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表情裏帶著淡淡的苦笑,“那你們這兩年不開心嗎？你知道他其實很體貼，很細心，和你比較敏感的性格很搭配,又為什麽要做這種決定，我和你叔叔並不是……”
隋逸看向車窗外,“開心,阿姨，我就是太開心了，所以很擔心……”
這兩年，顧妄變了很多。
再也沒有交過那麽多朋友。
隋逸了解了很多過去的顧妄，他倆沒在一起的時候,十幾歲的顧妄在每個假期，不管長短,都會去旅行一個國家,可能一個人和很多朋友，或者和家人,沒有消停的時候。
顧妄閑不下來,他喜歡冒險,去北海道滑雪,去洪都拉斯潛水,還爬過阿爾卑斯山。
聽說當時顧妄剛到山腳下,就有人失蹤了,這家夥也會小膽兒,他也沒再往上去，但他很遺憾，一直想高中畢業後再去一次，結果上大學兩年了,都沒怎麽出過市區。
那些是隋逸從未接觸和知道的顧妄。
隋逸隻知道學校裏的顧妄是怎樣的耀眼，他不知道放了假之後，那個人又在幹什麽。
自從他們兩個在一起之後，他們不是窩在這個房間，就是窩在那個房間。
顧妄好像總是在打遊戲，要不然就是介紹一些老朋友給隋逸認識。
顧妄有時候也會想去附近爬山，每次問隋逸的時候，隋逸都懶洋洋的鑽在被窩裏，抱怨說：“我不要，還要坐好幾個小時的車，我不想去。”
那顧妄，就再也沒去過。
“隋逸，阿姨沒有要給你壓力，你沒必要成全我和他爸爸……”顧妄媽媽甚至有些愧疚，沒辦法去對視隋逸的眼睛。
知道顧妄和隋逸的關係後，她曾經坐在小區長椅上哭，顧妄爸爸就那麽陪著她。
他們倆自責，不知道顧妄這樣的選擇，和他們這些年沒有盡心養育是不是有關係，沒想到隋逸晚上路過，偏偏還聽到了。
他們一家都是倒黴體質。
當時三個人互相看到了對方，隋逸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
再後來，顧妄快出國，他媽媽就找到了隋逸，沒想到還沒說什麽，隋逸卻主動說他會和顧妄分手的。
顧妄親媽都沒勸回來，又隻能在顧妄走之後再約他，好好談一次。
“阿姨，這不是成全你們，是成全我自己，”隋逸想，他大概隻有這個時候才能冷靜理智的和顧妄的媽媽交談，“其實您也擔心不是嗎，不是怕我這邊有問題，而是他。”
顧妄媽媽確實對顧妄有點心虛，“……我們總是對他實行放養，從來不對他的成績過多苛責，永遠在讓他做他想做的事情，除了一些超出他人生閱曆之外的事情，我們作為父母，很難不去幹預，但其實我們還沒有遇見這種需要幹預的事情……”
“他好像一直很聽話，所以剛知道他和男孩子談戀愛的時候，我和你叔叔分不清他這到底是叛逆期來的太遲，還是他最終的選擇，尊重他和放縱他之間，我們做父母的，拿捏不好，我們是自責，隋逸，不是責備你。”
顧妄媽媽覺得自己如果不解釋清楚，這事兒會成為隋逸心裏一輩子解不開的結。
可隋逸意外的很堅持：“阿姨，我就是希望，我是他……”周遊世界，走遍大好河山之後，想要棲息的家，而不是他為了我，永遠的困在哪個地方。
“我希望我是他慎重之後最後的選擇……所以，等熱情退去之後，兩個人異國不再見麵，他想明白了，接受不選擇我的話，這也都是正常的，阿姨，您不用自責，真的，和那天晚上我聽到的話沒有關係。”隋逸低著頭說。
顧妄媽媽卻拉過隋逸的手，歪著頭看他，“隋逸，可我怎麽覺得好像是你的叛逆期才剛來呢？”
隋逸:“……”
你兒子和男生談戀愛，我要和他分手，你不說他叛逆，說我叛逆……
顧妄他媽媽還誇顧妄從小到大聽話，可顧妄做的那些事，細細數來也好像從沒聽話過啊，會不會是顧妄全家都挺叛逆的？
“你奶奶住在我們家後麵的時候，就聽她提過你，說你一個人在三中上學，其實我給你奶奶說過，想讓他把你送到我們家來，這樣你們也能經常見麵，你還能和顧妄做伴兒。”
隋逸愣了神，竟然還有這種淵源。
“可你奶奶說你性子比較冷清，可能會以為這是施舍，但其實我和顧妄的爸爸聽說了你的事情之後，我倆都忍不住掉眼淚，你知道，就有些人天生就聽不得這些，哪怕沒見過你，也希望你能開心。”顧妄媽媽心軟，說到這兒，就忍不住掉眼淚。
隋逸低著頭，他其實是個共情能力很強的人，顧妄的媽媽一哭，他也忍不住眼眶酸，用手指默默抹了一下滴到下巴上的眼淚。
那眼淚露過嘴角的時候，隋逸還能感受到又鹹又澀。
“後來顧妄想好好學習，我問他為什麽，他說想超越你，想讓你看得到他，老說你這個人很冷漠……他就是憋著一股勁兒，結果憋著憋著就變質了。”他家顧妄挺神奇的。
