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等雲洪回答。
“就是因為，兩千年來，我們一直在戰爭中處於下風。”陽辰玉看了眼雲洪：“如果戰爭占據上風，我們怎麽會不擴張，反而在諸多要地建立一座座大型關口，抵禦妖族一方一次次進攻？”
雲洪聽完。
心中不由劇震。
師祖的話，打破了他過往一直以來的一種認知。
在他的印象中，人族，一直才是天下間的主宰。
人族，一直占據著上風。
“師尊，相對成陽大帝時，我人族疆域越來越廣闊，誕生的修仙者越來越多，按道理整理實力愈發強大，怎麽反而處於劣勢？”雲洪忍不住道。
當年。
成陽大帝起兵時，人族僅有一位仙人，如今，五域人族的靈識境大修士加起來都有好些。
陽辰玉並未直接回答，問了一個問題：“你覺得什麽才是妖族？或者說什麽叫做妖？”
“妖族……”雲洪不由怔住了。
陽辰玉見雲洪怔住，微微一笑，輕聲道：“妖族，本質上來說，它並不是一個真正的種族，像蛟龍和貓狗，像螞蟻和大象，能是一個種族嗎？”
“不是。”雲洪肯定道。
這是毫無疑問的。
“我們人族，即使相隔遙遠，即使積累無盡仇恨，但對彼此種族依舊會認同。”陽辰玉低沉道：“但是，妖族，它本不是單一種族，它是世間百族為對抗我們人族的聯合。”
“當年，成陽大帝起兵，令我人族擺脫了被人奴役的命運，那時，我人族麵對的僅僅是一個敵對族群，後來，我人族逐漸擴張，和我們交鋒的種族越來越多……我人族勢力越來越強。”陽辰玉低沉道：“直到兩千多年前，麵對我人族的威脅，天下百族真正開始聯合。”
雲洪一凜。
他是何等聰慧。
通過陽辰玉的話，再結合自身過往認識。
一瞬間就明白了。
水裏的蛟龍是妖，天上飛禽是妖，地上跑的走獸是妖，這天上地下，除了人族，其他一切生靈，隻要開啟了靈智，都可以稱為妖。
所謂妖族，隻是百族為抵抗人族組建的一個聯盟。
可以想象。
一旦人族這個大敵消失，妖族會迅速分裂化為無數不同族群，除非一個新的霸主族群出現，才會逼得他們重新聯合。
但是。
人族尚未消失。
“從兩千多年前開始，昆墟妖族、南域妖族、荒域妖族、荒海妖族、東海妖族、北海妖族、西海妖族這七大勢力，臣服於南海妖族，共同組建了天妖殿，和我人族進行了全麵戰爭。”陽辰玉輕歎道。
“天妖殿，和巡天殿名字相仿，它存在的唯一目的。”陽辰玉一字一句到：“就是要滅亡我人族。”
雲洪心中一震。
滅亡人族？
“單獨一族甚至一方勢力，沒有誰是我人族的對手。”
“但……數千年時間，妖族內部，百族對‘妖族’的認同度越來越高，它們占據了近半的陸地疆域，占據五大海域。”
“百族累積加起來的妖王、妖神數量遠超我人族，當百族相互間不再大規模內耗，我們人族落入了下風。”
陽辰玉輕歎道：“時間流逝，天地靈氣愈發濃鬱，妖族誕生妖王妖神的數量越來越多，比我人族要多得多，形勢，愈發嚴峻。”
“這，就是我當初為何在寧江關堅守百年的原因。”陽辰玉眸子中有著一絲堅定。
雲洪看著師祖。
他想起了師祖早年的經曆，於寧江關口和妖族征戰百年，不知道多少妖獸、妖王死在他的手上。
像陽樓、莫寧這些弟子，其實，都是他收養的戰爭遺孤。
雲洪也想起了當年斬妖除魔的許仙人，想起了鎮守昌北二十年的封英仙人，想起了守備在昌北城的兩百萬人族軍士。
直到這一刻。
雲洪終於明悟，為何宗門會要求每一位仙人在成仙大禮上會立下誓言“為人族之劍，斬天下犯境妖魔”。
正是有一代代上仙和無數武者的付出，才有了九州大地的相對安寧。
“師祖，既然妖族占據上風，為何兩千年來，我人族依舊保持了疆域？”雲洪說出了心中疑惑。
他看過許多典籍，了解曆史。
和兩千年多年前相比，五域人族的疆域雖然沒有繼續擴張，但也談不上縮小。
“因為兩個人。”陽辰玉輕聲道：“雲皇和天虛道人。”
