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別墅一共三層,三樓是健身房和影音室,在健身房的背麵有個小小的不足三平米的儲藏室。

沈思明打開儲藏室的窗戶往下看,樓下鋪滿了碎磚,沒有人看守。

之所以沒有人看守,一是因為除了三樓這一小扇窗戶,二樓三樓均是光滑的牆壁,二是那滿地的碎磚。看守人員大概死也想不到,他們身嬌體貴的大少爺會從這裏下去。

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沈思明也不會傻到冒這個險,但是現在沒有讓他選擇的餘地,他必須離開這裏,否則以他家老頭子的脾氣,他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事。

沈思明回到二樓房間,翻遍櫃子隻找到三條床單,他把床單對折後連在一起打上死結,一端係在窗欄上,另一端扔到樓下,可惜長度不夠,最下端離地麵也還有三四米的距離。這點距離看似沒什麽,如果下麵隻是草坪,再高一些沈思明都有把握不讓自己受傷,壞就壞在,下麵不是草坪,而是碎磚。

沈思明從儲藏室翻出一個箱子,箱子裏有他高中時玩棒球時用的護具,有點小了,勉強能戴上,他把手肘和膝蓋護住,翻身爬上窗台,深吸一口氣,往下爬去。

一開始還算順利,到第三塊床單末尾的時候,上麵的結因承受不住重力開始滑動,沈思明甚至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整個人已經掉了下去。

半邊身體先著地,沈思明的大腦停了兩秒,劇痛從肩胛和胯部往四肢百骸蔓延,疼得他倒抽兩口涼氣,忍不住呻吟出聲。

疼,真的很疼,那半邊身子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他躺了一會兒,一開始的劇痛變成火燒似的刺痛和鈍痛,鈍痛是從腳踝處傳來的。

他撐著手慢慢爬起來檢查自己的傷勢,先著地的那側肩膀的睡衣已經被磨破,開始往外滲血,同一側的胯部也是,肘關節和膝關節由於護具的保護沒有大礙,但是腳踝似乎是扭到了,又疼又麻,他摸了一下,腫了。

好歹是下來了,他沒有多做停留,一瘸一拐地往院牆跑去。

同一時間,沈氏集團大樓內。

薛晨向前台小姐說明來意後,前台小姐撥了個電話出去,數分鍾後,她掛斷電話,禮貌地對薛晨道:“沈總正在開會,您在樓下稍等。”

薛晨原本做好了沈父不會見他的心理準備,沒想到還是有機會的,也沒管讓他在哪等,能同意見他已經讓他很高興了。

他在大堂的沙發裏坐下,因為緊張,坐得筆直,以為要等很久的,不過十五分鍾時間,一側的總裁專用電梯門開了,兩個男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前麵的男人麵容和沈思明有幾分相似,薛晨站起來迎上去,“沈先生。”

前台小姐連忙跑過來解釋:“沈總,這是薛先生。”

沈父腳步一頓,目光淩厲地在薛晨臉上掃視一圈,看著前台,“哪個薛先生?”

前台小姐一抖,硬著頭皮道:“我打電話給邱助理,邱助理說您在開會,讓薛先生在樓下等。”

沈父問他身後的男人,“是嗎?”

“是我說的,”邱助理說,“但是您有更重要的事,我覺得此事可以放一放,就沒告訴您。”

沈父打量著這個就算穿著普通的白襯衫也看上去格外耀眼的男人,問道:“你姓薛?”

沈父的氣場太強大了,那目光仿佛要將他裏裏外外都看穿,薛晨手心冒汗,全身僵硬,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瞟,但他知道現在不是犯慫的時候,於是鼓起勇氣道:“沈先生您好,我叫薛晨。”

“嗯,你找我有什麽事?”沈父問。

“我想跟您談談。”薛晨道。

“好,你跟我上來吧。”沈父掉轉腳步,往電梯裏走去。

“沈總,您不出門了?”邱助理問道。

“不出了,”沈父道,“我知道那小子幹什麽去了。”

薛晨隱隱覺得這句話意有所指,但他沒時間思考,因為沈父和邱助理已經在電梯裏等他,他連忙跟上去,生怕慢了一點就被電梯拒之門外,那他今天就真的白來了。

總裁專用電梯裏盡顯豪華,四麵金屬鏡麵的設計讓他的眼珠子像被點了穴,動也不敢動一下。

“你很緊張?”沈父突然道。

薛晨一聽,下意識從鏡麵裏去看沈父,才發現沈父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盯著自己,他連忙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有點。”

沈父勾了勾嘴角,動作快得讓薛晨看不出是愉悅還是諷刺,來不及細想,電梯在頂樓停了下來。沈父率先走出去,邱助理沒動,用眼神示意他跟上去,薛晨對他點了點頭,連忙跟了上去。

整個走廊鋪滿地毯,踩在上麵沒有一點聲音,薛晨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抬手撫住胸口,輕而緩慢地吐出一口氣,跟著沈父身後走進總裁辦公室。

“坐吧。”沈父在偌大的辦公桌後麵坐了下來,“小邱,給他拿瓶水。”

“是。”邱助理出去了一下又很快進來,遞給薛晨一瓶冒著涼氣的礦泉水,“冰的可以嗎?”

