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手術定在周二,那是葉浙安從羅源公寓搬出來的第三天,醫生告訴他腎源病人撐不下去終是走了,家屬雖然悲痛,還是按照病人生前的遺願捐出了兩隻腎髒。當天下午臨近傍晚的時候,葉丞西接受了換腎手術。

葉浙安攥著手機坐在手術室外,眼睛盯著手術室的大門,眨都不眨。

等待最煎熬,他這輩子除了為弟弟等腎源,在重症室外等弟弟,在手術室外等弟弟,還沒等過別人。

所有的等待都給了弟弟,那羅源呢?

羅源一直玉鹽玉鹽在等他。

這兩天葉浙安一直在回想他和羅源這兩年相處的點點滴滴。

羅源的笑,羅源的淚,羅源的討好,羅源在**的難耐、呻.吟、哭喊、被欲望驅使的臉,還有……羅源的等待。

每次打開門,羅源都在等他,仿佛等了很久。

羅源從來沒抱怨過,仿佛等待是他常做的事,習慣了。

手術很順利,在重症觀察了二十四小時後,葉丞西被送進了普通病房。之後,葉浙安又回學校續了半個月的假,這半個月比較重要,他打算等這段重要期過去後為弟弟請個護工。請護工雖然花錢,但是上班的工資遠遠多過這點錢。

羅源上網看了一圈,沒找到合適的房子,最後又通過中介找了一套兩居室的,房子不大,裝修也老舊,勝在地段還不錯,交通買東西都還算方便,最重要的,是便宜。

找好房子,他找了個車把別墅裏收拾出來的他和他媽媽的東西都搬了過去,值錢的古董什麽的都是不能帶走的,那些都是他爸的,要交公,他們能帶的,隻有他媽媽的首飾和名牌包。

把東西搬上車的時候羅媽媽又在抹眼淚,“這些東西,要不都賣了吧,買來的時候挺貴的,我又沒怎麽用過,應該能賣點錢。”

羅源從車上跳下來走過去,伸手抹掉媽媽眼角的淚水,笑道:“不用,你忘了這都是你從世界各地買回來的,多不容易,咱們還沒到賣包賣首飾的地步,你好好留著,賣了以後想買都買不到了。”

羅媽媽哭得更凶了,她抱住兒子,將核桃似的眼睛按在兒子肩膀上,喘不上氣來。

羅源拍拍媽媽的肩膀,抬頭看著住了十多年的別墅,在夕陽的餘暉下像鍍了一層金光,再見了,我的青春和前半生。

小夫妻倆的審批很順利,兩個工作日後的一個上午,羅源如約來到銀行,簽了一係列的文件後,他的卡裏多了64萬。他拿著卡坐在銀行大廳,這一坐從上午坐到下午,直到羅媽媽的電話打過來。

“喂,媽,怎麽了?”他接起電話。

“源源你在哪呢?”羅媽媽的聲音有些驚慌。

“我在外麵辦點事,你怎麽了?”

“你要是辦完了就趕緊回來,我一個人在家害怕。”羅媽媽說。

羅媽媽半輩子都活在自己老公的羽翼底下,在家有傭人,出門有司機,早就失去了在社會上生存的能力,如今剛到一個新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她慌了,本能地想找兒子。

羅源輕聲安慰:“好,我馬上就回去,你在家把門鎖好,有人敲門你別開,我帶了鑰匙的。”

掛了電話,羅源站起來往窗口走去,“你好,我要轉賬。”

葉浙安收到銀行轉賬信息的時候,正從醫院食堂買飯回來,手機響了,他掏出來看,是銀行的信息,尾號****的賬戶給他轉了50萬整。

他把飯放在床頭櫃上,點開微信,一大串訂閱號的下麵,羅源的微信安靜的躺在裏麵,沒有新消息。

他點進去再退出來,再點進,再退出來,如此反複幾次,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麽。

葉丞西醒了,喊了聲“哥哥”,葉浙安把手機揣進口袋,俯身看弟弟,“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葉丞西又瘦了很多,臉色蠟黃,講話提不起氣來,“哥,你不用一直守著我的,有事你就去辦。”

葉浙安知道他誤會了,笑了笑說:“我已經請過假了,沒什麽事,等這段時間過去,我再去上班。”

葉丞西說:“哥,你有沒有什麽事瞞著我?”

葉浙安:“怎麽這麽問?哥哥能有什麽事瞞你?”

葉丞西:“我手術的錢是哪來的?”

葉浙安:“我自己存了一點,還有問別人借的,剛好夠你換兩個腎,所以你要趕緊好起來。”

葉丞西也不知道信沒信,嗯了一聲就不說話了。葉浙安看他鹽水快沒了,叫護士過來幫他換上新的,自己坐在一旁吃飯。

他拿出手機,再次點開微信,還是沒有任何消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就好像心裏的某麵牆被什麽東西打穿了,蛛網一般的裂縫越來越大,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他有點心慌,覺得呼吸窒悶,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

羅源收到微信消息的時候,正在翻他的好友列表,想找找有沒有哪個朋友有賺錢的門路,學校他是不想去了,工資太低,根本不夠應付他眼下的情況,他想找個來錢快的活兒。

找了一圈沒找到,剛放下手機,一條消息跳了出來,一晃而過的“葉老師”三個字把他眼睛都蒸熱了。

-錢我收到了,謝謝,我會還的。

羅源呼吸急促起來,隔著滿眼的水霧,把這幾個字看了一遍又一遍,連標點都不放過,就怕這是他臆想出來的。可這幾個字又沒什麽特別的,又怎麽會是臆想呢?

忍了很久,鼻腔的酸澀才好了一點,指尖放在輸入框內想回點什麽,又實在不知道回什麽,最後隻說了三個字:不客氣。

-什麽時候走?

羅源沒想到葉浙安還會回過來,忙回道:快了,你弟弟的手術做了嗎?

-做了,很成功。

羅源回:那就好。

-嗯。

這一條過後,羅源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麽了,他盯著屏幕看了很久,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太浪費時間,硬著頭皮打下一行字:之前的事實在對不起,我要走了,能聽你說聲原諒我嗎?

發送後他繼續盯著屏幕,葉浙安過了很久很久,久到羅源以為他不會再回複的時候才回道:你什麽時候走?我去機場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