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度化

這天夜色很好,正是月中,月明星稀。我們一行三人到瓜子墳時差不多是接近子時的時候。深夜的荒墳間除了我們三個之外,那是再沒有第四個人了,四周盡是荒煙衰草,墳塋累累,其間夜霧層層籠罩,鬼火點點,鬼氣森森。

棺材劉帶著我們走了一會兒,然後就指著前方說,那兒就是他女兒的墳頭。

我看了一眼,那邊有一座破舊的小廟,上次王老爺子就是發現在廟裏麵,王老爺子假裝為泥像戲弄我們,所以特別有印象。

很快,我們就來到了他女兒的墳頭前,墳有大半年時間沒有除草了,所以整個墳頭都是雜草叢生,乍一看去倒像是無主的孤墳,因為這個墳並沒有立碑,就是一個土包子。隻不過別的荒墳墳頭土薄,而這個墳頭蓋土非常的厚,這就是有主之墳與無主之墳的區別。

棺材劉一到墳前,就抹起了淚水,喊著女兒的名字,將墳前的雜草隨便的拔掉了一些。他問我:“兩位先生,現在該怎麽才能見到我女兒呀?”

我叫他先別慌,先把帶來的香燭紙錢給燒了。

我們一邊將香燭黃紙放在墳頭前燒著,嘴裏也一邊對四周喊道:“香燭銀錢奉有主,旁鬼無分!”

我這是在告訴旁邊的孤魂野鬼,這些香燭紙錢都是有主之物,你們不來打主意。

當香燭黃紙燒得差不多了,我就對著墳頭念叨著:“此處備有薄酒紙錢,為何還不快快前來領享,棄之殊為可惜……”

如此念叨了一會兒,突然陰風陣陣,我們三人都覺得將心提了起來,張飛說:“要來了。”

話音剛落,接著我們就聽見在墳頭土包的後麵斷斷續續的傳來女子哭泣之聲,聽上去略顯淒涼之意。我忙起身朝墳頭土包後麵看去,隻見土包後麵蹲著一個白衣女子,背對著我們,看不清她的樣貌,但是那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卻是從她口中傳來。

聽見鬼哭是很不好的,要知道鬼是不會哭的,因為它們沒有眼淚。既然沒有眼淚,那鬼又為什麽哭呢,顯然鬼哭是有目地的。在陰陽行當中,鬼哭泣,又稱之為鬼叫喪,這是對方想要索命的意思啊。

當下,我就對棺材劉開了天眼,問他那可是他的女兒?

棺材劉一看,頓時激動了起來,說那就是她那可憐的女兒。說著這話,他就想要過去,不過被我給阻止了,怨念太重的亡魂哪怕就算是至親,也還是小心一點好,何況對方還在叫喪呢。

得知那就是他的女兒,於是我也就不為難她了,隻是對他喝問道:“深夜墳塋淒淒,我等陰陽先生受托過來送你香燭紙錢,小姐為何還對我們叫喪呢?”

我這是在告訴她,我們是來幫她的,同時也告訴她,我們是陰陽先生,你那套把戲最好收起來,免得自找罪受。

果然,女鬼一聽,哭泣聲頓時一止,然後悠悠轉過頭來,披頭散發,一臉蒼白,吐著舌頭在月光下倒是有幾分嚇人。不過,這就是吊死鬼,吊死鬼也就那樣了,好看不到哪裏去。

我問她:“你為何一直徘徊此地,而不去陰間地府?”

女鬼幽怨地說:“我愛上了一個人,一心想和他在一起,他說他愛我,我信了。”

我知道女鬼說的肯定就是王聰了,有時候人就是這樣,愛得太深了就容易被情所困,以至於因愛生恨。

我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姻緣原本就自有天定,豈是能夠強求得來的,若是注定了不能在一起,你就算是再愛他也是無用,何不放下執念,消去怨恨,好早日下地府轉世投胎。”

自殺之人難入地府,很多自殺的人都徘徊在陽世,要麽成為孤魂野鬼,要麽索命勾魂。因為他們對一切都充滿了絕望,也正因為絕望,所以對世間的一切都充滿著怨恨,心中怨恨不消,又怎能甘心下陰曹地府去呢。

我這是在跟她講道理,讓她放下心中的怨恨,隻有心中怨恨消除,方才能投胎轉世。世間有太多的愛與情,是有緣無份的,人又怎能太過強求。

女鬼聽完我的話,變得有些憤怒了,憤憤不平的道:“既然注定了不能在一起,為什麽還要說愛我,為什麽毀了我的一生?到底是他在騙我,還是老天故意在玩弄我。”

我說:“你雖可憐,但是毀了你一生的實則是你自己,你難道不知道自殺罪孽最重嗎?”

女鬼越加的不服氣了,怒道:“不,我怎麽會甘心毀了自己,這全怪他,是他毀了我,是他將我逼上了絕路。”

“苦難再大,一過皆成雲煙,萬事隻能迷人不能困人。世上受著苦難之人何其之多,豈不照樣努力的活著。投胎做人何其之難,曆經輪回六道,你卻自暴自棄,將做人的機會如此兒戲?這難道不是你自己毀的自己麽?”我繼續對她講著道理。

每個人都會遇上困難與苦難,但是所有的困難與苦難熬過去了,再回頭看看,當初的困難又算得了什麽呢?再大的苦難,在時間麵前也會變淡,何況世上之人離婚或分手的何其之多,若每個人都為情所困,而選擇輕生,那豈不亂了套?

