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一生一死
沁心園內慘叫聲漸漸緩了下來，聽上去當事人像是用盡了力氣似的。
劉震在外麵急的團團轉，眼看著一盆盆血水從屋裏端出來，小丫鬟手腳忙亂的出來道：“大小姐---夫人難產。”
淩依朝劉震看過去：“聽到了？夫人難產。”
劉震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吩咐丫鬟道：“聽氣息，夫人馬上要暈厥了，趕緊喂參湯。一定要讓夫人醒著，萬不能昏迷過去。”
丫鬟趕緊返身進屋，許是喂了參湯的緣故，屋內的叫聲又大了幾分。
淩慧跌跌撞撞的跑進屋，所有人都以為她要進裏屋去，哪知她卻來到淩依身邊，雙眼通紅的看著後者道：“姐姐，你救救母親，我隻有這麽一個母親，她若是沒了，我也活不了。”
淩依放下茶杯，讓淩慧稍安勿躁先坐下，才淡淡道：“劉大夫是你和母親最信任的大夫，他必會用盡全力救母親的。”
此話聽的劉震心頭一顫，鄒氏早產再加難產，本就難上加難，這若是要母子都平安，隻怕更難。但這話他卻不敢說，生怕引得自己一身麻煩。
淩慧聽著屋裏一聲慘過一聲的叫聲，緊緊的揪住衣袖，卻露出一副天真的模樣看著淩依：“姐姐，你救救母親吧，救救舅舅他們，隻要你點頭，母親必定能挺過去。”
這不是強人所難嗎，這時候倒知道來求人了，早先為何不多積陰德，恐怕也不用鄒氏現在這般慘痛了。
織扇心裏嘀咕，便故意上前給淩依摻茶水，又給淩慧倒了杯：“二小姐喝茶。”
淩慧眼神倏地一凜，狠狠的瞪了織扇一眼。
織扇嚇得手一抖，差點兒扔了手中的茶壺，不得不退下去。
“姐姐，你隻說一句話，答不答應。”淩慧充滿希冀的望著淩依。
淩依覺得好笑。“你為何覺得我會答應，又為何覺得我有辦法？”
話才落，就聽到裏麵先後傳來兩聲叫聲，一是彩菊的。二是小孩兒的。
外麵的人聞聲都鬆了口氣，淩依卻站起來，對織扇吩咐道：“通知下去，準備喪事吧。”
織扇愣了愣，織羽則扯了扯她衣袖道：“剛才彩菊叫那一聲。該是夫人沒撐過，去了。”
兩人都不覺悲傷，隻是也難免有些唏噓罷了。
隱婆抱著個繈褓出來，聲音有些顫抖：“大小姐，是個兒子，隻是夫人----夫人沒能撐過去。”
淩慧呆了呆，忽的厲聲罵道：“混賬東西，母親好好兒的，你說什麽胡話，來人呐。將這狗奴才拖出去剁了喂狗。”
隱婆嚇得手一軟，忙跪下去求饒道：“二小姐饒命啊，小的不敢撒謊，夫人----夫人確實沒撐過去，最後一口氣，都讓給孩子了。”
淩依揉了揉眉心，長出一口氣，讓隱婆抱著孩子下去，又讓丫環們收拾接下來的殘局，然後讓織羽和織扇分別去通知蘭氏和淩善道。
等將屋內一切收拾妥當後。蘭氏和淩善道也跟著先後趕過來。
彩菊一個人在屋裏，抱著鄒氏的屍體哭的死去活來。
淩慧失了魂似的站在門口，一步也不敢踏進去。
蘭氏連連歎氣，一麵道是作孽。一麵又欣喜，至少還有個孩兒平安無事，鄒氏雖然作惡多端，但孩子終歸是無辜的，而且還是個兒子，如此說來。淩家終於有後了。
畢竟有十多年的情分，淩善道雖然下了決心要休了鄒氏，但也不曾想過讓後者死，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隻將他打擊的心力交瘁，無力的撐著門，半響無語。
可就是這一個小小的瞬間，淩慧卻已經轉過頭，將憤怒的目光落在淩依的身上，她一步步的朝淩依走過去。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母親，你什麽都嫉妒我，曾經你嫉妒我有祖母和父親的疼愛，所以你奪走了祖母的歡心；
後來你嫉妒我容貌比你好，所以你毀了我的容；
現在，你嫉妒我有母親你沒有，所以，你連我母親都要奪走。淩依，我真是恨不得你死。”