“謝謝。”薛晨接過來,“我不渴。”

邱助理沒說什麽,轉身出去了,並為他們關上了門。

沈父的辦公室很大,一整麵牆的落地窗將陽光攬進來,辦公室被照得透亮,卻並不讓人覺得炎熱。薛晨沒心情欣賞,開口道:“沈先生,我是特意來找您的。”

“我知道。”沈父說,“我給你十分鍾時間,想說什麽趕緊說,說完我還要開會。”

薛晨有點搞不懂沈父的意思了,他好像知道什麽,又好像不知道,對他的態度也是模模糊糊的。但這並不能影響薛晨今天要說的話,他穩了穩心神,道:“我是為沈思明來的。”

“嗯。”沈父翻開桌上的文件,沒看他。

“我覺得您不應該管沈思明太多,他是個成年人,做什麽不做什麽都有自己的考量。”

“自己的考量?”沈父抬起頭,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臉上的嘲諷再也不想掩飾,“小朋友,你是在教訓我?你以什麽資格對我說這些話?”

薛晨說:“抱歉,我沒有教訓您的意思,我隻是在闡述我的觀點。我和沈思明是……朋友,我知道他被您關起來了,我不忍心看我朋友失去自由,鬥膽來跟您談一談。”

“朋友?是嗎?”沈父靠在椅背上,目光如電鋸一般上上下下鋸著薛晨的神經。

事到如今,薛晨已經沒什麽好怕的了,“是,我們是朋友。”

理論上來說,薛晨並沒有撒謊,他和沈思明現在的確還隻是朋友關係。

“很好,”沈父說,“既然是朋友,那麻煩你勸一勸他,讓他別為了某些不值得的感情毀了自己的一生,好好接受父母的安排才是正道。”

薛晨說:“抱歉,我做不到,他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附屬品,我不會讓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您作為他的父親,同樣也該尊重他。”

“尊重?”沈父冷笑,“我尊重他的後果就是讓他為所欲為地玩了五年男人?你是不是還不知道,他當初用一千萬包了……”

話沒說完,門被人從外麵打開,沈思明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爸,你的話太多了。”

薛晨和沈父同時往門口看去,然後同時站起來。

沈思明太狼狽了,深藍色的絲質睡衣淩亂不堪地掛在身上,肩膀和腰間不知道被什麽撕破了,滲出深紅色的血跡,露在睡衣外的皮膚上沾滿了泥土和草屑,連頭發上都有,搭配上他那張棱角分明卻隱含怒氣的俊臉,看上去很是違和。

“沈……”薛晨往前跨了兩步,想到沈父還在,又生生止住了。

沈思明看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地走到沈父麵前,一瘸一拐的樣子引起了兩人的注意,沈父看到他腫起的腳踝,皺眉道:“你的腳怎麽了?”

薛晨不但注意到他的腳,還看到他肩膀上冒血的傷口,頓時一陣心痛,臉色都發了白。

沈思明看著他爸,“爸,我想把人帶走,你同意嗎?”

沈父看著他,神情古怪道:“這是你十三年來第一次叫我爸。”

沈思明仿佛沒聽見,重複道:“我想把人帶走,你同意嗎,爸?”

沈父沉默數秒,重新在椅子裏坐下來,“既然來了,就一起坐下聊聊吧,把事情說清楚再走。”

沈思明沒反對,轉身走到薛晨身邊坐下,“好,聊吧。”

薛晨不顧沈父正看著,拉著沈思明檢查他的傷勢,一邊檢查一邊問:“你這是擦傷?怎麽弄的?腳扭到了?你從樓上跳下來了?”

沈思明握住薛晨的手,捏了一下以示安撫,“我沒事,都是皮外傷,腳扭了一下,沒什麽大礙。”

薛晨還是不放心,“那也要先處理一下,你這傷口要先消毒,不然很容易感染。”

“你是醫生你聞不出來嗎?”沈思明說,“我來的時候在藥店買了瓶酒精衝洗過了,放心吧,真的沒事。”

薛晨心裏慌,還真沒注意,被沈思明一說,他吸了吸鼻子,果然有一股淡淡的酒精味道,“你穿成這樣,哪來的錢買酒精?”

沈思明笑笑,“藥店裏的小姑娘看我長得帥,沒要我錢。”

“去你的。”薛晨推他。

“嘶——”沈思明齜牙咧嘴。

“怎麽了?”薛晨皺眉,抬手去按他的肋下,“這裏疼嗎?”

沈思明連忙捉住他的手,“騙你的,不疼。”

“咳!”沈父終於看不下去了,打斷他們。

薛晨臉一紅,用力把手抽了回來。

沈父道:“不給我介紹一下?”

這是對沈思明說的,沈思明重新握住薛晨的手,道:“這是薛晨,我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