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好幾天羅源都沒再見到葉浙安。

那天葉浙安接完電話就匆匆走了,從葉浙安的表情和對話中大概能知道,應該是他的弟弟病發了,如果是別的事,羅源還能撒撒嬌利用契約使點小性子把他留下,可弟弟發病是大事,於情於理他都做不出那種事來。

中途羅源又去了趟學校,把長假事宜辦妥後,就全心全意留在家裏養身體。

之間羅媽媽問過他好幾次有沒有把懷孕的事情告訴葉浙安,他都拿葉浙安弟弟的病來當借口,次數多了,羅媽媽也不問了,隻歎氣道:“你大了,自己掂量著點,別最後人財兩空吃了虧。”

怎麽會人財兩空呢,羅源心想,肚子裏不是還有一個呢嗎。

飯後,羅源半倚在**休息,最近每天在家有保姆燉湯養著,氣色是好多了,就是還是瘦。

羅源倒沒覺得瘦有什麽不好,瘦總比胖好。他把衣服撩上來,摸著肚子上白白軟軟的一團,這才一個多月,腹肌已經沒有了,要是再過幾個月……羅源搖了搖頭,不敢想象。

發了一會兒呆,他無聊地刷起了手機,點開和葉浙安的微信對話框。對話框裏的最後一條消息還是葉浙安發給他的,那是葉浙安第一次給他發消息,他沒回,葉浙安也就沒再發過。

羅源掰著手指頭數日子,發現離葉浙安離開已經過去一周了,今天是周五,照理說,今晚兩人該去公寓過夜的,隻是照現在的情形,大概是不太可能了。要不要發個消息問問?

羅源咬著嘴唇,怎麽問?提醒他今天是周五,問他要不要來過夜?

好像太不近人情,畢竟人家弟弟還不知道什麽情況。

對了,弟弟!

羅源指尖落在輸入框內,想了想,打下一排字:弟弟怎麽樣了?需要幫忙嗎?

*

葉浙安已經在醫院守了整整一周。

一周前劉阿姨打電話給他,說小西在家暈倒了,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出現休克症狀。等他趕到醫院的時候,小西已經被送進重症監護室搶救。

幸運的是最後還是被搶救回來了,在重症觀察了六天後,第七天,小西被送進普通病房。

葉浙安和學校請了半個月的假,守在醫院親自照料弟弟,上午,醫生找到他,開門見山道:“病人現在的情況很不好,相同的症狀,他比其他人惡化得要快,目前血紅蛋白已經降到30以下,不再適合做血透,我建議盡快實行腎髒移植手術,否則……”

葉浙安瞳孔皺縮,沉聲道:“有合適的腎源?”

醫生說:“很巧,昨天下午醫院剛接收了一名車禍患者,他現在的情況很不好。基於他之前簽署過器官捐獻協議,我們為他和你弟弟做了比對,結果顯示他的腎髒正適合你弟弟,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希望你弟弟能盡快實行手術,因為那名患者可能活不過48小時,如果到時間你們還沒做下決定,我們會讓給後麵的病人。”

葉浙安咬著牙,聲音已經發顫,“好,謝謝。”

醫生走了,葉浙安在椅子裏坐下來,他彎下腰,手肘撐著膝蓋,雙手捂住臉。

有腎源了,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腎源了,小西有救了,可是……可是昂貴的手術費用,要怎麽辦……

葉浙安在病床前守了一天,一直到天黑,葉丞西終於醒了,他看著床邊閉目養神的哥哥,輕輕咳了一聲。

葉浙安睜開眼睛,連忙問道:“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葉丞西喉嚨幹澀難受說不出話來,隻能用嘴型說道:“水。”

葉浙安看懂了,先幫他把床搖高,然後拿起杯子兌了半杯溫水,插上吸管送到他嘴邊,“慢點喝,小心嗆著。”

葉丞西聽話地小口小口喝著水,喝完後,葉浙安問他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麽。

葉丞西潤了喉,終於能說話了,他拉著葉浙安的手道:“哥,你先坐,我們說說話。”

葉浙安看著弟弟泛黃消瘦的臉頰,心裏泛起陣陣苦澀,他回握住弟弟的手,在床邊的椅子裏坐下了,“你說,我聽著。”

“哥,我看到爸媽了。”葉丞西說,嘴角含著笑,“可是我看不清他們的樣子,哥,媽媽以前是長頭發嗎?”

父母去世的時候葉浙安已經12歲了,雖然過去了這麽多年,大概的樣子還是能記得的。他點了點頭,“是長頭發。”

葉丞西麵帶懷念,“媽媽長著好長的頭發,爸爸也好帥,他們還叫我西西。”

葉浙安鼻腔泛起酸苦,他低下頭,按了按眼睛,“哦,他們跟你說什麽了?”

葉丞西說:“媽媽說,安安太辛苦了,西西,到爸爸媽媽這兒來,讓安安過幾天快樂的日子。”

“別說了。”葉浙安捂住臉。

“哥,我想爸爸媽媽了,”葉丞西聲音裏帶上了哭腔,“我想去找爸爸媽媽。”

“別說了!”葉浙安輕喝。

“哥,放過我吧,也放過你自己,你讓我多活了這麽多年,已經夠了,我很累,我不想再每天在醫院和家之間來回,也不想再看著你為我……”葉丞西哽咽了,他吸了吸鼻子,用緊得快要喘不上氣來的聲音說,“哥,你讓我走吧,好不好?”

“我讓你別說了!!”

葉浙安猛地站起來,帶倒了身後的椅子,發出巨響。

葉丞西瑟縮了一下,葉浙安回過神來,胡亂地抹了把臉,用凶狠地眼神看著弟弟,“我不會讓你死的,別再讓我聽到那些話。……我去叫醫生過來,你躺著休息一會兒。”

葉浙安說完就出去了,留給葉丞西一個強大且堅定的背影,背影消失在門外,葉丞西抬起胳膊橫在眼睛上,眼角一片冰涼。

葉浙安出去後直奔走廊盡頭的公共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洗臉,他狠狠地搓著自己的臉頰,恨不得搓下一層皮來。

他掏出手機,今天是周五,是他例行去公寓的日子,本來他有理由不去的,現在又多了一個去的理由。

手機屏幕上顯示有羅源發來的消息,他攥在手裏,在鋼化膜被捏碎之前,調出羅源的號碼摁下了撥號鍵。

彩鈴響了兩秒,電話被接通,“葉老師?”隔著屏幕都能聽出聲音裏的驚喜。

“嗯,是我,”葉浙安說,“我今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