雲洪眼中閃過驚異。
“雲皇，是一千多年前雲州誕生的一位靈識境大修士。”
“一千多年前，我中域人族和昆墟妖族的大決戰，他自雲州前來增援，一戰斬殺了三位天妖，其後一人深入南海，擊敗了當時的天妖殿聖主。”陽辰玉眼眸露出一絲崇拜之色：“他活著的時代，令天妖殿不敢再掀起大規模戰爭，我人族則將當時的‘南州’改名為‘雲州’，以紀念他的豐功偉績。”
雲洪暗驚。
雲州。
縱橫數萬裏，是南域人族的唯一疆土，名字竟是由此而來。
“後來，雲皇坐化，我人族和妖族的大規模戰爭再度爆發，雙方大戰持續了近百年，我人族戰死了無數上仙、真仙。”陽辰玉唏噓道：“直到天虛道人踏入靈識境。”
雲洪點頭。
雲皇他不了解，但是，對天虛道人卻是很清楚，縱觀其一生，隻有兩個字——無敵！
近千年的歲月裏。
天虛道人就是‘無敵’的代名詞。
“天虛道人一生，斬殺數位天妖，無敵一個時代，這數百年間，各方妖族，都不敢再大規模進犯，最多掀起特級獸潮。”陽辰玉道。
特級獸潮。
震動一州，但無法動搖整個人族根基。
“但，天虛道人即將坐化。”陽辰玉低歎道：“雖然門主實力強大，可短時間內，恐怕達不到天虛道人的層次。”
“數十年後，天虛道人坐化，近千年的平和恐怕會被打破，兩族的全麵戰爭，或許會再度爆發。”
雲洪聽得心中劇震。
未來數十年？
換句話說，自己這個時代，將要爆發人族和妖族的全麵戰爭嗎？
“這是一場無法停止的戰爭，要麽我人族滅，要麽天妖殿毀，那一天我注定無法見到。”陽辰玉眼中閉眼。
雲洪默默聽著。
和平？
人族從內心不會相信妖族，因為，他們曾經被奴役，曾經處於世界的最底層，無數次處於滅亡的邊緣。
妖族，更不相信人族會放棄擴張。
人族和妖族的戰爭，沒有對錯，隻關乎存亡。
“雲洪，我人族想要贏下未來那一場可能存在的戰爭，需要誕生更多的上仙、真仙……乃至靈識境大修士。”陽辰玉盯著雲洪。
“我告訴你這麽多。”
“我一直以來對你寄於厚望，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達到靈識境，能夠和門主，和其他靈識境大修士一起，護我人族不滅。”
“甚至於。”
“成為我人族有史以來第一位超越靈識境的修仙者……去終結這場綿延六千年的戰爭。”陽辰玉盯著雲洪：“你，有這個潛力。”
望著師祖蒼老的臉龐。
雲洪沉默了。
陽辰玉望著遠處的演武場，那裏正有大批剛入門的外門弟子訓練著。
他們年輕。
有的甚至稚氣未脫。
“我希望，我人族能贏下這場戰爭，我們的子孫後代，能不再受戰亂之苦……”陽辰玉輕聲道：“我希望，有一天，他們能夠自由行走於江河、大海、山脈、天空，而不擔心妖獸的襲殺。”
這。
是一位曾為人族征戰百年，將死老人的願景。
……
飛羽宮外的山崖上。
雲洪盤膝坐下。
嗖～嗖～
兩位上仙正踏著飛劍，破空離去，方向，正在東邊。
“是去支援寧江關嗎？”雲洪遙望著他們遠處，心中默默祝福：“希望，你們都能活著回來。”
雲洪最早努力修煉時，是為了一家人能夠過上好的生活，如今，這個願望早已實現。
他最好的兄弟，進入了仙家宗派。
他更有了可以相伴一生的摯愛。
他作為極道門上仙，預定的下一任赤炎峰峰主甚至是宗派門主。
他的未來，有著無限可能和希望。
在此之前，雲洪的心中，其實已經隻剩下一個目標，斬殺黑龍王，為父母報仇！
但是。
今日，師祖陽辰玉的話，對雲洪的震動極大。
“天虛道人一旦坐化，未來數十年，真要爆發一場席卷天下的戰火嗎？我人族，真的有可能滅亡嗎？”雲洪心中一顫。
雲洪能夠想象人族輸掉這場戰場的畫麵。
“我希望，大哥大嫂他們能夠安詳無憂，雲夢和雲浩能夠順利長大，我雲氏繁盛連綿。”
“我希望，我所愛及愛我之人，平安一生。”
