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在這樣一個死而複生母女異界重逢的感人時刻,江崎聽到的第一句話居然是:
【不要駝背。】
對雲上仙尊的身份,江崎從難以置信,到半信半疑,最後再終於確認…
從雲上仙尊沒有否認“媽媽”這個稱呼的那一刻起,江崎這段時間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思念和愧疚便有如火山爆發的前夕,如岩漿一般的情緒頃刻間便將噴湧而出…
可就在冒頭的那一刻,【不要駝背】這四個大字從天而降。
江崎登時感覺到像是有人穿著褲衩T恤人字拖,順手從街邊順了一個蓋子,然後反手就把蓋子往火山噴發口上一拍堵住所有岩漿,最後笑眯眯地對她說:
“誒,我就是玩兒。”
“就是玩兒。”
“玩兒。”
“兒。”
江崎覺得自己怕是快要憋出內傷了。
複雜的情緒被一蓋子打了回來,在她腦子裏混混沌沌的亂成一鍋怪味糊粥。恍惚之下,江崎下意識又確認了一遍:“…媽??”
雲上仙尊不輕不重地又拍了一下她的背:“今天倒是懂禮了些,會主動叫人了。”
江崎:“……”
不愧是她媽,這個翻舊帳教訓人的本事世間一流。
但也正是此刻,江崎才終於從內到外地放鬆下來。
雲上仙尊是她媽媽。
她媽媽是修仙大佬。
以及最重要的是…
在這個危險環伺舉目無親的世界裏,她終於不再是一個人單打獨鬥了。
江崎猛地抱住媽媽。
在後者略顯僵硬的懷抱中,江崎帶著濃重的鼻音小聲說:“對不起,媽媽。”
…
幾乎是下一秒,江崎就感受到一隻溫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她的頭發。
然後她聽到:“沒關係,媽媽沒有生過你的氣。”
*
半晌,江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從懷抱中掙脫出來。
情緒如海水般退潮,她後知後覺地有些不適應。
畢竟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她就再也沒有和媽媽這麽親近過。
…
江崎假裝沒有看到雲上仙尊左肩上濡濕的衣料,輕輕咳了咳,終於問出了她的疑惑:“這是怎麽回事?媽,你難道也和我一樣是魂穿嗎?”
雲上仙尊稍頓了頓,然後便把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半炷香後,雲上仙尊看著還在消化事實的女兒,心情略有些複雜。
——其實,她現在也處於一個極度混亂的狀態。
若是如以往那般,她在其他時空經曆一世輪回,等身消命隕,她的那縷神魂變會回歸本體。
這時,隻要她再閉關個五年十年,消化掉所有的業力因果,便大功告成。
往往,她並不會對某一世的人物有任何多餘的留戀和情緒,不管他/她是親人、愛人、亦或是死敵。
所有的經曆和境遇成就了她,而她是雲上,是道心堅定的大乘期修士。
僅此而已。
可是…
這化身為江文君的最後一世,似乎極為特殊。
首先,這是她的最後一世。
隻要這最後一世順利完成,她就可以突破大乘成就仙身,成為萬年來修仙界唯一一個成仙得道之人。為了保證這最後一世的輪回萬無一失,她幾乎是將自己近半神魂分了出去,遠超前百餘世。而這也就導致,江文君這個身份對她的影響極大,若想要完完全全消化掉所有業力因果,花費上百年甚至都是極有可能的。
其次,在這最後一世裏,她竟然有了自己的骨肉。
對於曆經百世,壽元近兩千餘歲的雲上仙尊而言,她似乎已經經曆過這世上所有的情感和境遇。可不知為何,她卻從未體會過為人父母養兒育女之情。
從自己的身體裏孕育出骨肉,用自己的愛、心血、時間去無私陪伴…
這對於雲上仙尊而言,過於新奇,過於沉重,也過於刻骨銘心了一些。
而江崎,雲上仙尊千餘年來百餘世中唯一的骨肉,竟然還穿越到了她的主神識世界。
這幾乎是注定,“江文君”這一身份並不會像其他幾世的身份那樣,被一視同仁地融合、消泯進雲上仙尊的神魂。
甚至…
“江文君”這個身份,會暫時和雲上仙尊的主神識共存。
也許再過百餘年,雲上仙尊便可消化掉“江文君”這個身份。到那時,她便會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萬魂合一,成就仙身。
可現如今——
她既是立於巔峰的大乘後期修士,也是一名普通平凡的母親。
她既是雲上。
也是江文君。
*
另一邊,江崎終於弄清楚了關於雲上仙尊和江文君兩人身份的前因後果。
呼…
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江崎突然不太清楚該用什麽心態、又該持什麽身份去麵對她。
她偷偷瞄了兩眼雲上仙尊,有很多話想說卻又欲言又止,好半晌,才有些遲疑地問道:“那我以後還是繼續叫你仙尊嗎?”
