻子送給了哥哥,越說越不像話了。

君曦有些頭疼,“母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功夫是越發爐火純青了,本宮實在招架不住了。”

太子一出生就過繼給了先皇後,君曦口中的“母妃”,是太子的生母柳貴妃。

“怕五皇子身上有汙點,就不怕太子惹上是非嗎?”太子妃好笑地說道。

雖說是戰敗國貢上的人,但怎麽也算兩國聯姻,將人送回去,也真虧羽弗貴妃想的出來。

君曦歎了口氣,“其實本宮也不希望那個公主留下,君樾向來克己複禮,這麽出格還是第一次!那個鬱久閭……”

“似是故人。”太子妃接下了君曦說不出口的話。

君曦一怔,一時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太子妃倒是不甚在意,手中的木梭沒有停下,“看過她的畫像,確實挺像故人。”

“那個人隻是君樾的一個遺憾,你才是他的妻子,你們不能為了一個死人,一輩子就這麽耗下去吧!”君曦忙開口勸道。

“相敬如賓不好嗎?”太子妃眸中依舊是淡然的笑意,平靜無波,“我和太子之間隔著一條人命,此結無解。即是如此,相敬如賓方才甚好。”

君曦看著麵前的人,忍不住歎了口氣,“蘇淺,阿樾心裏是有你的,否則當年他也不會去向父皇求旨,求聘你為太子妃。”

“可始終,不及他的青梅竹馬。”太子妃手上的紡梭停了,布帛上的紋路終是亂了。

“蘇淺,她死了。”

“但她活在太子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