隋逸還挺尷尬的。
他和顧妄在一起這個事兒吧，和他假裝酒量小是有關係的，就算變質……也是他邁出了一大步。
顧妄拿他的照片作為進步的標準貼在房間，他也貼過顧妄的照片，卻隻是單純的……被顧妄吸引了。
所以，如今最沒有安全感的人是他。
顧妄媽媽說：“他是個很好的孩子……從小就特別喜歡幫助別人，朋友特別多，他很善良的。”
聽起來像在推銷顧妄。
會不會是滯銷了。
“我知道，顧妄很熱心，看不得可憐人，凡是能在他的能力之內的他都一定會幫。”甚至包括周承天那個並沒有結成婚的前任未婚妻的弟弟，他的前小舅子，以及那個小舅子身邊一群沒有工作的小流氓，顧妄直到現在還在給他們提供工作。
所以隋逸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和沒工作的那些小流氓差不多，他是個沒父母的缺愛小孩，無論他缺少什麽樣的愛，顧妄都會給他。
總歸都是被顧妄幫助的人。
從物質到精神。
顧妄媽媽拿衛生紙點了一下眼角的眼淚，妝不能花，“所以其實我們一開始很難判斷，他到底是一時興起，打心底裏想要幫助你，想讓你開心，還是因為他明白他以後想要選擇什麽樣的男生，他太年輕了，他總是一腔熱血，想起什麽是什麽……”
隋逸無聲的點點頭，又說:“其實你們現在也難判斷吧。”
“……也不能那樣說，我知道你是個更堅定，更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的孩子，你不出國，甚至顧妄一直都不知道，因為你明白，你要是不去的話他也不去。”她說。
隋逸抬起頭看向她：“阿姨，您不用愧疚，我不可能永遠讓他因為可憐我，因為我需要他，而留在我身邊，不然哪怕他以後真和我在一起，可他要是有一天是不開心了，我都會覺得是我當初做了錯誤的決定，我應該讓他出國，所以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如果我們分開的這兩年，他回來之後還是義無反顧的要和我在一起，那您和叔叔也不會那麽自責了吧，會衷心的祝福我們，他也看清他的內心，你們也算努力過了，對不對。”
顧妄他媽愣了一會兒，忘了今天來的目的。
好像是想勸隋逸不要在顧妄出國後分手的，“我可能說不過你，但顧妄的感情生活，不是他的爸爸媽媽努力就能改變什麽的。”
比如現在，努力勸你不要分手，卻總被你“善解人意”的帶溝裏去。
隋逸沉浸在自己的叛逆期裏表決心：“……這兩年，這兩年我不會打擾他，也會徹底結束我們的關係，但我大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他太了解我了。”
“……”一個月足夠他回來一次啊。
隋逸其實很羨慕顧妄有這樣的母親，沒有歇斯底裏的掙紮，沒有對他又打又罵，他們甚至都在互相退一步，為了顧妄能有更好的以後。
但他們身為父母，會自責，會擔心顧妄以後回過頭來後悔現在的選擇，而他們沒有及時製止。
隋逸不想讓他們心存愧疚，他想心安理得的和顧妄走下去……但這要看顧妄是不是經受得住叛逆期少年的考驗。
顧妄終於被隋逸提出分手了。
那麽多天以來縈繞在心頭的一種不好的預感，總算是變成了石頭砸在他的腳上。
他都辦理新生入學了，也找好了住的地方，結果遲遲沒有等來隋逸去西班牙的消息。
然後隋逸打電話給他說，他要留在國內上學。
顧妄真的要崩潰了，“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沒有為什麽，專業隻是人生的一種選擇，不是因為選擇這個專業就必須得去走符合和他的道路。”
顧妄很暴躁：“我說的根本就不是這個！你能告訴我，你不出國為什麽卻從始至終都隱瞞我嗎？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隋逸也有點激動，好在顧妄再神通廣大也不能穿過國際長途來打他，他說：“我告訴你的話，你還走嗎？”
“不走。”顧妄想都沒想就說了。
隋逸就等他這句話呢，“還是啊，所以我不能告訴你，我不希望你因為我改變如此重大的人生決定。”
顧妄氣的無語:“你能不能聽聽你自己都說的什麽？有一點道理嗎？”
“我不信你聽不懂。”隋逸說。
顧妄罵罵咧咧的在房間裏轉圈，“我聽不懂就是聽不懂，隋逸，我說不分手，你能聽懂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