女鬼聽完我的話,不由迷茫了起來,嘴裏不斷的念叨著:“難道真的怪我自己嗎?不是的,不是的……”

她好像在做著思想鬥爭似的,到了最後,她叫道:“不,這不能怪我,隻怪他太恨心,太絕情!”

我說:“你難道不是和他一樣麽?”

“我怎麽會和他一樣?我那麽愛他,是他無情無意害了我。”女鬼一臉好奇的望向我。

我苦笑了一下,然後指著棺材劉,對女鬼說:“他也深愛著你,我聽說你母親早亡,是你父親一手將你養大成人,他將自己一生的所有都傾注在了你身上,可是最後你卻輕意的離他而去,你有想過這個老男人的有多失望,多傷心麽?難道你不是和那個王聰一樣,那般無情無意,冷血絕情麽?”

女鬼聽到這話,看向了我身旁的棺材劉,不由難過了起來。

看到這裏,我知道已經剛才說的那些話起作用了,於是趁熱打鐵接著講道:“當初你母親離去之時,你父親卻沒有因此而倒下,反而還將你養大成人,如今你又離他而去,他依舊沒有選擇輕生。難道妻子和女兒的離去,對他來說不是苦難的煎熬麽?可是為何你卻那般的自暴自棄,因一點點感情的困境,就選擇了輕生,拋棄愛你之人,無情的拋棄了自己的父親,自己腹中的小兒,這一切豈不是你的罪過麽?”

這時,女鬼終於悲從中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不斷的說自己錯了,是自己錯了。而一旁的棺材劉也哭了起來,十分的傷心,一邊哭,一邊勸自己的女兒:“媛媛呀,聽大師的話,不要再有執念了,放下怨恨吧!嗚……”

女鬼也悲淒淒的悔道:“爹,是女兒對不起您老,是女兒不孝,嗚……”

就這樣,他們父女二人哭在了一起,讓人看著心中十分的感傷。

他們傾訴了些許愛意,接著我就對女鬼道:“放下塵世的恩怨吧,早日轉世投胎,來世再來報答父恩吧!”

女鬼緩緩抬頭,想了想,然後說:“先生,我知道是我自己錯了,隻是我始終放不下心中的執念,求先生幫幫我行嗎?”

自殺之心本就怨念極深,一兩句話能讓對方消去大半怨恨,已經是極為難得了,所以對方說尚有執念難消,這也在情理當中。

想到此處,於是我就問他:“你要我如何幫你?”

女鬼說:“我還是放不下他,如果不見到他,我恐難消心中的不甘,還望先生能幫幫忙,幫我將他帶過來,我隻想見見他。”

棺材劉一聽這話,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歎道:“媛媛呀,你……你怎麽就是放不下那個壞小子呢。”

女鬼道:“我……我就是放不下,嗚……求先生幫幫我吧,來世我一定好好報答先生。”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張飛,或許是覺得女鬼著實可憐,於是歎了口氣,對我道:“算了,要不咱們就幫幫她,滿足她這最後一個心願吧!”

我點點頭,於是問道:“你說的他,是王聰吧?”

女鬼點點頭,這時張飛就問她:“隻是見一麵,不會取他命?”

女鬼再次點點頭,說隻想見一麵。

見她已不再害人了,於是我就答應了此事,對她說:“行,那我回去就找王聰,盡力將他帶來此地見你。”

女鬼連忙作揖道謝,表示感謝。

女鬼的怨氣消去了差不多了,接下來我就沒有再繼續跟她講道理了,因為如今看來隻有將王聰帶來,讓他們見一麵,方才能真正的讓她放下心中的執念,正所謂解鈴還需係鈴人,心病還需心藥醫。

接下來,我就問她:“你要我去幫你找王聰前來見麵,是否你在此脫不開身?”

是的,來之前我們就曾懷疑過此事,如今聽見她連見王聰,都還需我們幫忙,就更加覺得其中有問題了。

果然,女鬼點點頭,說:“我被困在了此地,離不開七步之遠。”

“啊?”我們三人雖然早有此預感,但是親耳聽見這話,還是不由感到驚訝。

張飛問她:“為何會困在此地?”

女鬼搖頭,一臉迷茫,說自己不知道,就是走不出去這裏。

聽到這話,一旁的棺材劉可就急壞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我們求道:“兩位先生,你們可得幫幫我女兒呀。”

女鬼也趕緊對我們跪了下來,說:“我知道兩位先生神通廣大,還望先生能夠還我自由之身。”

我們趕緊將他們父女二人扶起,一旁的張飛問我有沒有看出來是什麽原因困住了她?

我眉頭緊鎖,苦笑著搖了搖頭,因為來到墳前的時候,我就已經看過了此地的風水格局,在風水之中,此地倒是並無構成困住魂靈的風水局。

我對張飛說,風水上並無防礙。

張飛眉頭一皺,說:“那怎麽會被困住呢?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說著這話,他就在墳頭四周轉了起來,不過轉了幾圈之後,依舊毫無頭緒,最後無奈歎氣。

張飛說:“如果不是風水上的格局造成的,那就多半是被人動了手腳,可是為何找遍墳頭周圍,卻是任何異常都發現不了呢?”

我也很疑惑,想了想,然後就轉頭問女鬼:“在你被困之前,可有什麽人曾經到過你的墳前?”

女鬼想了想,然後說:“有一個年輕的男人,每到月半的時候來我墳前一次,不過每次匆匆停留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