隻需一眼,雲上仙尊便清楚女兒的顧慮。
她沉吟片刻,說道:“對外,還是繼續維持侍婢身份,喚我仙尊。”
幾乎是話音剛落,她就接連解釋道:“我雖然修為已至大乘後期,但這修仙界的老骨頭們也不少。其中好幾個與我有不小的過節。若是知道你是我的女兒,恐怕會對你不利。”
江崎知道事情輕重,便點頭說道:“好。”
雲上仙尊拉著她坐到軟榻上,用靈力給她暖了一杯靈飲,然後說道:“來,給媽媽講講,這段時間你過得怎麽樣?你在家裏連家務都沒怎麽碰過,更別說你這麽個…性子,怎麽會想到跑來當侍婢?”
江崎:“……”
這真是…說來話長。
江崎仰頭喝了一口靈飲,清香可口,頓時口齒生津。
她心情順暢了些,打算和媽媽從頭講講她是如何被那變態的薛素商拘禁又下蠱的。
以前她自己一個人孤苦無依也就算了,可現在她有了靠山——她媽可是雲上仙尊誒!
到時候,先讓媽媽把她體內的蠱蟲拔除掉,然後再去滅了那薛素商。
至於那位害了她卻又救了她的“姐姐”裴之淺…似乎也不是純粹的壞人,或許可以饒過她。
思及此,江崎便準備開口。
“薛素商”這三個字即將脫口而出……
刹那間,本來這些天似乎在她體內銷聲匿跡的蠱蟲,卻瞬間亮出了鋒利的獠牙。
在江崎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她的五髒六腑便瞬間被咬開了無數個密密麻麻的小洞。
劇痛之下,江崎悶哼一聲,猛吐一口鮮血後,直接暈了過去。
*
不知過了多久,江崎緩緩恢複意識。
她似乎正躺在軟軟的床榻上,周圍很安靜,似乎並無他人。
同時,她聞到了一股淡淡藥香,又摻雜著媽媽經常用的車內香薰,組合成一種令人十分安心的氣味。
又過了一會兒,她的意識逐漸清晰。
她記起了昏倒之前的事情。
看來…當時薛素商之言並沒有誇大。
這蠱蟲果真邪門。
一旦她生出任何對薛素商的惡意或者反叛,那蠱蟲便會啃噬她的髒腑。
想起昏倒前那令人膽寒的劇痛…
江崎的呼吸猛地一頓。
就在這時,她聽到媽媽叫她:“崎崎,你醒了?好些了嗎?能和媽媽說話了嗎?”
江崎有些費力地撐開眼睛。
她媽媽,雲上仙尊,正坐在她身旁,滿臉擔憂。
江崎突然想起來。
小時候她媽媽基本上天天都在公司忙,便把她寄養在了親戚家,每晚工作結束後才會來接她。有一次,她有些頭痛,親戚便以為她隻是感冒,便喂她喝了碗感冒衝劑後,就自己去打麻將了。
後來,是她媽媽忙到快半夜12點過來接她時,發現她渾身燙得嚇人,一測體溫竟然快燒到了39度,然後才火急火燎地把半昏迷的她送到醫院。
當時她醒過來時,媽媽也是這樣坐在床邊,滿臉擔憂地看著她。
……
江崎從記憶中回過神來,扯了扯嘴角,勉強笑著說:“媽,我沒事。”
雲上仙尊神情嚴肅,兩指稍微用力地點按在她的丹田處,半晌,緊緊盯著江崎:“為何你體內有一縷混雜的魔氣?”
江崎苦笑一聲:“我不能說。若是說了,又得昏過去一次。”
聞言,雲上仙尊神色難看了幾分。
她自然聽得懂女兒的言外之意。
她應該是被人用體內魔氣控製著不得說出內情。
如此處心積慮地將魔氣灌輸進一介凡人體內,可謂是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了。
——無非就是想借凡人之身來混到她的身邊,再借機對她使些陰險損毒之招罷了。過去千餘年來,也並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隻是,這些人或許直到死都不會猜到,他們原本安排的內應,竟變成了她雲上的親生女兒。
…
雲上仙尊看了一眼女兒蒼白的臉色,轉瞬之間,腦海裏一一閃過幾個死敵的名字。
無論是誰布下此局。
但竟膽敢欺負到她女兒身上…
雲上仙尊從不輕易動怒,此刻卻肉眼可見的麵色肅沉。
敢欺負到她女兒身上…
就不要怪她到時把他們挫骨揚灰,永禁神魂,世世代代不得解脫。