“大小姐小心。”織羽驚呼一聲，忙去推開淩依，可還是晚了一步，淩慧藏在袖中的剪刀，直朝淩依刺過去，不過好在淩依本就有防備，躲閃的及時，身上無礙，隻是手臂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滴滴往下掉。
淩善道大驚，“你瘋了，還不放下剪刀。“說著就要上前去奪淩慧手中的剪刀。
淩慧卻隻盯著淩依，淒然慘笑，握緊了剪刀再次朝淩依刺過去，屋內本就小，她瘋狂的招式讓淩依連連退步，終於是退至牆角無處可退。
“你去死吧，我要讓你給母親陪葬。”淩慧腥紅著眼，惡毒的看著淩依，剪刀朝著後者的胸口刺過去。
蘭氏嚇得直接暈過去，淩善道急忙想上前阻止，丫鬟小廝們也圍上去，隻是他們哪兒有淩慧快，眼看就要來不及，卻聽啊的一聲，淩慧手腕不知被什麽擊中，疼的丟了剪刀。
路笑天暗呼一口氣，心裏道了句好險。
淩依趁機從旁邊的空口子鑽出去，淩善道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後當著，怒道：“把二小姐抓起來，她瘋了。”
鄒氏明顯是難產而死，淩慧不分青紅皂白要殺淩依報仇，丫鬟小廝們都覺得氣憤不過，也不管是不是二小姐，都聽淩善道的吩咐上前，一群人將淩慧死死按在地上。
“放開我，你們這些狗奴才，我是你們的主子，你們這幫子賤奴賤婢，拿開你們的髒手，放開我，放開我，淩依，我要殺了你，我要你給母親陪葬。”
淩慧瘋狂的尖叫，拳打腳踢卻也抵不過丫鬟們的厲害，隻能破口大罵，看上去已經完全失去了心智。
好容易將淩慧拉下去關起來，沁心園終於恢複了一絲清靜。
剩下的院內之人，皆是沉默不語，一生一死。竟不知該是喜悅還是悲傷。
淩善道踉蹌了一下，被淩常扶住，“老爺小心，老太夫人適才暈厥過去。已經被送回了桂苑，您要不要去看看。”
“哎----去桂苑，母親這一天，受了這麽多驚嚇，我尚且難以承受。何況是她老人家。”淩善道頹然的搖頭歎息，又忽的想起淩依剛才受了傷，神色一緊，急道：“浮生，你傷勢如何？”又嗬斥劉震道：“還不趕緊給大小姐包紮。”
劉震連連點頭，上前給淩依處理傷口。
淩依眉頭都沒皺一下，平靜道：“父親先去看祖母吧，這裏交給我便是，讓祖母別擔心，我這隻是皮外傷。半個月就好，也不疼，別讓老人家急壞了身子。”
淩善道拉著淩依完好的那隻手，鼻頭發紅：“浮生，苦了你了，你妹妹----她也是刺激太大，你別放心上去，過幾日等她情緒穩定下來，我便送她去山上靜修。”
淩依點了點頭：“送去山上靜修一段時日也好，讓她冷靜冷靜。回來後，尋個好的婆家，妹妹年紀也不小了，這般頑皮。是沒有夫家管教，等成了親，便一切都好了。”
淩善道頓了頓，拉著淩依的手緊了幾分，帶著懇切道：“終歸是你妹妹，如今你們母親已經過世。所謂長姐如母，這人戶，你便挑選，挑選好了，再給我和你祖母看看，我們覺得不錯，便給你妹妹定下來。”
淩依微微頷首：“父親放心，這件事我會替妹妹上心的。”
淩善道這才放心，等劉震給淩依處理好了傷口，再三確認沒什麽大礙後，他才去桂苑看蘭氏。
彩菊跪在鄒氏的床邊，哭的已經沒有眼淚了。
淩依走過去，緩聲道：“你們主仆一場，母親最後這一路，便由你護送吧，喪事酒席方麵你不用管，你隻需隨時侍奉在母親身邊，她生前最喜歡你，若是換了旁人，她會不高興。”
彩菊呆滯的點頭，恭敬道：“婢子遵命。”這時候，她隻是個沒有主子的仆人，何去何從，全由淩依說了算，她還哪兒敢有半點不恭敬呢。
將沁心園的事安排完後，淩依又開始著手安排鄒氏喪事的事，這眼看還有幾日就過年了，可大紅燈籠還得取下來換成白的，門口左右擺著四個白紙花圈，門匾上也掛著白綾。
經曆了這麽多事，淩府上下再也提不起半點兒新年前的高興勁兒，各個兒垂頭喪氣，臉色都帶著悲色。
“今兒正午，鄒氏一家都被砍了頭，如今頭還掛在城門口，從那裏路過，那頂上還滴著血，實在瘮人。”織扇將聽到的話轉述給淩依。
