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什麽時候能安排手術?”羅源問醫生。

“這個我不好說,”醫生說,“腎源病人還在做最後的掙紮,看他們家屬的意思,是想盡力挽救,但是希望很渺茫,我們現在能做的隻有等,時間應該不會很長。”

“好,那我先去把手術費用劃到葉丞西賬戶上,後期費用我過兩天再來繳。”

羅源謝過醫生後,去樓下繳費窗口直接劃了三十萬到葉丞西的賬戶,他沒告訴葉浙安,直接出了醫院。

回公寓的路上他給房產中介打了個電話,說房子他想盡快出手,價格可以適當再降低,中介說會盡量幫他留意。

回到公寓後,羅源有點不舒服,他在**躺了一會兒,想起中飯還沒吃,又爬了起來。

葉浙安早上做的菜被他留在了家裏,冰箱裏沒什麽能吃的,他又不會做飯,隻能燒水給自己下了碗半生不熟沒什麽味道的白水麵條勉強墊了肚子。

吃完後,他坐在餐桌邊發呆,午後的陽光從陽台的落地窗前直射進客廳,把半個屋子照得通透明亮,充滿了生活氣息,但此情此景,無人欣賞。

羅源用力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他站起來,往側臥走去。

側臥衣櫃裏有一個保險櫃,密碼隻有他自己知道,摁下密碼後,櫃門開了,裏麵沒有銀行卡沒有支票沒有現金,沒有一切和錢有關的東西,隻有一份暗黃色的牛皮紙袋孤零零地躺在裏麵,一如兩年前放進去的時候。

羅源蹲在櫃門前,他五指張開捂住眼睛,身體的不適比不上心裏的疼痛。絕望……快兩年了,現在才感受到真正的絕望。

他拿著紙袋回到客廳,坐在餐桌前,從裏麵倒出一遝照片來。

照片表麵做過磨砂處理,每一張都跟新的一樣,每一張都是同一個人。

那時候的葉浙安還年輕,二十來歲,穿著球衣在球場上揮灑汗水,麵容雖冷,卻陽光得仿佛整個世界的花都為他一人開放。

羅源就是在那時候愛上葉浙安的,那一年,他大一,葉浙安大三,之後的每一年,他都追隨著葉浙安的腳步,葉浙安考研,他考研,葉浙安留校,他留校。

沒有了照片的文件袋很輕,輕得仿佛這兩年的時光隻是一場夢。羅源嘴角輕勾,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這個夢做得太久了,該醒了。

晚飯前,葉浙安回到公寓,還帶回了一些山藥和羊肉,打算給羅源燉個羊肉山藥煲,養胃補氣的,羅源實在太瘦了,他看著有點兒心疼。

開門進屋的時候,屋裏沒開燈,現在還不到五月份,太陽落山早,這個時間不開燈的話屋裏很暗,什麽都看不清。他以為羅源在房裏睡覺,隨手開了客廳燈。

羅源坐在沙發上。

他像是才發現葉浙安回來了,轉頭衝他笑,“葉老師你回來啦?”

葉浙安覺得羅源不太對勁,但是想不出來怎麽回事,索性沒提。

“我買了羊肉,給你燉羊肉煲?”葉浙安把菜拎著去了廚房,問羅源。

“好啊,聽著就餓了。”羅源從沙發上站起來,身體晃了晃,坐得久了,腿有些麻。

他定了定神,朝廚房跑過去,臉上始終帶著笑。

葉浙安圍上圍裙,背著他在操作台前忙碌,羅源靠在門框上,目光貪婪地看著葉浙安的背影,仿佛要把一輩子的都看完。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灼熱,葉浙安轉過身來,羅源沒有收回目光,背影看不到了,就繼續盯著他的臉看。

“你今天去醫院了?”葉浙安轉身回去繼續處理食材。

“嗯,下午有空去了一趟,怕你在忙就沒給你說。”羅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你知道了吧,我在你弟弟賬戶預存了三十萬,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就隻帶了這麽多,剩下的五十萬我過幾天直接轉到你卡裏。”

“我跟醫生打聽了一下,這麽多應該夠了,要是不夠的話……”羅源舔了舔嘴唇,“不夠的話我再給你,行嗎?”

“夠了,”葉浙安打斷他,“八十萬足夠了,再不夠我自己想辦法。”

他停下手裏的動作,低著頭,雙手撐著操作台,聲音有些幹澀,“羅源,錢,我以後會還給你的,可能會很慢,但我一定會還的。”

“好啊,那我等著。”這是葉浙安最後的尊嚴,羅源決定給他留著。

晚飯是一個大分量的砂鍋煲,還有每人一碗山藥紅棗粥,羅源破天荒地很有胃口,不但把粥全喝完了,還和葉浙安一起把砂鍋煲吃了個底朝天。飯後,他主動要求洗碗,葉浙安沒跟他客氣,自己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羅源站在水池前洗洗涮涮,眼淚毫無預兆地落進水池裏,他再也撐不住,放任自己無聲地哭了出來。

葉浙安洗完澡來到客廳,羅源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沒開聲音,羅源的眼睛也沒有焦點。

葉浙安在他身邊坐下來,看到茶幾上放著一隻牛皮紙袋,他愣了愣,心髒不可抑止地瘋狂跳動起來。

羅源把牛皮紙袋推到他麵前,“兩年的契約,提前結束了,葉老師,你自由了。”

葉浙安的喉結不安地滾動了一下。為什麽?他想問一句為什麽,卻問不出口,他拿起紙袋,從裏麵把那薄薄的一張紙抽出來,視線落在最下麵兩人的簽名上,一個剛勁有力透著憤怒,一個瀟灑俊逸透著喜悅,當時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簽下的這份契約,現在都還記得,然而如今,契約就要作廢。

“我爸讓我去美國為他管理分公司,我正好也不想再回學校當老師,就同意了。”羅源深吸了口氣,自動解答了葉浙安的疑惑,“我最近就要走了,現在合同還給你,你扔了撕了怎麽都好,你自己決定。”

葉浙安目光深沉,羅源看著他線條分明的側臉,心髒抽疼得厲害,他繼續道:“這間房子我爸打算賣了,所以……你最近把東西收拾一下帶走吧,我也要收拾我的東西。”

葉浙安攥緊那張輕飄飄的紙,忽然感到無與倫比的憤怒,他下顎繃緊,嘴唇緊抿成一條線,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喉結滾動了半晌,問出一句:“羅源,你到底把我當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