“我希望，宗門昌盛，道統不絕。”雲洪喃喃自語，他的內心愈發堅定，真正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信念。
這一刻。
不知不覺間，他的意識神魂，都開始蛻變。
“但是。”
“我更希望，終結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讓五域億萬人族不再受戰亂之苦，讓天下之間，無人如我一般幼年失去父母。”
“我更希望，此生能夠超越靈識境，成為天下第一人，甚至成為傳說中的大羅仙人、界神，護我人族永昌，斬殺一切犯境之敵。”
這。
便是雲洪心中立下的誓言。
“我雲洪，將竭盡全力，用一生去實現、守護，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
……
寧江關獸潮爆發後第四天。
巡天殿，終於派遣上仙境使者‘成奉’，送來了雲洪期待已久的‘巡天令’。
“雲洪上仙，這就是你的巡天令。”藍袍中年男子成奉，微笑著遞給了雲洪玉盒。
雲洪打開。
玉盒中有一紫色令牌，上麵有一個‘巡’字。
正在一級巡天令。
雲洪拿起，真元滲透其中留下生命烙印，不同人的真元，再是相似，都會有細微差別。
剛一認主。
雲洪透過巡天令，便能感應到遙遠地域外的一個個陣法坐標，能大致讓自己感應方向。
“我感應到的，便是天網嗎？”雲洪低沉道。
“嗯，我巡天殿在天下每一郡每一縣都設下了陣法，一旦爆發不可阻擋的獸潮，當地巡天殿人員便會啟動陣法將消息傳遞回總部，通過巡天令和巡天殿總部之間的聯係，方圓五千裏內上仙，都會感應到陣法示警。”成奉笑道：“如此一來，附近上仙，可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救援。”
雲洪輕輕點頭。
一個個陣法，構築成為了護衛九州的一張網，這便是天網。
這就是師祖為何能第一時間知曉寧江關之事的原因。
“雲洪上仙，若是遭遇危險，也可直接捏碎令牌。”成奉道：“隻要在九州大地上，我巡天盟總部會立刻知曉，會以最快速度調遣最近仙人前往救援。”
“嗯，我明白了。”雲洪點頭。
呼～
成奉翻手遞上一本書，道：“這是有關巡天殿的一些訊息，雲洪上仙可仔細閱覽，全部記下後……還請毀掉，以免泄露消息。”
雲洪眸子中閃過一絲驚異。
竟然如此保密，難怪之前師祖他們都不和自己談巡天殿一些細節。
和雲洪交代好一切後。
成奉上仙迅速離去，他還要回巡天殿複命。
……
送走成奉上仙。
雲洪回到了飛羽宮。
旋即，雲洪翻閱了巡天殿的資料，更清楚了解人族現狀。
之前師祖陽辰玉的話，堅定了雲洪的道心，但是，更如一座大山壓在了他的心頭。
雲洪擔心。
數十年之後，一旦天虛道人坐化，天下五域，真會爆發那樣一場滅族戰爭。
“我的實力，還不夠。”
“不夠。”雲洪心中冰冷。
往後的日子。
他的修煉。
比過去更加刻苦，更加瘋狂，無論刮風下雨，他都日夜不停的投入了修煉中，無一刻停息。
積累真元、積蓄神力、修煉劍術、天人合一悟道……
對雲洪來說。
修煉真元疲憊了，參悟劍術就是休息，修煉劍術疲憊了，修煉神力就是休息。
累嗎？
身體累。
但是，雲洪的心並不累。
因為，他心中渴望擁有更強大的實力，唯有如此，才有可能在將來，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
時光如水，日複一日。
葉瀾仍未從北辰秘地中出來。
飛羽宮外，翠綠的樹葉逐漸枯黃，又逐漸掉落，一日，初雪落下。
而雲洪。
終於接收到了來自巡天殿的第一個求援：“黑龍湖，一級獸潮，爆發，寧陽郡告急！北水郡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