織羽不禁道：“他們是作惡多端惡有惡報，是活該，若不是他們三番五次要陷害淩府，何至於此。”
淩依仔細的翻著畫冊，一麵道：“母親頭七一過，就把白的取下來換成紅的，畢竟是大過年的，剛好能趕上年三十，不能讓新一年裏全無喜氣，這樣會影響來年的運勢。”
織羽道是，又將一新冊子遞給淩依：“這是羅家的兒子，相貌皆好，家室也不錯，就是聽說脾氣不甚好，有兩個妾室，還無正室。”
淩依接過手裏一看，露出幾分興趣道：“這倒是個好人選，妹妹性子烈，還就得找個能降得住她的，她若好好生活，必定衣食無憂富貴一生，若是還在夫家鬧事，那可有的苦吃。”
織扇嘀咕道：“大小姐說的是，一切選擇都在二小姐手裏，過好過壞，全看她自個兒，隻要安分的不生事，這羅家就是極好，聽說羅勝待人和氣，隻要不逆著他，絕對是受寵的。
大小姐心裏還是想幫幫二小姐的，給她挑了個這麽合適的。”
淩依把羅勝的畫像挑出來遞給織扇，“這幾個人倒是都好，隻是這羅勝我覺得最好，你都拿去給父親和祖母看看，若他們也中意這羅勝，那我們便可上門提親去。”
織扇道是，拿著幾幅畫像先去桂苑，再去了果簷居。
織羽將剩下的畫像都收起來，將燈拿開了些，又去擰了熱帕子遞給淩依：“大小姐捂捂眼睛，您都看了幾個時辰了，再這麽下去，眼睛可是會壞的。”
淩依將熱帕子捂在眼睛上，覺得被熱氣這麽熏著倒也舒服，剛沉默了片刻，又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子義的奶娘可找好了？”
子義便是鄒氏誕下的孩兒了，雖說她做了孽，但孩兒卻是天真無邪，睜開眼後的第一聲笑，便是見到淩依才有的，那咯咯咯的笑聲，聽著煞是可愛。
淩依也是打心眼兒裏覺得孩子本性不壞，便托人找了最好的奶娘養著，鄒氏既不在，她又是如今府上唯一能處事的女兒了，便想著幹脆將孩子放在自己身邊帶著。
本來這件事蘭氏是如何也不同意的，淩善道也覺得不好，說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身邊不能帶孩子，傳出去，便成了醜話，說不得還有人會誤會。
但淩依卻不以為意，她可是孩子的姐姐，姐姐照顧弟弟，並無什麽不妥，而且她也不是將孩子就放在自己院中養，隻是日日都去看的勤。
蘭氏知她性子，一旦決定了，便是不可能回頭了，便也隻能依著她。
“已經找好了，早上才帶著人去見了老太夫人和老爺，兩人都覺得不錯，婢子便留下來了，本來想晚些告訴小姐，您這些天兒都沒歇過，別太操心了。”織羽勸道。
淩依雖然頷首，卻又道：“讓路護衛去給淩慧看看，若是真的癡傻了，於她或許還是福氣，若是沒有，便也開點兒安神的藥，她這幾日鬧騰的一刻不停，該也累了。”
織羽無奈的搖頭：“婢子倒是希望二小姐就那麽一直癡傻下去，也省的她再生出什麽事端。夫人這件事，本不關大小姐的事，她卻執意將錯怪在您身上，還差點害了大小姐，婢子心中實在不平得很。”
“她若是不怪在我身上，隻怕都沒有寄托活下去了。”淩依淡淡道。
“倒也是，婢子覺得，二小姐若是不恨著您，心裏如何也不舒坦。”
織扇這時候走進來，隻拿著羅勝的畫像道：“老太夫人和老爺都看過了，都覺得這羅勝不錯，老爺說，等開了春二小姐好些了，就去羅府提親。”
淩依鬆了口氣，這才趴在桌子上，喃喃道：“如今府中的大事，才終於辦完了，我這心裏終於能鬆一鬆了，你們也準備準備，馬上過年了，新年，可就要來了。”
說起新年，織扇臉上隱藏不住的喜意：“去今年還是大小姐頭一次籌辦過年，我們一定得弄得熱熱鬧鬧的，也去一去舊年的黴氣。”
“可不是。”織羽跟著笑。
淩依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心裏卻道，這舊年的黴氣能不能去掉還未知，隻是新年，卻是一定極有趣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